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迅:上海择房标准

2021-10-19 08:15
上海

原创 袁念琪 上海人家AB面

从南到北,上海是鲁迅先生最后生活过的城市,自从1927年10月3日踏入上海这片土地直到去世。先在长耕里689号(今延安东路158弄)的共和旅馆暂住数日,在之后的日子里,住过不少地方,基本没有离开虹口。

图说:鲁迅绘画作品不少,最爱这幅。

鲁迅住过的地方,大致可分成三类:一是自己的住宅,二是友人的家,三是临时避难所。这里主要说的是第一类型,并由此观察鲁迅对自家寓所的选择标准。

在上海的九年里,鲁迅的住所可以归纳成三个点、五处房。第一个点是景云里,第二个点是北四川路194号(拉摩斯公寓)A3楼4室,第三个点是山阴路(施高塔路)大陆新村9号。那五处房是景云里的三个,先在23号,之后又住18号和17号;再加上北四川路和大陆新村这两个。

图说:鲁迅在北京买的第一次房产——西直门内八道湾11号。

在上海的日子里,鲁迅的择房标准没像他在北京那样,自己买房住;不是买,而是租。

居住北京,在短短的五年时间里,鲁迅买过两次房。第一次是在1919年,买的是西直门内八道湾11号,一座前后三进、近三十间房子的四合院。院里有正房、厢房、耳房、花园和小跨院,花了银元3500。再加上中介佣金173块,交税180块;总计是3853块银元。

第二次是在1923年底,买的也是四合院,在阜成门内西三条胡同21号。这院比八道湾小多了,有南房和正房各三间,东西各一间小厢房,无跨院,有一片小花园。购房款是银元800块。因为房子较旧,修缮又花了近200银元。众所周知,此次买房也实属无奈,因为与弟弟周作人弟媳羽太信子关系不好,难以在同一屋檐下继续生活。

图说:阜成门内西三条胡同21号,鲁迅在北京的二次购房。

为什么鲁迅在上海是只租不买?一说是由于工作的流动性,看来主要还是受制于经济实力,因缺银短钱。其实,这在鲁迅北京买房时就显露端倪。在买八道湾11号时,他与周作人合买还是钱有缺口,只得卖绍兴祖宅得银元1000,再借银行利息为13%的三个月短期贷款500块。在此后第二次买房时,缺钱更甚。全部的购房资金都是借的,向许寿裳和齐宗颐分别借了400块。

再说,与北京相比,上海的房价要贵得多。在鲁迅到上海安家的1927年,正是上海房地产市场处于一个上升期,租界和华界是同此凉热。就说公共租界南京东路现中百一店基地,1899年(清光绪二十五年)每亩为8000银两,1927年已为90000两,在之后的1933年达180000两。1930和1931年,上海分别以8444及18321万元连续两年创下房地产市场交易额的最高纪录。

图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后,上海房地产市场跌入低谷。

自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爆发后,上海房地产市场跌入低谷。在当年夏天,公共租界空关的西式房屋1292宅,中式房屋3395幢。全市建筑资金投入量从1930年的71511816银两减为1932年的35541000银两;少了一半。公共租界内新建房屋数量亦从1931的8699幢降至1932年的3439幢,减少了60%。房地产交易额也从1931年的18300万元跌到1932年的2500万元,仅及上年的13%。就是到1936年,公共租界空房仍达8960幢,占当时公共租界全部房屋的10.9%。还出现了减少或取消顶费、免租数月等促销手段。既然如此,鲁迅还是想租房,没动买的念头。

图说:买上海的房子,鲁迅心里是有标准的。

既然确定了租房,那么,鲁迅的择房标准又是什么呢?

鲁迅曾以颜色比喻中国南北的城市,“江浙是淡墨和淡绿”;上海,该是归入江浙圈的。那“淡墨”和“淡绿”,也就是一种雅致和清新,如同水墨画。居住在此,自然有要求。在鲁迅1936年10月6日写曹靖华的信中,他的择房标准是明确扼要的:“一要租界(按:为了安全),二要廉价,三要清静。”但他明白,三条齐全的“如此天堂,恐怕不容易找到”。

鲁迅的这三条,除了有一条直接与价钱有关,其他两条其实就是对环境的要求。而且这实际上是他到上海一开始租房就有的想法。

择房的标准,首先安全第一。初到上海,住的是景云里。居然有绑匪把抓来的“肉票”藏在弄内,并与冲进弄堂救人的警察枪战。那不长眼睛的子弹,有一颗就“嗖”的穿过鲁迅家的玻璃窗。虽然如此,鲁迅还是坚持租在租界不动摇。毕竟发生这样事情的几率,华界是要大大高于租界。他在上海换房数次,但始终没离开过租界。因为这里是上海最安全的地方。

在搬入大陆新村前一天,他在《申报·自由谈》上发表的《中国人的生命圈》里这样写到,“可见最安全的地方,到底也还是上海的租界上。然而,房租是一定要贵起来的了”

直到他临终前一周,对新居的向往依然是这样的标准,“颇拟搬往法租界,择僻静处养病”。

图说:原法租界茂名南路的花园洋房。

袁念琪摄

同样是住租界,住好地段的花园洋房当然比石库门是更加安全。但租金就自然就高,鲁迅心目中的理想住宅,是安全与廉价并举。应该说,鲁迅他不差钱。有心人做过统计,1934年的收入是在5600元左右。可鲁迅在那年的《病后杂谈》中写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陶渊明的好句,但我们在上海学起来可就难了……要租一所院子里有点竹篱,可以种菊的房子,租钱每月总得一百两,水电在外,巡捕捐按房租百分之十四,每月十四两,单是这两项,每月就是一百十四两,每两作一元四角算,等于一百五十九元六。近来的文稿又不值钱,每千字最低的只有四五角,因为是学陶渊明的雅人的稿子,现在算他每千字三大元罢……单单为了采菊,他就得每月译作净五万三千二百字。吃饭呢?要另外想法子生发,否则,他只好‘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了。”

图说:拉摩斯公寓,四川北路2079—2099号北川公寓。

其实,住北四川路拉摩斯公寓也不便宜,除了顶费500,每月还要交银元40。鲁迅1933年4月11日搬入大陆新村,据日记所记:“付房钱四十五两,付煤气押柜钱二十,付水道押柜钱四十。”每两作1.40元算,大陆新村房钱就等于63元,全年房租756元。这相当于他1933年收入的十三分之一,1936年收入的三分之一。

就在他逝世前两天写给曹靖华的信里,还在望房兴叹:“而近来离闸北稍远之处,房价皆大涨,倒反而只好停止了。”

图说:大陆新村9号。

袁念琪摄

此外,一个写作者是特别希望居住环境的安静,鲁迅择房的第三条标准就是“清静”。

先生是较喜欢夜里写作的,可他从1927年10月8日到1930年5月12日住景云里的这2年零7月里,晚上不仅有路人唱戏吵架的嘈杂,更有邻居麻战的骚扰。尤其是到夏天是干扰更大,因为乘风凉和搓麻将的都从屋里移师室外。按许广平的描述:“每每于兴发时,把牌重重敲在红木桌面上。静夜深思,被这意外的惊堂木似的敲击声和高声狂笑所纷扰,辄使鲁迅掷笔长叹,无可奈何。”

夜里工作,白天的休息自然是需要静。鲁迅搬入大陆新村,仍然碰到这个问题。我们从他的《阿金》中,可见被骚扰的苦。擅长骂人吵架的邻家女佣阿金,在这里大闹天宫;不但令先生无法写文章,就是落笔,也会鬼使神差地写个“金”。

鲁迅渴望的居住环境要安静无恶邻,并且是空气质量要好。对他这个肺病患者,邻居的煤烟使他吃不消。“想搬一空气较好之地”他“顶讨厌的是说谎的人和煤烟”。

图说:1956年是鲁迅逝世20周年、诞辰75周年,10月14日,鲁迅灵柩迁葬虹口公园。1988年10月19日,经上海市人大第351次会议通过:虹口公园更名鲁迅公园。

袁念琪摄

袁念琪:1978年从农场考入大学,获法学士学位。1983年考入上海电视台,高级编辑(专业技术二级),获上海长江韬奋奖,上海市作协会员,入选《中国新闻年鉴》。1974年发表作品,获全国报纸副刊作品年赛一等奖,收入王蒙主编《中国最佳散文》。著有《上海品牌生活》、《上海门槛》、《上海姻缘》、《上海B面》和《零食当饭吃》等。

原标题:《鲁迅:上海择房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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