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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连良先生是我国京剧史上的一代的泰斗、大师。不只是从他兴创了一个老生的艺术流派,也不只是从他对京剧老生行当中的影响,而是因为他的艺术思想已经构成了一个京剧表演的艺术体系。尤其值得称道的是马先生在京剧改革领域及新编历史剧方面所做出的贡献。其文章散见于浩如烟海的各种报刊杂志中,自上世纪二十年代至六十年代,时间跨越四十余年。可惜至今都未出版过一本其回忆及谈艺的文集,可谓一件憾事。
如今中国京剧艺术基金会联合马连良艺术研究会围绕马连良的署名文章、媒体访谈、专题报道、往来书信以及诗词歌赋等方面来进行挖掘整理,将其中七十篇左右的文章入选《梨园春秋笔·马连良文集》,按照谈艺忆往、笔札诗词、访谈自述等三部分组成全书。文章内容不仅反映了马连良先生的艺术人生、他对艺术的独到见解,同时也是我国戏曲艺术的珍贵史料。自述部分更是难能可贵的口述史资料。相信不但能填补京剧史上的这一空白,也可资梨园乃至文化界返本开新之用。


书 名:梨园春秋笔
副书名:马连良文集
马连良艺术研究会 编纂
马龙 主编
定 价:68 元
2021年是马连良先生诞辰120周年,由北京马连良艺术研究会、首都博物馆主办的“龙马精神海鹤姿——马连良先生诞辰120周年纪念展”,于2020年12月22日于首都博物馆隆重开幕,展览将持续到2021年5月23日。地点在首都博物馆地下一层M展厅。展览以马连良先生的生平经历和舞台艺术为主线,通过一百余组件珍贵文献、京剧文物,以及图片、影像资料展现他的舞台生涯和“马派”艺术精华。展览共分为三大部分:第一部分“须生泰斗”,主要讲述在历史背景下,马连良的人生轨迹。第二部分“温如剧艺”,通过马连良经典的代表剧目和精致的戏曲服饰,表现他在艺术上达到的巅峰成就。第三部分“菊坛流芳”,以马连良的交游和授艺为线索,展现他在海内外的影响力,以及艺术传承。


逆境绽放艺术花
——纪念马连良先生诞辰120周年
作者:欧阳中石
马连良先生卓越成就的取得,是由于他有什么得天独厚的禀赋,有什么得力后台老板的捧场吗?不,他都没有。相反,他具有的正是一些不利的条件。他的一生大多处在逆境之中,但他把不利的逆境变作鞭策、激励自己前进的动力,他正是以奋发图强的精神,克服不利,战胜逆境,从而走向成功的。
我们知道马先生初在“喜连成”科班时,曾学武生,并不专学老生。为什么?是为使他更全面地发展吗?不是,是唯恐他单老生一行不一定准成,所以来个“两门抱”。如在今天,就该说“组织不重点培养”了。而马先生自己却把这种“等外”“后备”的“处理品”待遇作为对自己的磨砺,成就了自己的发展,为他的武功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为后来他能唱《珠帘寨》《定军山》《打登州》准备了条件。

《临潼山》马连良饰李渊
马先生出科之后,并没有留在北京,而是先“跑帘外”,到了东南沿海的福州。“闽”这个地方的语音,距离湖广、中州、北京的语音差距较大。这种处境条件能说是好的吗?当然不是。而马先生却在那里待了一年之久。马先生在那里,不可能不考虑如何适应这个语言不通的“码头”,不可能不琢磨传达戏文的办法。他的表演不是借助高亢的嗓音,不是凭“洒狗血”的卖命。有时只是稍微皱一皱眉头,稍微转一转眼珠,稍微耸一耸鼻翼便把感情表露了出来。《甘露寺》中,乔玄正埋怨乔福不听吩咐便自行收礼,而乔福一番解释之后,乔玄便又回嗔作喜地微笑了几声,眼睛斜着一瞥,真是内心感情尽在眼上。有人说“马先生的眼睛会说话”,的确不差。语言不通的不利,倒成了使他着意表演的契机。

《甘露寺》马连良饰乔玄
20世纪二三十年代对马先生是个严峻的考验,能否在北京舞台上站得住脚,内外行是否认可,都是问题。
就个人条件讲,马先生唱老生,“个头”似乎稍微高了;嗓子又刚刚倒仓过后,尚未完全复原巩固;坐科又不是专工,“挎刀”固然有便宜,而欲独挑大梁,就显得实力有些匮乏……凡此种种的不利条件,摆在马先生面前。如果他不能正视这些问题,处理不得体,就是绕不过去的。而成大事业者自有宏图之计,他从个头想到了行头。行头的改良,他从早年演戏时就做了实践。例如,死膛的鞑帽,上面敞口如盆,绒球四面散出,既难戴得稳当,又会显得人高马大。而马先生把它加以改装,使帽檐兜起来,减少绒球,于是显得英俊秀俏、干净明快,令人见而提神。马先生的“厚底”并不太厚,但下底消瘦加白,立在台毯之上,在蟒、靠、褶、衣的底襟之下,仍然能显示出服饰的高清文雅,舞台人物形象反而更加鲜明。
我们知道马先生的唱不追求高调门,他唱得从容自如,顺畅如流,使人听起来绝不费力使劲,反而觉得气舒心平,可以轻松地沉浸在剧情之中,享受那婉转起伏的演唱艺术。“好像不够调门”的责难,在不知不觉中便过去了,但是这种把不利条件变为长处,以己之短去应付当时的“时尚”,该有多难!如果不付出高出多少倍的努力,不能以高出多少倍的优势,怎么能够树起一大流派来呢?
“大舌头”之诮,从来是诋毁者的口实。然而马先生却用了极大的力量,使缺陷变成了自己的风格。在念白上,他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艺术体系。所谓“湖广韵”本来是京剧音韵依据所本,依据“湖广韵”而形成的念白方法,早已是京剧音韵的圭臬,但马先生采纳了先贤吸收北京音韵的经验,把湖广、中州、京韵融为一体,形成了更易为观众听懂、更易接受的一套念白方式。口齿之间,变不利为特色,反倒更显示了一种顿挫有致、抑扬有法、铿铿锵锵、极有节奏的自然旋律。我们听他的《四进士》,宋士杰几次公堂的据理应辩;《审头刺汤》中陆炳讥诮汤勤的冷嘲热讽;《清官册》中寇凖审问潘洪的数落罪行;《草船借箭》中鲁肃回报诸葛亮借箭的奇迹,都是多年来脍炙人口的杰作。尤其是于节奏之间,慢念则意态声情,沁人肺腑,快念则流利清晰,朗朗入耳,听者至此无不心扉爽亮,情与戏合,自然得到悦目赏心的艺术享受。
马先生的念白何以能够变不利为特点,从而达到成功呢?我从奚啸伯先生那里知道马先生的一段经历:他为了演《十道本》,一个暑天,每天在家都大声上口地念这出戏的白口。我们知道《十道本》这出戏,褚遂良为储君保本说服老王,讲古比今,叙述了历代君王之成败关键。马先生在一个酷热暑天用功,邻居一位老保姆,总抱着孩子到马先生门洞里乘凉。由于马先生一遍一遍地练,她竟完全明白了这出《十道本》的戏文,而且能给别人讲述褚遂良保本的故事,十道条陈,竟能讲得头头是道。马先生为了把自己的不利条件化成自己的特色,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啊!

《群英会·借东风》马连良饰诸葛亮
曾经有人说,马先生的字眼儿不够讲究,如《借东风》中“东吴的臣”的“臣”字、《甘露寺》“休出口”的“休”字等唱得不够妥帖。而马先生不知道便罢,一旦知道之后,立即改正。马先生对自己任何一点不足都不放过,绝不以“大家”欺人,绝不以已经定型为借口而不改正。自己力量不足,便求借外力,把别人优点融在自己身上。这正是“大度能容”,是大人物成大业的气度!
再从客观条件上看,二十至三十年代这二十年间,北京京剧舞台正是一个繁荣昌盛的时期。仅以生行而论,京剧第二代演员,所谓“谭、刘、汪、孙”,刚刚相继辞世,但音容犹在。第三代演员正喷薄出山,时慧宝、王凤卿、余叔岩、谭小培、言菊朋、王又宸、刘景然、小达子(李桂春)、高庆奎等人都在自树旗帜,挑起大梁,头牌组班,各占一台,还有旦角、武生、花脸等头牌老板,更占去若干台口,尤其四大名旦以所向披靡之势占有着绝对优势。在这群雄并起之时,再杀出一家诸侯,是何等不容易。没有后台支柱不行,内行不认可不行,前台没人缘也不行。这对马先生来说,构成了一种拥挤塞道的困境。
然而马先生就在这样群卉斗艳的“劲敌”群中,放出了自己独有的芳香,显露了自己别具一格的光华。他绕过余叔岩、谭小培、王又宸、言菊朋的谭派典型,余、言的别出机杼,回避王凤卿的汪派遗响,躲开时慧宝、刘景然的古朴儒雅,揖让小达子、高庆奎的高亢激昂;同时从他们身上汲取了他所需要的可贵之处,熔铸于自己一身,形成了与众不同的全新的马派艺术。从戏路子上看,他的《甘露寺》,不演刘备而演乔玄;他的《四进士》不来毛朋,而来宋士杰;他的《十道本》,不来李渊而来褚遂良,等等,都是避开了锋颖的冲突,而另辟了蹊径,取那个“末”的角色,然而他把“末”唱成了正生。他改编了多少戏,整理演出了多少戏,从一出一出的戏到一个一个的角色,从舞台的整个设计安排到任何一个“小零碎”,他都做了一番匠心独运的改良。在那种敬祖守业的年代里,要想改良,谈何容易。那要遭多少罪,有多少人提出过异议,有多少人给予讽刺。但他自己有自己的抱负,终于走上了成功的路。

《海瑞罢官》马连良饰海瑞
四十年代初,余、言、王、高诸名家相继谢世,而后边诸名家却又羽翼渐丰,如谭富英、杨宝森、奚啸伯、孟小冬等从后边涌来。他们各有各的成就,各有各的专擅,犹如中原诸岳,俱来呈秀争美,然而从艺术的全面来看,从在京剧艺术上所取得成就来看,也正如五岳必须有尊者一样,须生的大纛当然地要落在马先生身上。
自四十年代中期,马先生便开始了新的逆境。当时,台上稍稍有一点不合适,台下观众就将报一倒好,并不以名演员的年事高而给予谅解。马先生在这种压力之下,只有更加严肃地对待自己的艺术事业。我听说有一年春节,马先生为了演一出《打严嵩》,竟把宾客们支开,自己坐在厕所里,背了若干遍戏词。有人说:“偌大的马先生,为了这么一出小戏,何至于呢?”然而马先生却“举轻若重”,十二分地小心翼翼。固然这有马先生对艺术的忠诚所致,而细分析起来,莫不是也考虑到,如稍有不到之处,不堪设想的遭遇就会毫不留情地压过来。然而,这种逼人的压力是非常可贵的,只要把它当作前进的动力,便可取得艺术上更大的成功。
今天的京剧舞台上,从舞台设计、服装盔头,一直到念白,马派简直成了京朝派须生一行的代表。著名的戏曲研究家张伯驹先生,当初是绝不恭维马派艺术的,然而最后为马先生所撰的挽联,也珍重地道出了还是马先生为“最”的公道评价。
从马连良的艺术道路,我们能不能从反面得出这样一种认识:对于一些青年演员来说,今天的条件太好了、太优越了。对他们的成绩,报刊上还一味地表扬,批评两句对他们来说大概就是最大的逆境了。希望青年人能正确对待颂扬和批评,特别要注意身处逆境时,如何将不利的条件,化为成功的动力。马先生的经验是很值得青年人参考的。
节选自《梨园春秋笔》序言:马连良先生留给后人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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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 名:梨园春秋笔
副书名:马连良文集
作 者:马连良艺术研究会 编纂 马龙 主编
ISBN:978-7-108-07016-6
原标题:《梨园春秋笔:纪念马连良先生诞辰120周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