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当年丨《心动》：每一次看，都会心动

编者按：这里是一个怀旧剧场。

第一次看《心动》的时候，还很年轻，只记得梁咏琪很美，金城武很帅，那首主题曲很好听。后来，在不同的人生阶段，因为不一样的原因，把这部电影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有意思的是，每一次看，都会有不一样的感受，都会觉得，它很“懂”我。

但我知道，这当然是一种“自作多情”。在电影的开头，张艾嘉导演手拿一台摄影机在机场里转悠，拍摄着陌生的男男女女。画面外是她的独白：“如果相识是一种缘分，那分手是不是也是注定的呢？人与人之间的一切，都好像发生得很自然很简单，可是，却也不尽然。”此时，远处走来的中年版浩君和青年版浩君叠加在了一起。

在张艾嘉放下摄影机的那一刻，我从她的表情里看得出来，这段话里，一定有她生活的影子。

但是，一位导演把自己的情感生活搬上银幕，就一定能成就经典吗？恐怕，没有人敢拍着胸脯做保证。有太多导演在拍摄自己的人生经历或感触时，把握不好分寸，献给观众一个个滥情故事。

事实上，光看《心动》的叙事框架，还真有这样的危险。一个讲述男女主相知、相恋多年却又未能终成眷属的故事，算不上什么特别新鲜的题材。以“错过”为主旋律，以“伤感”为基调，这样的爱情电影，一抓也有一大把。如果导演不是张艾嘉，《心动》落入俗套的可能性，恐怕不会小。

可还好，导演不是别人，正是张艾嘉。拍摄《心动》的时候，张艾嘉46岁。主演过《八两金》《阿郎的故事》，导演过《少女小渔》《今天不回家》，那时候的她，对人生、对爱情都有了更成熟的看法。也正因此，《心动》在今天，还能让我们心动。

就像前面所说的，小柔和浩君的故事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爱恨纠缠，也没有什么一波三折的狗血桥段。小柔、浩君、陈莉，一切都是平平的，淡淡的。但是，一位出色的导演，是懂得故事该怎么讲的。

小柔和浩君的相恋可以算得上“高甜”，但他们在年少时候的分手，却来得有那么一点突兀。在影片的后半段，我们才知道，原来是小柔的妈妈在得知两人在外过夜后，冲到浩君家讨说法，使得浩君的态度冷淡了下来。

多年后，在东京重逢的浩君和小柔，看上去有希望再续前缘。可在东京铁塔上，浩君告诉小柔，他已经结婚了。一夜温存后，小柔的眼泪让我们心碎，也让我们有些不理解。可后来，我们才知道，原来独自在异国他乡闯荡的浩君，过得并不容易。

小柔每次问起浩君离婚的理由时，后者总是淡淡地回答，“感情不合”。小柔追问，没有其他原因？浩君没有回答。可后来，我们才知道，“不合”的根本原因，还是因为他仍然爱着小柔。

我们都以为，浩君和小柔的母亲是“棒打鸳鸯”的罪魁祸首。结果，镜头切回从前，我们才知道，当小柔的母亲质问浩君的母亲，浩君连大学都考不上，拿什么养小柔时，浩君母亲坚定地回答：“浩君暂时养不起，我们家还是养得起”。

这些，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埋伏笔”。比方说，在赵薇的《致青春》里，我们也能在结尾处看到郑薇和陈孝正在海洋馆回忆起的旧日时光。但是，张艾嘉的着眼点，并不是给观众来一点“煽情”。

导演在《心动》里设置了一套“元叙事”。中年的女导演和编剧一起讨论剧本，才有了小柔和浩君的故事。在讨论的过程中，女导演问编剧，如果是你未成年的女儿和其他小子一起过夜，你会怎么做？编剧笑答，当然是拿枪崩了他啊。可见，《心动》不是在单纯地讲述故事，而是在不断地进行反思。

原来，在这段感情故事里，付出过、努力过的不只是小柔，受到伤害、难以愈合的也不只是小柔。生活是多面的，而我们往往只看到一面，那就是我们自己。

“其实，每个人都是一样的，每天忙忙碌碌的都是为了自己，为了现实生活，很少站在别人的立场去想。也就是因此，世界就变得好小好小，也不知不觉失去了很多。”女导演走在街上，在匆匆而过的人潮中，说出了这段独白。我相信，这也是张艾嘉对人生的感悟。

很多年前，我很不理解，小柔和浩君的故事里，陈莉出场的意义何在？同性之爱，不是张艾嘉想要表达的主题。旁观、介入、纠缠，或许我们都只把她当作故事里一个不起眼的配角。但这只是因为，我们都太看重自己的爱情，却忽视了别人的感受。

“当我一个人躺在医院的时候，我才清楚你和浩君仍然是我一生中最好的朋友。”在小柔和浩君的爱情里，陈莉是卑微的。无论是对小柔的告白，还是和浩君的婚姻，陈莉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失败者。但谁又能说，她的感情不是真挚、勇敢的呢？

“不管我在哪里，都寄上我无限的祝福。”很多年后，我终于读懂了陈莉，读懂了张艾嘉，也读懂了自己的失败。

以前，《心动》在我眼里一直是一部令人伤感的爱情电影。但看越多遍，越会发现，爱情又不只是生活的全部。浩君没有考上大学，决定独自出去闯荡。在他离开家的那一刻，母亲故作轻松地对他一笑，点了点头。许多年少时无法领会的味道，也就在那一刻涌了上来。

都说刘若英得到了张艾嘉的嫡传。或许，这样的说法有一点道理。《生日快乐》《后来的我们》，从叙事框架上来讲，都和《心动》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在刘若英的电影里，男女主人公还是太沉迷于自己的深情，沉迷于自己的感动。一旦过了头，就容易“狗血”。和张艾嘉对人生的反思比起来，奶茶的气度，还是落了下乘。

简直不敢相信，《心动》已经上映21年了。当年的金童玉女，已经不再是如今娱乐圈里的焦点。金城武依然帅气，但在《喜欢你》里，已经演起了“大叔”。而在那之后，我们没有见到他的身影很久了。至于GiGi，婚后也鲜少出现在大银幕上。

但在那一年，梁咏琪还是一位电影界的新人。《心动》里的小柔，是她第一次独挑大梁。她的戏，演得很挣扎，甚至于对张艾嘉说，以后再也不演文艺片了。但我觉得，在内心里，她或许是感谢张艾嘉的。当时不过20岁出头的她，演出了30多岁的职场女性的神韵，尤其是浩君和小柔在餐厅里的那场求婚戏，堪称梁咏琪演艺生涯中的代表作。

让金城武来演浩君，是张艾嘉钦点的。因为她说，要找一个能让她这个年纪的人也能“心动”的男孩子。那恐怕，没有人比金城武更适合了。金城武扮演高中生浩君时，张艾嘉要求化妆师为他画上青春痘，原因很简单，他实在太帅了，以至于必须“扮丑”。

仍然活跃在演艺圈的，是扮演陈莉的莫文蔚。和两位主角不同，莫文蔚当时已经是一位成熟的演员。但张艾嘉给她的要求是，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身上有一点莫文蔚的影子。她确实做到了。而且，梁咏琪和莫文蔚还真的因为这部戏成了好朋友。因为张艾嘉说，好朋友之间的动作是“演”不出来的，于是，两人天天通电话，一起出去逛街。

所以，一位优秀的导演，真的能为电影加很多分。

《心动》在今天还时常被提起，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它拥有一首动听的同名主题曲《心动》。陈洁仪的翻唱，让这首歌结结实实又火了一把。但原唱林晓培的味道，自有独特之处，在我看来，结合电影来听，才能听出曲作者黄韵玲所要诉说的情愫。如果只把《心动》当作一首伤感情歌，未免太过可惜。

还有一则很有意思的轶闻。根据台湾音乐制作人包小柏的说法，金城武、梁咏琪、莫文蔚当年都想亲自演唱这首主题曲。但考虑到，给谁唱都会让另两位感到尴尬，于是才有了林晓培的机会。可现在想想，演过这部电影的他们，一定也能唱出自己不一样的感觉来。这么多年过去了，没能听到他们亲自演唱的主题曲，也是一种遗憾。

说到“遗憾”，就不能不提到本片至为经典的结尾。中年浩君送给中年小柔的礼物，是他多年来在天台上拍摄的天空。有晴朗、有阴霾，还有寒冷，这就是他的1978年到1992年。“这就是所有我想你的日子，把它全送给你。”《心动》不是小柔的独角戏，看到了浩君的付出和牺牲，才看到了完整的爱情和人生。

我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到这里的时候，曾经潸然泪下？至少，这里面一定有我。

张艾嘉自己谈到这个结尾的时候说，最后一分钟里浩君和小柔的镜头，也曾让她落泪。因为她说，这两张年轻的脸，就是一个人一辈子里最美好的日子。

也许还会有人问，浩君和小柔，为什么就非要分开不可？恢复单身的浩君向小柔求婚，“辛苦归辛苦，什么时候有空嫁给我？”小柔看着窗外，默然无语。她收下了戒指，但终究没有答应浩君。

有人说，此时的小柔已经是功成名就的职场精英，而浩君只是个人生失意的中年男子。两人的人生轨迹，注定渐行渐远。我觉得，这么说也对也不对。因为，很多时候，生活并不是数学题，是很难被解释清楚的。我们有可能和这个人共度一生，也可能和另一个人厮守到老，在无情的时间面前，真的有什么道理可讲吗？

但是，唯有往昔岁月里那一刻的“心动”，是永远也无法被磨灭的。兴许，和人生一样，《心动》是值得我们细细品味的。就像歌里唱的那样：

过去让它过去

来不及

从头喜欢你

白云缠绕着蓝天

如果不能够永远走在一起

也至少给我们

怀念的勇气

拥抱的权利

好让你明白

我心动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