李东红等：破解颠覆性技术创新的跨界网络治理路径

《破解颠覆性技术创新的跨界网络治理路径——基于百度Apollo自动驾驶开放平台的案例研究》

作者：

李东红（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创新创业与战略系副教授）

陈昱蓉（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博士后）

周平录（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博士后）

文章刊发：《管理世界》2021年第4期，第130-158页

文章主要内容

摘要：本文以百度Apollo自动驾驶开放平台为案例研究对象，研究了平台以跨界网络治理驱动颠覆性技术创新的演进过程及其内在机制，研究发现：（1）跨界平台网络是不同于单个企业的新型技术创新组织载体，可以通过技术网络丰富、市场网络丰富和两个网络价值共创的继起性演进在驱动颠覆性技术创新中发挥重要作用；（2）在跨界网络驱动颠覆性技术创新的不同时期，为解决技术与市场不确定性高以及网络参与者关系复杂等难题，平台可以通过网络治理路径的选择促进颠覆性创新的不同过程与结果，在技术网络丰富期，平台可以通过内容治理与关系治理促进技术的内容颠覆与结构颠覆；在市场网络丰富期，可以通过价值治理与关系治理促进市场的价值颠覆与结构颠覆；在技术网络与市场网络协同的价值共创期，可以通过“网络平台包络（内容治理）、跨界网络效应激发（关系治理）、异质性利润焦点获取（价值治理）”的综合治理促进技术与市场的颠覆可持续性；（3）平台治理中的内容治理与价值治理是跨界网络治理的“硬实力”，而关系治理是跨界网络治理的“软实力”，软硬实力的组合共同促进颠覆性技术的技术突破与市场突破。本文丰富了网络治理理论、颠覆性创新理论和平台理论，并对尝试借助平台推进新兴前沿技术突破、尤其是跨界推进颠覆性技术创新的实践行动具有管理启示。

关键词：颠覆性技术创新平台网络治理自动驾驶

一、本文研究背景与意义

核心技术缺失，攸关企业生死存亡，也掣肘着经济高质量发展目标的实现，已成为中国经济发展及应对全球变局的“阿喀琉斯之踵”。传统“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的渐进性技术创新模式在核心技术获取方面“失灵”的问题受到关注，如何在新材料、集成电路、航空发动机、操作系统、人工智能等核心技术领域实现颠覆性创新并不断产出原创性的先进技术，是中国企业、研究机构、高等院校及政府部门在未来较长一段时间需要共同担负的迫切任务。

企业是颠覆性技术创新的主要组织载体。颠覆性技术创新通常是由单个企业或企业与其他组织及个人共同组成的创新联合体进行的一种突破性的技术创新活动。已有研究多集中于关注后发企业对市场主导地位的取得或商业模式的创新，侧重于探讨新进入者遵循“非主流市场——技术积累——主流市场”过程，通过集成已有技术基础后的再创新来实现颠覆。对于新进入者与在位企业在并行开发新技术中实现颠覆、甚至新进入者在某些领域先于在位企业推进开发并以领先技术进行颠覆的情形，已有研究关注较少。近年来，随着移动互联和数字技术的兴起，创新方式更多地依赖于复杂的数字化连接，打破了部门边界、组织边界、产业边界等，产生出众多跨界颠覆者。由在位企业、跨界颠覆者、互补产品提供商、供应商、客户、投资者和政府等建立的以平台为核心的跨界创新网络日渐在技术创新中扮演重要角色。平台在跨界网络驱动创新的进程中需要面对结构复杂性与行为复杂性的挑战，而已有研究较少关注颠覆性技术创新中平台网络的动态治理过程。

基于上述认识，本文以百度公司在自动驾驶领域正在推进的一项颠覆性技术创新行动的实践过程为样本，通过跨期纵向案例研究，尝试回答3个问题：前沿技术的颠覆性创新过程是如何在跨界平台网络中持续推进的？作为跨界网络核心构件的平台在这一过程中发挥怎样的网络治理作用？在复杂创新网络情境中，颠覆性技术创新过程中技术网络与市场网络治理的内在逻辑是什么？通过对以上三个问题的回答，有利于明确平台在颠覆性技术创新中的跨界网络治理作用以及探讨其中的创新过程与机制，这对追求颠覆性技术创新的所有企业、尤其是那些希望进入新的产业领域并实现后来居上的跨界颠覆者而言，具有多方面的管理启示。

二、主要内容

本文重点回答颠覆性技术创新中技术网络与市场网络的演进历程及平台在此过程中如何推进跨界网络治理的问题，属于过程研究和对“如何（how）”问题的探究，因此，本文采取基于单一案例的纵向过程分阶段比较分析方法。本文立足以平台为核心的跨界网络，以跨界网络构建和演化中出现的典型事件为节点，依时间维度划分演进阶段，在纵向对比分析中寻找颠覆性技术创新过程中涌现出的平台治理路径及其内在逻辑，并构建起合理的因果链条。

本文选择以百度Apollo自动驾驶开放平台（以下简称“Apollo平台”）为研究对象。该案例样本兼具典型性和启发性，符合“理论抽样”的要求。首先，Apollo平台是以平台网络推动颠覆性技术创新的一个过程中的典范。其次，Apollo平台推进的跨界网络治理实践有其理论探索的价值。数年来，该网络表现出从技术网络到市场网络再到两种网络协同发展的动态过程。最后，自动驾驶技术是汽车行业和高科技行业的跨界交叉学科，自动驾驶技术复杂性高、产业链整合难度大，这为百度的颠覆性技术创新行动带来了巨大的障碍。本研究多渠道收集数据，包括历史档案、人员访谈、文献资料、公司年报、企业网站、研究报告以及公共媒体资料等，以此丰富证据材料和数据的“三角验证”，保证研究的信度与效度。

本文首先回顾了颠覆性技术创新的相关文献，特别是旨在推动前沿技术进步的颠覆性技术创新的已有研究文献，并给出全文的研究思路。在此基础上，本文给出了研究设计过程，说明了选择百度Apollo自动驾驶开放平台作为案例样本的考虑及数据收集与梳理过程。接着，本文对案例进行初步分析，随后给出归纳与深度讨论，进而构建起颠覆性技术创新的跨界网络治理机制，并总结了颠覆性技术创新的跨界网络治理的演化逻辑。最后，本文对理论贡献与研究结论进行总结，并提出管理建议、研究不足及未来可能的研究方向。

三、主要结论与政策建议

通过对百度Apollo自动驾驶开放平台创新历程的案例研究，我们发现：第一，跨界网络驱动的颠覆性技术创新的一种情形是技术网络的丰富、市场网络的丰富和两个网络的价值共创的继起性演进。第二，在跨界网络驱动颠覆性技术创新的不同阶段，治理措施的选择会影响到创新结果。在技术网络丰富期，平台通过内容治理与关系治理，促使技术在平台网络中的扩散、简化和成熟以及知识的整合、去中心化和溢出而产生技术内容与结构的颠覆；在市场网络丰富期，平台通过价值治理与关系治理，发现利基市场，形成价值获取的良好预期与共享以及整合市场机会、降低成本和重构利益而形成市场的价值与结构颠覆；在技术网络和市场网络的价值共创期，平台通过综合治理，即进行数字创新、促进参与者之间在技术与市场中兼容以及追逐异质性利润焦点，以此产生较大潜力的颠覆。第三，平台在跨界网络驱动的颠覆性技术创新中可以发挥积极作用。平台在创新网络中发挥着主观能动的作用，推动着技术的更新迭代和技术的商业化进程。

本文的研究发现，对于追求颠覆性技术创新的所有企业、尤其是那些希望进入新的产业领域并实现后来居上的跨界颠覆者而言，具有多个方面的管理启示。第一，企业可以把平台网络作为推进颠覆性技术创新的重要组织载体。不少高度复杂、前沿的颠覆性技术，很难由单个企业独立完成创新过程，需要在开放和合作中实现创新，在进入新的产业领域并谋求颠覆的过程中尤其如此。建构以平台核心的跨界网络，是企业的一种现实选择。第二，企业可以借助以平台为界面的技术网络、市场网络及二者的交错互动来实现技术复杂性和集成性高、技术开发与商业化周期长的颠覆性技术创新。第三，企业要充分发挥平台在跨界网络演进中关键推手的作用。第四，渐进式技术开源是企业在跨界网络治理中可以运用的重要手段。第五，跨界网络中的参与者可以借助加入跨界网络获得发展。

四、边际贡献与未来拓展

本文的创新点主要体现在如下方面：第一，论文以新兴前沿技术的颠覆性创新过程为对象，研究发现平台网络驱动的颠覆性技术创新需要有效的跨界网络治理，可以经由技术网络丰富、市场网络丰富和技术网络与市场网络协同下的价值共创等不同阶段，动态推进技术进步；第二，论文将主流颠覆性技术创新理论扩展到基于平台所构建的创新网络层面，基于互补者特征、平台属性和网络属性，发现跨界网络治理具体包括内容治理、关系治理和价值治理等三方面的内容，且在不同发展阶段会呈现出不同的网络治理路径选择；第三，与传统平台观不同，论文发现平台在颠覆性技术创新中具有内容、价值和交易属性，即平台要引领整个创新技术内容的迭代升级，引导网络参与者的价值观以适应长期、持久的颠覆性过程，并能协调好与网络参与者之间的关系。另外，自动驾驶技术是一项处在颠覆过程中的技术，本文的研究结论对于该项技术的持续创新及未来类似性质的前沿技术的颠覆性创新，都有启发价值。

本文可从以下几方面进行拓展：（1）区分不同情境考察以跨界网络实现颠覆性技术创新的过程，如企业有了一些初步的市场积累而并无实质性的技术积累、企业同时有了一些初步的技术积累和市场积累等其他情境，可在本文研究情境的基础上拓展，进行多案例比较分析；（2）进一步探讨多平台主导者的跨界网络创新情形，以及非企业性质的创新主体发起构建并主导、或者多个企业与非企业创新主体共同发起并主导跨界网络的情形；（3）后续研究有必要保持对百度Apollo平台创新过程的持续跟踪，在既纵贯历史进程、又高度关注网络演进中新的行为与结果中不断获得新的理论涌现，直至这一颠覆性创新最终走向确定的市场成功或失败；（4）考察当前及未来相类似的颠覆性技术创新行动，如我国企业在集成电路、操作系统等“卡脖子”技术领域进行的颠覆性技术创新和各国企业在氢燃料技术、量子信息技术等前沿技术领域进行的颠覆性技术创新实践，以便形成异质性的理论洞见。

五、写作、投稿、修改的过程和心得体会

获取案例数据首先是本文研究中的一大难点，多方沟通并得到受访谈企业、部门和个人的广泛支持，使得我们可以接触到第一手的资料与信息，保证了案例数据的丰富与质量；其次是内容写作方面，课题组成员不断在“讨论—写作—修改—再讨论”中一遍又一遍循环迭代，每轮迭代都采取在保留修改痕迹的基础上逐段逐句推敲、甚至大块内容推翻后重新构思和写作的方式。再次是以必要的注释对正文做出补充说明，确保更加严谨、清晰。在此过程中，课题组也积极投稿多个学术会议，借助会议中的报告和讨论更好地厘清思路，并从与会专家那里获得诸多宝贵建议，吸纳专家意见后进一步对全文进行细致修改。

在论文投稿修改过程中，匿名评审专家在多轮审稿中提出了很多细致中肯的评审意见，课题组根据每一条意见进行了认真、细致的讨论与修改，并逐条回复了每一位专家的意见。与各位评审专家的修改对话，让我们受益颇多，为我们提供了非常难得的学习机会，也进一步提升了论文质量。《管理世界》编辑部的老师们为本文的修改完善付出了大量的辛劳，对文字表述、标点符号、行文格式等进行了细致的校对与编辑，使得本文能够精益求精。复盘投稿与修改工作，实际上是研究团队、审稿人、编辑部等各方力量各司其职、在多轮迭代修改中共同促进论文质量提升的过程。在此，我们非常感谢审稿专家与编辑部老师的指导与帮助，也感谢在学术会议中给出指导的专家学者。我们将继续以“研究中国问题，讲好中国故事”为指引，努力贡献更多更好的管理学知识与见解。

教授简介

李东红，清华大学经济管理学院创新创业与战略系副教授，主要从事战略管理方向的教学与科研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