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散步 | 静寂雨林:最萌阔嘴鸟与红原鸡

2020-02-10 20:41
上海

张海华

【编者按】2019年年底,博物作家张海华接受了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勐海县的邀请,要为当地做鸟类调查与拍摄,并以此为基础将来出版一本书。这本书,暂名为《勐海观鸟笔记》,属于“勐海五书”之一。

“勐海五书”由著名作家马原策划,并任主编,目前已出版两本书,即诗人、博物旅行家李元胜的《勐海寻虫记》与北京大学教授刘华杰的《勐海植物记》。

勐海,有着“中国普洱茶第一县”和“西双版纳的春城”的美誉,自然生态环境优良,生物多样性极为丰富。

从2019年12月开始,一直到2021年春天,张海华将多次飞赴勐海,到那里的热带雨林、坝子湿地、高山森林中,寻找富有特色的鸟类,同时尽可能地记录当地的美丽景色与民俗风情。澎湃新闻-私家地理栏目将独家刊发这一“勐海观鸟笔记”系列,敬请期待。

纳板河保护区中的密林与小道。本文均为 张海华 图

细心的读者或许已经注意到了,马大哥专门提到的纳板河保护区的几种特色物种,如红原鸡、白鹇、鹦鹉、蓝须夜蜂虎、超小松鼠等,除了那只迷你的明纹花松鼠,我在第一次长途徒步中,竟无一拍到。

我为此“耿耿于怀”,决心不顾劳累,再走一次,而且一定要真正到达澜沧江边,触摸一下江水。其实前一天(2019年12月16日)我在山路上看到了一只白鹇的雄鸟(这是我第一次在野外亲眼目睹这种气质高贵的鸟),但那只是一瞬间,根本来不及拍。

当时,警觉的它从路边迅速起飞,拖着长长的白色尾巴,消失在了茂密的丛林中。至于红原鸡、鹦鹉和蓝须夜蜂虎,我真的是连见都没见过。我看到了不少蓝须夜蜂虎在泥壁上挖的洞,但附近没有鸟。

雨林中的野芭蕉

戴头盔的阔嘴鸟

由于中国西南的勐海县,跟华东地区的时差估计有一个多小时。12月17日上午8点45分,太阳才刚刚探出山头,通往澜沧江的山路至少有一半还处在大山的阴影里。

我带上干粮出发了,拐过一个弯道,只见眼前的路面铺满了落叶,忽然,“扑啦啦”一声大响,约30米外的阴暗的路边灌木丛里,猛地飞出一只褐色的野鸡,只见它蹿入山坡的密林,犹能听到它落地后扒拉着枯枝败叶拼命逃走的声音。

我愣了几秒,刚往前走了几步,再次听到“扑啦啦”一声大响,一只白鹇雄鸟飞了起来。由于尾巴太长,它笨拙地扑腾着翅膀,努力飞向山坡。

如果我足够机敏,或许可以迅速抬起相机,抓拍到一两张照片。但我还是像傻子一样楞在原地,完全忘了拍照,因为,那起飞的一瞬间实在太美了。看来,第一次起飞的,是白鹇的雌鸟。这一对本来是在一起觅食的。

在遗憾中继续前行,密林中传来“笃!笃!笃!”的响亮声音,那是一只啄木鸟在寻觅它的早餐。忽见一只绿色的小鸟轻盈地落在前方一根细小的树枝上,举起望远镜一看,不由得又惊又喜。

只见它背腹以绿色为主,尾巴蓝色,头顶扣着一个古怪的黑色“头盔”——其实不是全黑的,而是在眼后有鲜黄的圆斑,同时头顶还有蓝色斑。脸颊、喉部及颈部两侧,则均为鲜艳的黄色,就像一个戴着奇特而艳丽头饰的淘气脑袋。

这不分明是长尾阔嘴鸟嘛!

长尾阔嘴鸟

这种鸟,算得上是亚洲热带鸟类的颜值担当,我一直惦记着,却不敢“妄想”能很快拍到。但有时候,幸福总会在不经意间来临。我举起镜头,由于前面有枝叶遮挡,一时没对上焦。很快它便飞入了路边大树的树冠层。悄悄走近,用望远镜仔细搜索,又发现了它。别看它羽色艳丽,但是一旦进入浓密的树冠,就马上和环境融为一体了。

我仰头拍它,小家伙有时也会低头看我,我注意到了它那淡绿的宽阔的喙,还有黄色的“围脖”,再加上萌萌的眼睛,别提多可爱了。

作别长尾阔嘴鸟,继续独行。漫长而幽静的山路,如腰带般缠绕在群山之间,逐渐盘旋而下。前方传来响亮而持续的鸟叫声,但我起初一直找不到这位招摇的叫嚷者,等发现它时却不禁哑然失笑,原来它就在离我很近的地方——一只橙腹叶鹎的雄鸟待在交错的细小树枝间,它那艳丽的羽色反而变成了迷彩一般的保护色。这种大自然主导的奇妙搭配,我以后又多次遇到。

躲在树枝中的橙腹叶鹎

咦,又有谁在路边的灌木丛里大声鸣叫?这单调的声音,给人以急切的感觉。我停下脚步,躲在树下的阴影里,静待这叫声的主人现身。

果然,几秒钟后,一只翘着长尾巴的深色鸟儿跳将出来,落在路面上。

它一边叫着,一边几乎以同样的节奏翘动着尾巴,我看着就想笑。

我举起了相机,对准了这只白腰鹊鸲的雄鸟。白腰鹊鸲以鸣声动听著称,不过现在是冬季,还没到它唱“情歌”的时候。在中国南方,鹊鸲是广泛分布的常见鸟,不过白腰鹊鸲只分布在热带地区,而且不像鹊鸲一样跟人类亲近,通常活动于离人类居住区较远的野外。

巨鹛与原鸡

跟前一天一样,我走了大半天,不见一个人影。除了风声、枝叶摇动声、自己的脚步声,以及各种奇奇怪怪的鸟声,几乎是一片静寂。偶尔,也会有特别的声音。不远处的山坡上,有时会传来群体性的争吵声与撕咬声,我估计那是猴群的骚动。

还有一次略显“惊悚”,随着头顶的树枝一阵乱晃,我抬头瞥见,一只白肚皮的小野兽,猛然从这棵树跃到那棵树,眨眼便消失了。我很享受这种感觉,或许我天生适合在这样的原始山野中行走吧。

快到江边时,我的腰部又开始酸疼了,只好放慢速度,不时坐下来休息。沿途又收获了纹胸巨鹛这种以前未曾见过的鸟儿。一看“巨鹛”字样,大家或许会以为这是一只很大的鸟吧?其实它才跟麻雀差不多大呢。小家伙当时在阴暗的小竹林中跳来跳去,拍下来一看,只见它头顶棕红,喉部与胸部浅黄,多深色纵纹——这就是所谓“纹胸”了。

没多久,我的运气又来了。当时,在拐过一个弯后,我猛地停住了脚步:几十米外的路边,好像有一只野鸡。为什么说“好像”?因为它当时并没有在动,而是呆呆地站在路边,远看跟一块石头差不多,但它的轮廓很像一只母鸡。我悄悄举起镜头,果然,是一只雌性的红原鸡!除头部略偏黄之外,它全身均为深灰褐色,与地面的颜色很接近。

纹胸巨鹛

显然,它并没有发现我。过了一会儿,才慢慢走动起来,但显然非常小心,一直在张望着什么。或许,它感觉到了一丝异常。我一动都不敢动,举着镜头,也像凝固了一般。又过了一会儿,它才放松了下来,自顾自在山路上觅食了,一直走到了茂密的草丛里才消失。暗自庆幸之余,我又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指望红原鸡的公鸡也出来亮个相。然而,并没有。

吸取了前一天的教训,在离澜沧江不远的时候,我离开大路,右转进入小路。这条小路完全处在遮天蔽日的雨林中,根据鸟友写的攻略,2012年12月在这条路上曾看到过褐喉直嘴太阳鸟(2009年才发现的中国鸟类新纪录),我一路仔细找,可惜无缘相见。

穿过密林,眼前豁然开朗,出现了一块三面被大树围绕的空地,而剩下的敞开着的那一面,正面对着澜沧江。那时,已近下午两点。

红原鸡

独坐江畔,静听风吟

尽管又累又饿,但心情十分愉快。江边有一小块沙滩,我放下望远镜与相机,卸下背包,拿出折叠凳、水壶、坚果和巧克力,坐了下来。

在耸立的山峰之间,清澈的江水映着青山绿树,缓缓向偏东方向流去。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轻轻的风声,和偶尔传来的细碎鸟声。

有人驾着一艘小船,逆水而上,很快消失了。一只金黄的蝴蝶,停在潮湿的沙地上,贪婪地吸着富含矿物质的水分。约30米外的岸边,一只白喉扇尾鹟(音同“翁”)在跳动,转瞬又进入了树丛。

蝴蝶在澜沧江边沙地吸食水分。

吃过东西后,用清凉的江水洗了洗手,然后又坐下来发呆,整整坐了半个多小时。跟以前独自夜探峡谷溪流一样,我又觉得自己融入了原始的荒野,仿佛暂时脱离了复杂的社会,回到了远古的蛮荒时代。这种感觉特别好,就像回到了久别的安静的故园。

起身,再次走入密林,探索了另外一条小路,这条路也通往江边,只不过离我刚才休息的地方有几百米。很惊奇地在那里的江边发现了一幢废弃的房子,门窗皆无,墙壁上有不少涂鸦,用黑色颜料画着硕大的花朵和持花而舞的人。

我默然退出,回到密林夹道的小路上。午后的阳光,照在路边一棵造型婀娜的树上,碧绿的树叶在逆光下闪闪发亮,很美。树林之下,却相当阴暗,有不少小鸟在跳跃鸣叫。很费劲地拍到了几张,虽然成像质量不佳,不过当晚翻书一查,在密林中拍到的三种鸟分别是山蓝仙鹟、黄腹鹟莺和褐脸雀鹛。

山蓝仙鹟

我有一本《雨林飞羽:中国科学院西双版纳热带植物园鸟类》的小书,书中说,该植物园的百竹园中住着三大鸟类“歌唱家”,即:白腰鹊鸲、山蓝仙鹟和黄腹鹟莺。没想到,这三位“歌手”在一天之内均被我收入镜中。

钩嘴林鵙

返回过门山管理站的路上,又拍到了钩嘴林鵙(音同“局”)。“鵙”这个字很古老,在《诗经》里就已经出现,见《豳风·七月》:“七月鸣鵙,八月载绩。”《诗经》里的“鵙”,指的是伯劳,而现代鸟名中的“鵙”,却不是指伯劳,而是指比较像伯劳的鸟。钩嘴林鵙,虽说也有着跟伯劳类似的黑色眼罩和尖端带钩的喙,但它属于山椒鸟科,和伯劳科的鸟没多大关系。

时近傍晚,再次惊飞一只白鹇雄鸟,可惜还是没有拍到,因为我又惊艳于它的美,傻乎乎地楞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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