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吾乡流传有一句老话:端午前后吃咸蛋,中秋以后吃皮蛋。
皮蛋,亦称松花蛋或变蛋。作为华夏吃食上的一大发明,其历史久远。早在明代华亭(今松江)人宋诩与其子宋公望编写的《竹屿山房杂部》一书中,便有皮蛋雏形——混沌子的制法:“取燃炭灰一斗,石灰一升,盐水调入,锅烹一沸,俟温,苴子卵上,五七日,黄白混为一处。”
在养鸭历史悠久的家乡,与皮蛋的渊源素来深厚。我读书那会,班里有位绰号“长脚”的同学,家里就是以做皮蛋为业的。印象中,他家的厢房或墙角处,总是静静地堆着或多或少,封了口的粗土坛子,而家中似乎总有吃不完的皮蛋。
亲手制过皮蛋的人都知道,要将青白光亮的鸭蛋演化成乌漆抹黑的皮蛋,并使蛋的味道变得另有一功,奥秘全在包裹于蛋壳上的那层厚厚的,掺杂着盐、草木灰、生石灰、残茶等物的泥巴。然也正因为多了这幅泥“盔甲”,使之清洗时不仅麻烦,还会搞得一手的黄泥。
世间之事物往往就是这般奇妙,原本外观颇有些“叫化鸡”风范的皮蛋,一旦清洗掉蛋壳上的所有累赘,轻磕细剥间,居然呈现出全然不同的一番缥缈如仙境的梦幻观感来。
一只完美剥开,展现其真实面目的皮蛋,在视觉上堪称非凡。尤其在儿时的我看来,那有着琉璃般透澈的半透明胶状层间,稀稀疏疏地隐现着鹅毛或是雪花样的艺术符号,奇妙玄幻。加之墨绿、鹅黄、竹青、湖蓝、棕褐,五色斑斓,层层递进,深深浅浅,浓浓淡淡,俨然就是一个混沌未开的小宇宙。
为了不让皮蛋的溏心散开,保持它完美的形状,在吾乡,皮蛋是不用刀切的,而是采用一种操作起来十分眩目的线割法!
记得当时每到重大节日,准备冷盆的时候,外婆就会用一段棉纱线,一头叼在嘴里,一手扯住棉线,另一只手将剥得光溜溜的皮蛋在线上分割。只需三下,六瓣呈伞般绽开,宛如盛开墨菊的皮蛋,便拼于盘中了。
皮蛋的外表,固然让人啧啧称奇,滋味更是难以形容。就以小时候挑食的我为例,平日即便有上好的咸蛋,吃的时候也只青睐那蛋黄,蛋白多数情况下是弃之一旁的。而皮蛋则不同,除了蛋壳不能吃,其他皆堪入口。奈何当时家人都反对我吃这东西,理由是皮蛋含铅,小孩吃了会变傻。当然也有例外,就是逢年节时,与白斩鸡、油爆虾、海蜇头等菜肴,体面地挤在一起,共同担当着宴席冷盆重任的酱麻油皮蛋,算是极少能让我尽兴大吃的机会。
启箸搛上一瓣,溏心的蛋黄,一如稀松的琼脂,浓黄丰润地于齿舌间游走,柔情萦怀。而原本平淡甚至有些乏味的蛋白,于时间的催酵下,变得果冻似的晶莹,夹在筷头上还微微颤动。刚一入口,就在齿间变成弹性十足的碎末,格外爽口惬意。那种浸入口腔的特殊质感,让人极其深刻地牢记,又非文字所能展现。
生活中,总有那么一些菜,是从小吃到大,甚至伴随我们到老的。而这些菜,又以家常简单的居多,譬如皮蛋,那种丝丝入扣的滋味,已成一种永恒的记忆。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外面裹有一层黄泥的皮蛋少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淡青色外壳上带着黑麻点的“赤膊”皮蛋。这种皮蛋,虽说瞧着干净,但吃起来,滋味远逊以往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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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钟 穗
原标题:《【宁品读】皮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