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即使失去一切，我们至少还有爱

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惊悚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有黑夜，也有白天；

有男人，也有女人；

有食物，也有餐厅。

疾病，

工作，

交通和人群。

这些日子，是我们熟悉的日子。

这个世界，是我们能想象的世界。”

这是电影《完美感觉》开篇的台词。

配上抒情的音乐，男女主人公一闪而过的画面，以及世界各处人群买菜通勤谈天的日常一撇。

不明所以，不知所终，只留给观众一种诗意的感觉。

稍后我们会明白，这些习以为常的生活，在影片中，都会渐渐失去。

“当时只道是寻常”。

《完美感觉》（Perfect Sense），又翻译为《末日情缘》、《末世之恋》，是2011年的一部老片。当年在美国圣丹尼斯电影节上首映并获得关注。豆瓣有2万多人打了平均分7.6。IMDB均分7.1。算不上特别出色。

也许它太过文艺让人观久生厌，却是所有描写面临世界末日的人类中，最为特别的一部影片。

本片剧情没有太过连贯的因果发展，只有看似荒诞的一条故事设定，表现人群的种种反应：

有一天，不知道为什么，全世界人类开始了共同退化的过程。起初是嗅觉的突然消失，之后是味觉、听觉。

在巨大的惊恐之中，人们努力适应着感官被剥夺的生活，重新以仅存的感知能力去认识这个世界，发掘活着的意义。

然而无论怎样积极面对命运，退化的过程是无可避免的。最后，终于人类连视觉也失去了。除了在黑暗中孤独地等死，别无他法。

这样一部从故事角度只提供了绝望的影片，会让倾向于现实的观众觉得毫无意义。太过沉重的主题，到底说明了什么？

如果用心去看，我们就能明白编导在提醒我们人生无常，只有在剥夺了司空见惯的生活之时，我们才能明白“日常”中那些美好的可贵。这世界没人能够拥有想要的一切，我们似乎永远困顿于金钱和其他因素，无法得到所有喜爱的事物；但另一面，我们每个人又是富足的，周遭平凡的幸福也足够支撑起日常生活的美好。

比如嗅觉的幸福。

看似最不重要的嗅觉，却联系着记忆的一部分。能使我们走上草地，漫步林间，从花香和雨后清新的空气中寻找到和大自然最本能的联系。当失去嗅觉之后，人类努力通过其他感官，来替代和捕捉世界上的美好。比如街头艺术家把树叶发给路人，拉响小提琴，在诗歌和音乐的描绘中，帮助所有人唤起关于森林的记忆。

在不明原因的灾难之中，有些人仍在努力寻找着新的诗意。

接着是味觉。

失去味觉的先兆是人类突然陷入一阵疯狂的饥饿。他们大口吞食，疯狂吞咽一切能吃的东西。不仅是果腹的需求，更像是遭遇灭顶之灾前，本能的要把一切味道都刻在记忆中。

就像我们会想念新鲜的蔬菜。鲜美的海味。辛辣而热气腾腾的火锅。

时下新闻采访普通市民，询问疫情结束后最想做的事，几乎所有人最想的都是飞奔去自己喜欢的餐厅，尝一勺钟意的美味。哪怕是一碗面，一口汤。

味觉的重要不言而喻。当人类被剥夺了味道，一日三餐自此变成单纯的能量摄取，只剩下脂肪和面粉。生活瞬间丢失了大半的美好。

而对于影片男主角来说，身为一家餐馆的主厨，对美味的追求既是他的职业理想，也是谋生手段，却瞬间变得毫无意义。

对于悲观的人，再也品不出滋味的美酒佳酿，甚至不如胶水更能给人带来“口感”。餐厅将再也不会有人光顾。所有与味道相关的职业，都将被淘汰和遗忘。

悲哀的不只是生活的丧失，而是与之相关的一系列文明和记忆。

然而对于乐观的人来说，至少我们还能保留下某种文化习俗和仪式。对于有的顾客来说，餐厅的意义不仅仅是品尝美味，还能带给他们其他的安慰。

即使失去了味觉，甚至美食评论家们还在想办法继续工作着，用新的有创意的词汇去评价食物的优劣。

就像我们现在对美食的追求，也在通过照片、文字、视频等方式多维扩展。甚至通过观看纪录片，“视觉”仍然在欣赏和追逐着食物的美味。这些行动都超过了单纯对“味道”的追求。而失去了味觉的人类，也在努力以其他方式保留着对“口感”的营造。

这些充满想象力的描述，蕴含着艰辛的感动。在任何苦难之中，只要还能活下去，人类就会尽力寻找到微小的美好因素，一点一点放大，把它们作为生活的意义，以求我们活得更有尊严。

大部分商业片最终会出现一两个乐观和强力的英雄，拯救全体人类的命运不会坠入黑暗。

然而本片却没有这种商业片的大团圆。随着嗅觉和味觉的接连丧失，连最不善于猜测剧情的观众，都会想到之后会是更为悲剧的结局。

没有英雄扭转影片中人类覆灭的结局。就像生活中没有人能逃过死亡的结局。

这个时候，我们剩下的只有彼此，只有“爱”。

在人类一步步奔向末日的进程中，男女主人公相遇了。

他们之前都有各自的情感问题。太过独立，不愿把自己交付给他人。在世界接连失去嗅觉和味觉的时候，他们相互陪伴，以恋爱的嬉戏来对抗外界的严酷。

爱保护着我们，是盔甲和武器。

当世界各地陆续传来有人失去了听觉的消息，主角们渐渐明白悲剧的宿命已无可逃避。“爱”的力量显得越来越微弱，恐惧和绝望的情绪渐渐占据了心灵。

在丧失听觉之前，所有人都会经历一场莫名的愤怒。就是在这样没来由的愤怒中，咒骂和攻击使这对情侣分崩离析。

爱也是我们的软肋，让人脆弱无助，一次无心之失就足以使相互间的信任瞬间崩塌。

他们分开了。开始重归各自之前的独立生活。

然而每个个体是如此渺小。当人类意识到之后将失去视觉，如果生活还要继续，我们必须，也只能用“爱”联系在一起。

最坚强的人们，甚至开始练习和适应日后失明的生活。

让人欣慰的，是在寓言式的毁灭最终到来之前，也提供了最为寓言式的预告：

在失去光明前，所有人突然得以经历最大的喜悦。他们想欢叫，想跳跃，发现了生活和世界是如此美好。

最重要的，是想找人分享，是想和人拥抱。

也是在这样的氛围中，男女主人公再度找回了对“爱”的渴望。终于在失明之前，他们能够找到彼此，相拥在一起，面对之后无尽黑暗的世界。

这是在如此绝望的故事之中，仍然算得上“圆满”的结局。

这样一部风格独特的影片，像是一首配乐的散文长诗。整部影片剧情稍弱，却插入了大量人类生活的散碎片段。有充满情感的照片，有自然的风景，也有敏感而脆弱的一些情绪时刻。

在特殊的时期观看，可能会给人带来启迪。

面临不幸，我们有时是如此弱小而手足无措。无论如何努力避免或心有不甘，不幸都无从逃避，只会静静地降临在我们身上。“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活着似乎毫无意义。

但生活永远蕴含着一些美好的片段，在支撑我们渡过每个艰难的时刻。即使生命的前方都是死亡。

即使我们接近失去一切，只要伸出手，还能触碰到身边的亲人，至少我们就知道，自己并不是在孤自承受。

我们弱小，却并不孤单。

使我们完整的，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