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公社150年：我们为什么要纪念这场运动？

原创柏舟国家人文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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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这首我们耳熟能详的歌曲——《国际歌》，其所具有浓韵的感情基调、强烈的节奏感令人热血沸腾。

它的歌词出自150年前参与巴黎公社的卓越领导人欧仁·鲍狄埃写下的《英特纳雄耐尔》，热情讴歌了巴黎公社战士的革命理想与英雄主义气概。

今年是巴黎公社运动的150周年，抚今追昔，巴黎公社是人类历史上第一个无产阶级专政的政权，它的伟大意义不言自明。

巴黎公社成立场景绘画。来源/网络

巴黎公社成立

1865年，49岁的欧仁·鲍狄埃写了一首叫做《1870年10月31日》的诗，他在诗中对未来几年的畅想，就是"快成立红色的公社"。

没想到，他的畅想真的实现了，只不过时间稍微晚了半年。

欧仁·鲍狄埃出生于巴黎的一个工人家庭，由于生活困苦，他13岁就出来当童工。后来，他当绘制印花布图样的技工，始终过着贫困的生活。不过，他有着澎湃的诗歌天赋，以及改变社会不公的强烈愿望。1830年，巴黎人民起来反对波旁王朝的统治，14岁的他写下了反映这次斗争的诗篇《自由万岁》，开始了自己的诗歌创作——

忠实的人民，你的镣铐已被砸碎，

在你眼前又闪耀着自由的光辉，

啊！在卖国王朝的桎梏下，

你曾切齿咒骂那万恶的政权！

在大屠杀的日子里殉难的勇士，

你们将英名永垂；

请在伟人祠接受我们的礼赞，

自由万岁！自由万岁！

我看见了那三色旗，

这保卫祖国的大旗；

它光荣地飘扬在城头，

是我们幸福的标记；

它的代价是勇气和鲜血；

它标志着我们的胜利。

目睹自己的丰功伟绩，法国人同声高呼：

自由万岁！自由万岁！

背信弃义的君主专横昏愦，

我们对他的暴戾统治恨入骨髓；

而今自由重又带来希望，

啊！我们无限喜悦，无限欣慰。

战斗中我们再三高呼：

宪章永存！正义万岁！

新的一天，预示我们的未来灿烂光辉；

自由万岁！自由万岁！

此后，他不但创作诗歌讴歌革命，还积极探索工人阶级解放的道路，逐渐成为工人运动的领导者。1870年，鲍狄埃组织印花布职工成立工会，并推动国会参加第一国际，他本人也成为第一国际巴黎支部联合会的委员。

欧仁·鲍狄埃。来源/网络

也是在这一年，普法战争爆发。不料，欧洲最强陆军——法军输得一败涂地，拿破仑三世随之倒台，法兰西第二帝国土崩瓦解。

当时，巴黎被普鲁士军队围困，炮火不断、粮食短缺，穷人愈发贫苦，整个城市陷入躁动不安。9月4日，资产阶级共和派宣布成立“法兰斯第三共和国”，由阿道夫·梯也尔为首脑的“国防政府”执政，继续抵抗普鲁士军队。

自工业革命以来，法国社会的贫富分化不断加剧，加之普鲁士军队不断炮轰巴黎，城内的人民生活处境更加恶化。这一切，大大激化了社会各界的不满情绪。巴黎市民，特别是工人阶级和下层中产阶级都希望建立一个民主共和国。1871年1月，有人贴出一张巨大的红色海报，写着“为公社让路，巴黎人民有权保护自己，并创造一个更美好的世界”。同时，一个叫“法国国民自卫军”的市民武装也拿起武器，领导所有的工人阶级。这个自卫军发展迅速，只用了一个月就组建了194个营，30万人参与其中，这样高涨的热情和逐渐积累的工人势力令“国防政府”惊恐万分。

“国防政府”在普鲁士军队的炮轰下，斗志全无，只想着赶快结束战争。外交部长法夫尔宣称绝不会让出一寸土地，暗地里却在给内阁大臣甘比大的信中坦言，他所防御的不是普鲁士的士兵，而是法国的工人。10月27日，驻守麦茨的巴赞将军经过长期与普鲁士的谈判，竟率领17万法军投降。

法军的投降使得“国防政府”与法国人民彻底决裂，人们无法忍受“国防政府”的投敌卖国行为。10月31日，巴黎人民爆发起义，他们冲击了市政厅，希望推翻这个“国防政府”。

但是由于准备不周等原因，起义被“国防政府”残酷镇压。

普法战争油画。来源/网络

起义虽然失败，却成为巴黎公社的预演。

进入冬天后，巴黎人民的境遇更加堪忧。“饥饿的痛苦一小时比一小时加深，马肉成了珍馐，人们吃起狗、猫和老鼠来。为了等候领取像船只遇难时的一点点口粮，家庭主妇要在寒冷和灰尘中站上几个小时，面包黑得像灰泥，木材与黄金等价，而穷人只能靠经常捏造战果的甘比大的电报取暖”。这简直是人间地狱。忍无可忍的巴黎人民再次起义，结果依然没有成功。

1871年1月28日，普法双方签订了停战协议。法国赔款割地，普鲁士军队则以凯旋仪式进入巴黎，然后很快撤离。随着战争结束，“国防政府”派兵准备解除国民自卫军的武装。3月18日，国民自卫军枪杀了前来解除武装的两名政府军将军，并发起暴动占据了巴黎城。“国防政府”紧急撤往凡尔赛，巴黎出现权力真空。

1871年3月28日，巴黎人民进行了他们人生中唯一一次，也是世界上无产者第一次的选举，选出真正代表无产者利益的政府——巴黎公社。欧仁·鲍狄埃被选为公社委员，并先后担任国民自卫军中央委员会委员、二十区中央委员会委员、公社委员。

他在担任公社社会服务委员会委员时，被人们称誉为“最热情的公社委员之一”，和公社战士一起在街垒浴血战斗。

毕竟，这是他六年前就畅想的理想社会，为了让这个理想社会开花结果，他必须要为之抛头颅、洒热血。

巴黎公社的改革

巴黎公社成立后，开始建构自己的理想社会。他们发布了《告法兰西人民书》，提出了自己的执政纲领，强调“公民持续参与公社事务，自由发表他们的意见，维护其自身权益”，从“为民做主”转化为“由民自主”。恰如马克思所说：“公社以其审慎温和著称的措施，表明通过人民自己实现的人民管理制度的发展方向”。

公民持续参与公社事务，最直接的一个表现，就是直接选举产生公社委员。公社委员联名还出示公告，主动请求群众监督：“公民们，请别忘记，如果官吏脱离人民，自行动议，势必会陷入专断的泥潭。没有你们爱国的协助，我们纵有一片忠心也是徒然。”他们很清楚，一切权力都具有腐蚀性，必须采取行之有效的防范措施，而人民群众的监督就是最好的防范措施。

可以说，巴黎公社是有史以来最真诚的民主，因而具有特别重要的现实性。

巴黎公社推出了一系列保障无产阶级利益的措施，这些措施都在不同程度上体现了社会主义的方向，包括政教分离、给予妇女选举权、免除贫民在围城期间所欠房租、废除数以百计的巴黎面包店的夜班制度、向在服务期间死亡的国民自卫军的未婚伴侣以及子女发放抚恤金、由城市当铺免费发还所有在围城期间被抵押的工具以及最高价值20法郎的生活用品、推迟商业债务的偿还、废除借款利息、由工人接管并运营被原主人放弃的企业而原主人可以获得补偿、废除官员的高薪制、规定公社委员最高领导——国民自卫军总司令年薪不超过6000法郎。

巴黎公社绘画。来源/网络

其中最能体现共产主义精神的，是建立无产阶级对工厂的领导。5月3日，公社批准了对巴黎国营工厂“罗浮军械厂”的改革方案。首先，工厂建立“全体工人大会”，大会有权选举产生工厂的公社代表、车间主任、工长等一切职务。并且一切选举产生的职员都应当对大会负责，并可以被随时撤换。

其次，工厂中选举产生“工厂理事会”，并由各领导职员和各个车间的工人代表组成。该理事会每天开会一次，听取各个车间主任的工作报告、制定工作计划，而理事会则向工人报告工作。理事会中的工人代表们组成专门的“监察委员会”，负责监察工人的工作和工厂会计报表。

建立了工人的领导机制后，可以合理调整工人的工作时间，避免了以往工人高强度的工作状态。工人们为了保卫来之不易的成果，还主动要求每晚免费加班1-2小时为公社工作。

罗浮军械厂的改革成效是显著的，选举、监督、负责、罢免的重要原则都被工人们一一转化到工厂中去实现，工人们参与工厂管理的积极性空前提高。这是属于社会主义的工厂管理原则，它反对“一长制”“专家治厂”的精英主义模式，体现了社会主义工厂制度。

不过，除了国营工厂，公社没有接管大量资本家的工厂，这种妥协正是巴黎公社处在探索阶段的表现之一。

绘画《公社里的人》，作者/Morphart，来源/Adobe Stock图虫创意

巴黎公社的失败

当巴黎公社正在热火朝天地进行一系列的政治、经济、社会、文化、教育等变革措施之时，却也犯了一个致命错误，就是没有对敌人穷追猛打，致使敌人有了喘息时间，得以卷土重来。

逃到凡尔赛的“国防政府”不甘心失败，四处拼凑反动军队，企图进行反扑。然而，梯也尔手上只有区区不到两万人的军队，根本不足以对抗巴黎公社。为了夺回政权，梯也尔向普鲁士求助。

俾斯麦当然支持法国“国防政府”镇压巴黎公社，因为他急于把《法兰克福和约》变成事实，得到阿尔萨斯和洛林及50亿法郎的赔款，实现在欧洲的霸权。巴黎公社的成立在普鲁士引起了很大反响，当地工人在许多大城市进行集会，声援公社的斗争。巴黎公社的扩散效应严重威胁到资产阶级的统治。

俾斯麦准许凡尔赛扩军，并释放了10万名第二帝国的战俘。4月5日，凡尔赛部队已经扩充到6万5千人，5月中旬更是达到13万人。兵强马壮的“国防政府”开始疯狂进攻巴黎，遭到了巴黎人民的坚决抵抗，连公社的妇女都秉持着昂扬的态度涌上街头，沿街建起堡垒与敌人战斗，马克思曾写道：“巴黎妇女在街垒旁和刑场上都是视死如归！”

公社社员建立的街垒。来源/网络

当时，出使法国的清代外交家张德彝目睹了双方的战争。凡尔赛军队由于久攻巴黎不下，采取炮轰巴黎的战术，巴黎城“浓烟冲突，烈焰飞腾”，好像烧着了几千间房屋一样。

5月21日，凡尔赛军队对巴黎发起总攻，上演了历史上著名的“五月流血周”。在巴黎公社与凡尔赛军队进行决战的关键时刻，俾斯麦同意梯也尔政府军队通过普军阵地，从北面闯入巴黎，令公社腹背受敌。

凡尔赛军队在巴黎市内大肆杀戮巴黎公社社员，一时间，大街小巷枪声四起、尸横遍地、血流成河，大量公社战士被抓捕。

张德彝在凡尔赛第一次见到了被抓获的公社人员两万多人，他以为这些人不过是受到胁迫的穷民，并无太大罪过，又想到他们不久就会受刑，心里不禁难过。事实的确如此，在凡尔赛，“国防政府”设置了23个军事法庭“审判”巴黎公社社员，大约1.3万人被判刑，7000多人被流放，近5000人被监禁。

流血周中，鲍狄埃右手残废，仍坚持战斗，为保卫公社一直战斗到“流血周”的最后一天。

凡尔赛军队逐渐占领了巴黎所有的街区，开始最后的“扫荡”。最后一批公社社员且战且退，最后退入拉雪兹神父公墓。凡尔赛军队于27日傍晚冲进公墓，在墓龛和墓碑之间进行了一场名副其实的“巷”战，而且比任何其他地方发生的巷战更艰巨、更残酷。

最后，枪战声停止了，墓园陷入死一般的寂静。第二天凌晨，被俘的147名公社战士、巴黎公社的最后一批英雄，被押到了公墓一处荒坟的角落。他们在枪声中一个一个倒下。

拉雪兹神父公墓里纪念公社烈士的铭牌。摄影/mehdi，来源/Adobe Stock 图虫创意

1871年6月，鲍狄埃躲过敌人的搜捕，在郊区小巷一所老房子的阁楼上，怀着满腔悲痛，写下了宏伟诗篇——《英特纳雄耐尔》的不朽战歌，即《国际歌》。他让仅存在72天的巴黎公社，随着一曲震撼人心的悲壮歌声，把最初的社会主义尝试载入了人类史册。

1871至1880年，鲍狄埃被凡尔赛法庭缺席判处死刑，之后一直流亡国外。

结语

马克思在总结巴黎公社经验教训时曾指出：“无产阶级专政的首要条件就是无产阶级的军队”。而巴黎公社的重大错误，恰恰是因为对敌人的软弱和仁慈。恩格斯曾感叹：“要是巴黎公社不依靠对付资产阶级的武装人民这个权威，它能支持一天以上吗?反过来说，难道我们没有理由责备公社把这个权威用得太少了吗？”

巴黎公社虽然失败，但它的功绩和贡献是伟大的。巴黎公社在打碎旧国家机器的同时，建立起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机器。它指引了全世界无产阶级的斗争，它是无产阶级解放世界的一次伟大预演，其原则是不朽的、其价值是永存的、其精神是永恒的。

46年后，俄国“十月革命”爆发，世界上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诞生，打破了资本主义一统天下的世界格局。列宁曾说：“为建立工人阶级国家，巴黎公社走了具有全世界历史意义的第一步，苏维埃政权走了第二步。”

50年后，在饱受内忧外患的中国大地上，中国共产党成立了。中国共产党人汲取了历史与实践的经验教训，坚定地走上了农村包围城市、武装夺取政权的道路。中国共产党始终坚持党指挥枪而不是枪指挥党的建军治军根本原则，确保党指向哪里军队就能打到哪里。实践证明，在党的领导下，革命时期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建设时期枪杆子里面出主权。1949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壮大了世界社会主义力量。

这150年间，依然有人在纪念着巴黎公社，被巴黎公社的精神所感染着。也这是如此，那句著名的歌词才能传唱至今——

团结起来到明天，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参考文献：

1、约翰·梅里曼《大屠杀:巴黎公社的生与死》

2、J.A.利思编：《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3、尤金o舒尔金德：《公社的形象》

4、梁立基：《外国文学简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