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人的阳台音乐会,为什么选择贝多芬的《欢乐颂》

2020-04-03 19:56
广东

病毒不分国界,而当下音乐的感染力和凝聚力更是打破了一切国家和民族的桎梏。受意大利“阳台音乐会”的启发,3月22日的下午18:00,闷在家中的德国人也纷纷拿起乐器走到阳台。他们用演奏或歌唱的形式,完成了贝多芬的《欢乐颂》,通过社交媒体的传播,全世界人共同见证了这场疫情里的特殊记忆。

 

 

在阳台演奏《欢乐颂》的德国人 图片源自网络

那么,为什么德国人要选择《欢乐颂》呢?

《欢乐颂》本是德国诗人席勒的诗歌,后来,贝多芬为之谱曲,将其编入生前最后一部杰作——《第九交响曲》。激情澎湃的唱词和宏大庄严的旋律,象征着人类经过艰苦奋斗之后,必将找到了通往自由欢乐的道路。直至今日,它被当作欧盟盟歌、欧洲委员会会歌,在欧洲有着悠久的传唱基础。

贝多芬乐曲中流露的自由平等博爱的精神,对德国人的民族性格产生了深远影响。从《英雄交响曲》到《第九交响曲》,对自由的不懈追求贯穿着贝多芬的一生。

 

《德国人》实拍图

(本文选自新经典文化出品的《德国人:一个民族的双重历史》

世界征服者拉丁人的刀剑给德国的命运带来了沉重的创伤,然而德国天才们却以非武装的翅膀翱翔并涌现在世界面前。

在所有同时代人中,只有贝多芬可以作为征服者同拿破仑并驾齐驱。歌德是位贤哲,但不是战士。当时弥漫世界的君王思想,如统治、胜利、荣誉等欲望,直到100多年后的今天,仍然充满年轻人的头脑,这些思想是受拿破仑的言行,也是受贝多芬作品的鼓舞产生的。19世纪没有谁能比这两个人更具火一般的力量。直到今天,没有任何精神力量能像贝多芬交响乐的最后乐章那样鼓动人们的勇气和献身精神。

拿破仑征服维也纳后,当时市内正在上演贝多芬的新作品《第五交响曲》,一位军官在最终乐章的开始,跃立高呼:“皇帝在此!”这一偶然事件揭示了人们的内心感受,具有深刻的含义。它说明上千颗心同时感受到了这一点。为什么从来没有人把拿破仑同莫扎特、康德相比?也没人提到巴赫和莎士比亚?为什么没有别的军人,当代的或过去的,曾经鼓舞贝多芬为他奉献自己的一件作品?

 

在耶拿会战击败普鲁士军队后,法军于1806年10月27日进入柏林。

每一个比较,就像两个交叉在一起的圆圈,只有一部分是重合的;如果取两个人性格中的这一可以说明问题的部分,人们也将会受到很多限制。贝多芬常常沉思忧郁,陷入困难的境地,拿破仑却没有同样的情绪。一个把自己的伤感诉之于不朽的旋律,另一个却以沉默来压制自己的情绪。世界和女人已经表明,皇帝与作曲家太不一样,贝多芬求爱和屈服,拿破仑却命令和攫取。两个人之间一定有着巨大的鸿沟,其中的一个牺牲上千人的性命,另一个却舍不得伤害已经变节的侄子的感情。

但是一次又一次驱使贝多芬在作品结尾处以火一般的意志追求胜利的愿望,使我们看到他隐藏在内心深处的理想和占领他思想主导地位的君王思想。否则他为什么要在交响乐和奏鸣曲里以崭新的形式重复追求达到胜利的高度,只是在他最后崩溃,到了他自己的圣赫勒拿岛后,才代之以悲哀的结尾?这个没有传统观念束缚,像皇帝一样专断地看问题的人,他的这种创作精神使他远远超过或居于同样自信和不断追求的人之上。这是1803年。征服者已经吞噬了德国和奥地利的大片土地,在很多战役中把他们打败。作为莱茵地区和维也纳人,他和其他居民一样经历了很多。那时他正在创作《第三交响曲》,他用铅笔在第一页上写道:“为拿破仑而作。”在第一次草稿上他写了两个名字:

波拿巴——路德维希·冯·贝多芬。

这并不是唯一的献给别人的作品。贝多芬曾为很多买了他的创作权或以别的方式资助他的诸侯们创作,也曾为崇拜他的朋友或为心爱的女人创作过。在这份乐稿上他这么做,完全是认为这两个人具有同等的伟大意义。人们几乎可以想象出,在他那间狭小的房间里,他如何严肃地写下两个人的名字。这是为什么呢?

 

1803年的贝多芬

因为他在拿破仑身上汲取了作品的养料。因为在这部作品里,他把这几年来的战争的恐慌精神化了,他早就聪明地预感到,过了很多年以后才被世人称为“命运主宰者”的冒险家身上所具备的一些在当时还在发展的东西。《第二交响曲》和《第三交响曲》之间的巨大不同,表明战争本身给人们留下的印象要比那个把当时的作家驱入仇恨或对他奉若神明的人轻微得多。的确,这是拿破仑,贝多芬在第一乐章坚定的三和弦里,把他推入世界主宰一切混乱,而在结尾的乐章里赋予他凯旋的胜利,但在中间又加进一段英雄的葬礼进行曲,因为他预知了这个伟大人物的悲剧。最后他签署了自己的名字,当然是准备去付梓,这一奉献可能只给他带来坏处,而绝非好事。因为在这部惊人的新颖作品里,他用音乐祝贺的胜利者,是他祖国的敌人,而且这个人明显今后还要继续反对他的祖国。当时法国的一些伟大思想家正在攻击自己的领导人,情愿离开获得胜利的国家,而不向他效忠;在这样的时刻,一个异族人,一个德国人却向征服者表示敬意。法国作家夏多布里昂也看到拿破仑天才的一面,但他还是离他而去了,而且遭到蹂躏的还不是他自己国家的人民。贝多芬,作为被征服国家人民的一分子,却迎面向这位新英雄走去。

一年以后,当时这部草稿被锁在抽屉里,尚未付印,也没有被演奏,贝多芬的一个学生进门向他报告巴黎来的最新消息:拿破仑本人要登基做皇帝了。

“什么!”贝多芬喊道,“他难道也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普通人吗?”这个学生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现在他也将开始践踏人权,肆意妄为了!他希望居于万人之上,成为一个暴君!”说着,这个矮小的神奇人物走近堆着乱七八糟东西的桌子,拿起《第三交响曲》写着标题的那一页,撕得粉碎,把它扔在地上。

正是这一时刻,贝多芬显得比拿破仑高尚得多了,因为贝多芬热爱自由。他曾经一直注意和猎取当时确实存在的战争的英雄行为的一面,将其谱入光辉的《第三交响曲》和其他作品里面去。确实,他使战争改变了形象。

激动过去之后,贝多芬重新写了第一页,改名为《英雄交响曲》,并在下边用意大利文写道:“为纪念一个伟大人物而作。”在另外一页上他删去了拿破仑的名字。经过一些有趣的周折,这部作品最后献给了一位洛布科维茨亲王,他购买了这部作品为期数年的演出权。

 

英雄交响曲总谱封面,可见贝多芬修改的字迹。

五年以后,这位皇帝作为征服者第二次来到维也纳,他计划出席一场贝多芬的钢琴音乐会,贝多芬将在晚会上独奏。但是拿破仑终因有事在身,没有出席。然而,就在同一天,司令部一位热爱音乐的高级军官来到贝多芬的寓所,邀请贝多芬到巴黎去。贝多芬当时所需要做的,只是跨入这位军官宽敞的旅行四轮大马车。这个时候贝多芬的耳朵尚未完全失聪。他仔细听着,然后回答说,他对于法国人民能容忍一位皇帝一事感到很恼火。在这里,贝多芬敢于以伟大的自由扑动巨鹰的翅膀,翱翔于国家之上。但是稍停,贝多芬出于好奇,把话题又引回到邀请上来,显然,他是带着微笑说这番话的,几乎是十分温文尔雅地问道:“你认为我应该去拜访一下这位皇帝以表示我的尊敬吗?”“不需要,除非他邀请你去。”这位军官说道,他正在千方百计地骗取贝多芬去巴黎,不惜任何代价。但是贝多芬回驳说:“那你认为我会被邀请吗?”“你知道我们这位皇帝不太懂音乐。”这位军官回答说。他们的见面就这样结束,贝多芬继续留在维也纳。

但是他内心的骚动,使他始终想着人类世界。在贝多芬临死前3年创作的最后一部杰作《第九交响曲》中,革命、战斗、胜利等内容又一次出现了。关于席勒的《欢乐颂》,他早在青年时就想为它谱曲。

 

弗里德里希·席勒

在该作品的最后乐章里,在表示两个哀求者的悲哀柔板之后,混乱再次出现,铜鼓声点点,激起人们的愤怒,苍穹发出回响,大提琴率声挑战,愤怒的火焰再次燃起。但是世界上的危机唤醒了关在监狱里的犯人。难道他们是畜生?是奴隶?为挣脱镣铐而发出咯咯声!乐器齐鸣发出革命的呼声。他们要求自由。但是光明与黑暗仍然在继续搏斗。在这里,音乐似乎在代表人的语言,在觉醒过来的人群中互相对话,他们要求解放,叛逆的群众绝望地反抗!但是从谜一般的远处,轻轻飘来一股新的思想,然后突然一起开始哼出一曲歌。暴力和毁灭再一次重复,然后在似乎会说话的迷人乐器声中,响起了一个真人的声音。

它的第一句话是:“噢!朋友!”第二句是反抗:“不是这些声音!”静止,暴政,人类解放的黎明,千军万马跟随着新普罗米修斯的挑战,人声合唱湮没命运的铿锵声。一支巨大的游行队伍,随着三角铁清晰的叮当声逐渐接近。“英雄,去争取胜利!”他听到了听不见的铜鼓声、交战声,预示着残暴命运的来临,他与人类共呼吸。此时合唱声渐渐消失、静止,只有男低音继续鼓动,然后先是男声,继而女声随着喇叭一起大声合唱,勇敢地要求人类和睦相处:“拥抱吧,父老兄弟姐妹们!”群众相随而起,去创造他们博爱的新世界,赞扬人类高高在上的主宰。此时,男女声四重唱逐渐在浩浩荡荡的合唱声突出,重复《欢乐颂》曲调,随之起伏。但是群众似乎要大声呼喊,因为在四重唱当中,有时插入一些突出的女声,随后开始了显示极大欢乐的乐声,伴随着优美的、沐浴在绚丽阳光下的小鸟啾鸣声,群众尽情地欢舞迎接解放,上帝和人类之间的栏栅在古罗马式的狂欢酒宴中打开了。

 

贝多芬第九交响曲手稿

这是拿破仑被他伟大的同时代人征服的纪实,也是日耳曼伟大的天才对人类的贡献。也许今后它将成为全人类的赞歌。

本文选自《德国人:一个民族的双重历史》

《德国人:一个民族的双重历史》
[德] 埃米尔·路德维希 著 杨成绪 潘琪 译
新经典文化·文汇出版社
解剖德意志民族双重特性的传世经典 一本书读懂德国人的浪漫与暴力、理智与狂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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