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stagram时代的摄影——回顾MoMA"大纽约"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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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vid Benjamin Sherry, Manorathadayakas, 2008

在各个社交媒体上发布照片已成为我们生活中的一部分,许多知名摄影师及艺术家也选择通过Instagram等平台更新自己的作品,技术的变革促成了新的创作、呈现、传播、观看图像的方式。

而Instagram的兴起,可以追溯到十年前。两位出身斯坦福大学的年轻开发者,Kevin Systrom和Mike Krieger很喜欢波本威士忌(bourbon),因此把他们开发的一款照片分享应用取名为Burbn。2010年春天,在争夺风险投资时,Burbn筹集了50万美元的种子资金。用户们可以在酒吧签到并发布照片,也可以自己随时随地发布照片。"我很高兴能够帮助人们在外出时讲述他们的故事,"Krieger后来在接受CBS采访时回忆说,"不只是在家里的电脑前下载一百张上个周末的照片,而是就在当场的那个瞬间。"

后来,他和Systrom将这款应用改名为Instagram。Krieger上传的第一张照片是一张旧金山南滩港的风景。2010年10月6日,Instagram登陆苹果应用商店,年底前,已有100万用户加入该平台。不到两年后,2012年4月,Facebook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以10亿美元的现金和股票收购了Instagram。这之后的故事,不是历史,而是现在。它是艺术界的痴迷,是网红和早午餐的碎片,是各种滤镜,是对错失新讯息的恐慌,是各种各样的照片。

当人人都能成为摄影师的时候,艺术摄影将如何发展?

Michele Abeles, Plant, hand, paper, table, lines, numbers, 2009

这是2010年春天的问题。当时,MoMA举办了五年一度的展览系列"Greater New York"(“大纽约”展)的第三届,该展览囊括了纽约大都会区68位艺术家的作品,其中许多摄影师后来在艺术界、新闻及视觉文化届获得了显著的地位。"大纽约"展览系列始于2000年,是为了纪念PS1和现代艺术博物馆的合并而办;2010年, "大纽约 "展来到了摄影界的一个拐点,这一年,Instagram成立,苹果公司推出了拥有后置自拍功能的摄像头的iPhone 4,同时,博物馆和艺术机构开始打破特定媒介部门之间的狭隘界限,艺术家们将图片作为手边的另一种工具,迅速颠覆传统学科的限制。

正如MoMA馆长Glenn Lowry在展览前言中所写的那样,这次展览旨在让观众 "提前对未来的承诺有一定了解"。十年后,展览中选入的艺术家,汉克-威利斯-托马斯(Hank Willis Thomas)、迪娜-劳森(Deana Lawson)、大卫-本杰明-谢里(David Benjamin Sherry)、拉托娅-鲁比-弗雷泽(LaToya Ruby Frazier)、米歇尔-阿贝尔斯(Michele Abeles)、K8-哈迪(K8 Hardy)、丹尼尔-戈登(Daniel Gordon)和泽维尔-西蒙斯(Xaviera Simmons),显得很有预见性。关于摄影的未来,"大纽约"展是怎样做到这么多正确的预测的?

David Benjamin Sherry, Minted Sensoria, 2009

”大纽约“的策展人之一康妮-巴特勒(Connie Butler)还记得当时她与艺术家和策展人们就摄影将如何变化、新技术会如何影响图像的流通等问题进行的对话。"当时对于摄影有一种越来越强的危机感,"如今是洛杉矶汉默博物馆的首席策展人的巴特勒最近告诉我,"就像,哦,我的上帝,我们该怎么办?每个人都在拍照。"

巴特勒和她的共同策展人——MoMA PS1前馆长(现任洛杉矶当代艺术博物馆馆长)克劳斯-比森巴赫(Klaus Biesenbach)和独立策展人内维尔-韦克菲尔德(Neville Wakefield)邀请艺术家通过MoMA PS1的网站提交作品、进行展示,并在纽约地区进行了大量的工作室访问,向艺术家们发出了广泛的呼吁。"这是一种民主化结构的尝试,我们可以撒下最广泛的网,所以我认为这也反映在了我们得到的摄影作品的范围中,"巴特勒说。

巴特勒回忆说,在他们策划这个展览时,策展人们坐在PS1的一个房间里,墙上贴着几百张便签和纸,将从事录像、雕塑、绘画、行为艺术和摄影的艺术家以及其他制作出打破流派的装置的艺术家聚集在一起。巴特勒注意到摄影师和镜头艺术家之间在方法上的巨大差异,其中一些人在回看反思媒介本身的历史。例如,Mariah Robertson贡献了独一无二的金属纸上的抽象构图,尝试万花筒般的形状和层次,如策展人在目录中所写,采用了 "在数码摄影之后被边缘化 "的底片工艺。大卫-本杰明-谢里(David Benjamin Sherry)同样在他的色彩浓郁的风景画中借鉴了老式的做法,这些作品是在暗房中制作的,尽管它们在Photoshop中更容易实现。"谢里拒绝向技术创新的便利性让步,"策展人指出,"这表明了他对保留过去那种细致又辛苦的创作过程的怀念和渴望。"

Hank Willis Thomas, Farewell Uncle Tom, 1968–2008

在对 "大纽约 "的贡献中,最能引起共鸣的是汉克-威利斯-托马斯(Hank Willis Thomas)、迪安娜-劳森(Deana Lawson)和拉托娅-鲁比-弗雷泽(LaToya Ruby Frazier)的作品。

巴特勒说,将他们的不同做法联系起来的是 "黑人生活、黑人身体和黑人家庭生活的图像 "。在"大纽约"之前几年,托马斯就开始探索美国的 "商品文化 "以及广告对黑人身份认知的影响。在"无品牌:美国企业对黑人的反映“(2006年至今)中,他将以黑人为主题的流行杂志广告中的口号去掉,让黑人和白人的形象不受品牌联想的束缚而浮动,以此来审视刻板印象。

劳森以其肖像摄影闻名,她创作了一个特定场地的、由收集的照片组成的装置《组合》(Assemblage)(2010年),这些图像是在档案中找到的或从个人收藏中选取的,装置由这些照片的4x6英寸复印品组成,她称这个集合为 "人类历史和未来的视觉再生"。Assemblage上演了一场戏剧性的、可触摸的相遇,并像许多其他作品一样,指出了 "摄影潜在的物质性",正如Biesenbach在对展览的介绍中所写的那样。劳森最近被授予古根海姆博物馆2020年的Hugo Boss奖:「HUGO BOSS大奖」史上首位获奖摄影师:迪娜·劳森

Deana Lawson, Assemblage, 2010. Photograph by Matthew Septimus

弗雷泽展示了她的系列作品《家庭的概念》(2001-14),这是一篇史诗般的、深刻的个人摄影随笔,讲述了在她的家乡宾夕法尼亚州布拉多克,阶层化和环境恶化对她的祖母、母亲和她自己生活的影响(Aperture在2015年将这个项目出版成书)。Frazier在2015年获得了麦克阿瑟奖学金,现在芝加哥艺术学院任教,此后她为Elle报道了密歇根州弗林特的水危机;为《纽约时报》杂志报道了俄亥俄州Lordstown一家转基因工厂的关闭。

托马斯和弗雷泽都积极参与了社会实践,巴特勒指出,政治宣传是 "他们工作的延伸"。托马斯是 "自由 "组织的联合创始人之一,该组织倡导艺术家在政治话语中直接行动。弗雷泽将她犀利的新闻摄影作品转化为画廊和博物馆展览,包括芝加哥文艺复兴协会于2019年举办的 "最后的克鲁兹"(The Last Cruze),该展览聚焦于中西部受经济衰退影响的人们的声音和生活。

LaToya Ruby Frazier, Aunt Midgie and Grandma Ruby, 2007

"他们真的在思考他们的作品是怎样存活在这个世界上的,"波士顿当代艺术学院的首席策展人伊娃-雷斯皮尼(Eva Respini)如此评论托马斯、弗雷泽和劳森的作品。以及Xaviera Simmons和A.L. Steiner植根于酷儿社群的作品,也在“大纽约”展中有所体现。"他们忠实于他们的社群身份,诚实展示他们的世界观是什么,并坚持,制作艺术或拍摄照片与图像是理解我们作为人类的身份的特殊途径。"十年后,Respini补充道,人们越来越多地寻求立足于生活经验并反映历史和当代不公正的艺术。

雷斯皮尼将于2021年在当代艺术学院组织迪娜-劳森(Deana Lawson)的大型展览。她曾是MoMA摄影部门的策展人,虽然没有直接参与“大纽约”展,但她在组织 "新摄影2009 "的过程中很有影响力;2010年2月,她与Roxana Marcoci共同创办了 "当代摄影论坛"(Forms on Contemporary Photography),这是一个与策展人、艺术家、编辑和学者们持续进行的系列讨论。Respini解释说,这些讨论让人觉得很迫切,因为艺术家们正在重新思考摄影的角色。"真的感觉到这个媒介正在发生转变,"她说。

LaToya Ruby Frazier, The Notion of Family, 2001–14. Photograph by Matthew Septimus

当布鲁克林博物馆的摄影策展人德鲁-索耶(Drew Sawyer)聊起2010年,"我想到的是呈现不同摄影的平台的大量增长"。出版商迈克尔-麦克在2010年成立了MACK图书公司,巴黎的老牌摄影空间Le Bal在2010年开业。索耶说,这时许多艺术家都在探索基于过程(processed-based)的媒介方法,"可以理解这是对数码化的反应。但同时,也是对这些过程的消亡的反应"。索耶指出,这种平台的 "多重化 "与 "诗意或抒情纪实模式 "的兴起不谋而合。MACK最成功的书籍:埃里克-索斯Alec Soth的《Songbook》(2015年)、格雷戈里-哈尔珀恩(Gregory Halpern)的《XXYZX》(2016年)和萨姆-康提斯的《深泉》(2017年)——体现了摄影中的这种抒情性转向。MoMA的 "存在:新摄影2018"展览,代表了这一趋势的胜利,展出了康提斯、卡门-维南特、马修-康纳斯和乔安娜-皮奥特罗夫斯卡的作品;评论家阿瑟-卢博在《纽约时报》对这次调查的评价中给康提斯的作品贴上了 "大胆倒退 "的标签。

Sawyer补充说,2010年也是纽约新博物馆举办“自由”展的一年。当年10月开幕的“自由”展,是一个关于互联网、公共空间和集体经验的展览,由1996年成立的数字艺术平台Rhizome的前执行董事Lauren Cornell策划(Instagram的前身Flickr的联合创始人Caterina Fake为“自由”的线上目录做出了贡献)。“大纽约”的摄影作品预测了将有更多参与社会的艺术成为纽约及其他地区博物馆展览的组成部分,而“自由”展则更多的是理论性的,它体现了Artie Vierkant在2010年发表的文章《后互联网的图像客体》的一个宗旨,这个条件被定义为 "随处可见的作者,注意力成为一种货币,网络文化中物理空间的坍缩,以及数字材料的无限复制性和可变性"。"自由 "展和其他项目一样,例如夏洛特-科顿(Charlotte Cotton)的《没有图片的文字》(Words Without Pictures,2009年),围绕着图像制作的未来,引入一种深刻的内省精神。

Xaviera Simmons, Superunknown (Alive In The), 2010.

对Xaviera Simmons来说,在“大纽约”展出是 "一个传统"。她回忆说,2010年,PS1的画廊比现在 "粗糙",但展览的声望却不亚于艺术家在哈莱姆区工作室博物馆驻地项目或在惠特尼双年展上展出。西蒙斯曾在巴德学院师从斯蒂芬-肖尔(Stephen Shore)和黎安美( An-My Lê),并接受过大画幅相机和胶片摄影的训练。但在2010年前后,她想思考 "如何制作现代摄影作品"。

西蒙斯开始在网上收集图片,特别是那些移民挤在船上穿越水体的图片,这些图片来自人权观察等网站。她用Photoshop对它们进行处理,使它们成为 "我自己的",同时不断提出更大的问题:谁在移民?谁在收集这些图像?证人的角色是什么?由此产生的作品 "Superunknown (Alive in The)"(超级未知,2010)是一个由40幅框架图像组成的网格,是对危险航行的集体记录。在地中海移民危机的图像在全世界扩散之前的五年,“超级未知”仍是"大纽约"展中最动人和最具预言性的作品之一。正如策展人所指出的那样,《超级未知》"将每一张单独的照片演绎成一种视觉隐喻,对图像制作者和移民者来说,都标示着渴望、失去、记忆和绝望"。

Group portrait of Greater New York artists at MoMA PS1, 2010.

“大纽约”展览图录的最后一个版面是策展人和参展艺术家的醒目群像。他们的姿势或时尚或讽刺或威武。有穿着橙色连帽衫的汉克-威利斯-托马斯,迪安娜-劳森身穿海军毛衣,涂着大胆的口红,丹尼尔-戈登穿着红白条纹的衣服。来自Bruce High Quality Foundation的成员戴着夸张的面具,克劳斯-比森巴赫是后排中间银色头发、打着黑色领带的人。这是一种只发生一次的集会,回过头来看,它标志着一代人的聚首,他们是一群——用格伦-洛瑞准确的预言来说—— "推进、扩大和颠覆了当代艺术的概念"的艺术家。

任何展览都是漂流瓶中的讯息。有的落到了海底,有些则在多年后回到了我们自己的海岸,回到了现在,充满了令人惊讶的洞见、记忆和智慧。回顾过去,康妮-巴特勒意识到,“大纽约”展确实产生了一定影响。"我们确实做对了一些事情,"她说,"而这并不常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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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标题:《Instagram时代的摄影——回顾MoMA"大纽约"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