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江英公：相机前的身体表演，表演里的精神追问

选自系列《蔷薇刑》

细江英公所处的时代，日本摄影的主流依然是见证社会现实的报道摄影，报道摄影讲究提倡绝无摆布的写实，但细江英公提倡放大主观性。在他最早为人所知的作品《男与女》里，细江英公与舞蹈家土方巽、大野一雄、元藤烨子合作，创作了一系列深色的、高对比度的黑白照片。《男与女》是以情色为主题的作品，但他并非如传统人体摄影那样表现身体的线条美，而是更突显内在的精神力量。“生命与性”的力量在肉体中呈现，在高潮中盛开，又在衰落中凋谢。

选自系列《男与女》

评论家西村智弘曾指出（1），细江英公在《男与女》中试图去捕捉一种可称为是情色原型的影像。事实上，他看起来总想要用摄影追问事物的本质，而非仅仅捕捉表象。

在细江英公的摄影生涯里，引领“暗黑舞踏”诞生的舞蹈家土方巽对他的创作产生了很大的影响。暗黑舞踏不同于传统舞蹈，它不以优美的肢体表达作为出发点，而是用内心来引领身体动作，它讲究内心的释放。土方巽的舞蹈带给人阴郁扭曲的感觉，仿佛是黑暗的来自地狱的亡魂。这样的表达深深触动了细江英公，他在之后继续与土方巽合作，拍摄了系列《镰鼬》。

选自系列《镰鼬》

“镰鼬”是日本民间传说的一种妖怪，它们会以旋风的姿态出现，用像镰刀一样锐利的爪子袭击遇到的人。被害者的皮肤虽然会被划开很长的伤口，但是一点也不觉得疼痛。土方巽与细江英公行走在日本乡村的土地间，留下了这组照片。相机把乡村背景打造成了舞台，照片因此具有强烈的剧场感。土方巽的即兴舞蹈毫无疑问是在镜头前的一场表演，但他的表演是他追求的艺术表达。在这个关系中，他通过身体表达自己，而细江英公则为他留下照片。

但细江英公并非仅仅是记录下舞蹈，他自己在《镰鼬》编后记中提及了自己的记忆，回忆自己在战争期间颠沛流离的童年，原子弹爆炸后，生活彻底陷入黑暗。（2）细江英公在《镰鼬》中寻找一种恐惧与恶作剧般的快乐，他与土方巽将乡村土地当作他们的再生之地，将自己的主观性投入到拍摄中。细江英公利用逆光、遮挡等技法以及黑白反差构建了通往幻想和记忆的通道。所以说，《镰鼬》既是土方巽的艺术，也是细江英公的艺术，正是如此的拍摄者与被摄者的互动，赋予作品魅力。

选自系列《镰鼬》

在拍《镰鼬》之前，日本作家三岛由纪夫看到了细江英公拍土方巽的那些照片，想请他给自己拍一组照片。著名的系列《蔷薇刑》由此诞生。

细江英公的相机，就像小说家用文字和作曲者用声音一样，把不同的拍摄物体组合成可能的光影。在艺术的碰撞中，三岛由纪夫达到了一种他梦寐以求的状态，他们在期间经常互换想法。细江英公让三岛由纪夫把浇花园的水管缠在身上，有一天，三岛由纪夫向细江英公展示了几张文艺复兴时期拉斐尔和波提切利创作的绘画的黑白照片。三岛说：“多美啊，不是吗？”

选自系列《蔷薇刑》

在《蔷薇刑》中，细江英公结合了欧洲古典美学、超现实主义和日本传统，将艺术表现力与摄影的纪实性融为一体。他一直都在用相机这枚被认为十分理性的工具去探索一些非理性主题，包括生死、情欲、人的身体与精神等等，并与自身的经验结合去拍摄。相比同时期欧美那些肖像摄影中试图用瞬间抓取去突出人物某种“真实状态”的单张照片，细江英公组照中运用多样的技法，表演情境的方式，看似与纪实相去甚远，但他却试图借此触碰拍摄对象的本质。他的作品告诉我们，或许在摄影中，“真实的自我”本就是一个不存在的命题。

注1：摘自《VIVO与前卫艺术运动》，文 / 西村智弘译 / 林叶

注2：摘自《细江英公的镰鼬》，文 / 林路

细江英公

（Eikoh Hoese）

细江英公，生于1933年3月18日，是一位日本摄影师和电影制作人，他在二战后的日本实验艺术运动中崭露头角，以充满心理色彩的作品而闻名，经常探索死亡、情欲困扰和非理性等主题。他常与作家三岛由纪夫和舞蹈家土方巽联系在一起。

原标题：《SCôP Conversation | 细江英公：相机前的身体表演，表演里的精神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