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语堂:上课不点名,考试打分靠“眼缘”的老师 | 纪念

2020-03-26 12:02
北京

1928年秋天,东吴大学法学院,新学期第一堂英文课,前来上课的老师林语堂推门而入,随身带了一个大包,里面鼓鼓的。学生们早早听说,这位英文老师同时拥有哈佛大学文学硕士和德国莱比锡大学语言学博士文凭,看他的架势,想必包里装的都是教学资料,不禁对其肃然起敬。

不料,林语堂上了讲台,把包倒过来,往讲台上一倒,只见满满一堆带壳花生,稀里哗啦地蹦了出来。学生们错愕之余,只见老师抓起一把花生,分给前面的学生,并请诸君自便。这下子大家更加不知所措了,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先动手。教室里上课,从来没遇到过如此荒唐的事情。

林语堂看透了学生们的心理,一边玩弄着手中的大烟斗,一边微笑着。“吃花生必吃带壳的,一切味道与风趣,全在剥壳。剥壳愈有劲,花生米愈有味道。”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接着说道:“花生米又叫长生果。诸君第一天上课,请吃我的长生果,祝诸君长生不老!以后我上课不点名,愿诸君吃了长生果,更有长性子,不要逃学,则幸甚幸甚,三生有幸。”

学生们闻言哄堂大笑,林语堂趁机招呼大家:“请吃!请吃!”教室里立即响起了一片剥花生壳的声音。等花生吃完,林语堂随即宣布下课,夹起皮包,一拍屁股头也不回地走了。此后每逢林语堂讲课时,总是座无虚席。

 

相面打分

林语堂讲课以“不正经”著称,自己从来不正襟危坐,喜欢在讲台上逛来逛去,有时候干脆一屁股坐在讲台上。林语堂很少坐在椅子上,讲课兴起时,偶尔会忍不住将穿着皮鞋的双脚,翘起支在讲台上。他认为这样的姿势很舒服,学生们完全不会感受到拘束和压迫,有时候甚至忘记了自己在上课。

林语堂对刻板的考试制度极其厌恶,将考试比作大煞风景的“煮鹤”:“恶性考试艺术就是煮鹤艺术,可惜被煮的是我们男女青年。”林语堂“相面打分”,更是堪称教育界的一大奇闻。

他所执教的课程,从不举行考试,每到学期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林语堂便端坐在讲台上,随手捡起学生的花名册一一唱名,念到名字的学生依次站起来。这时,林语堂便如相面先生一般,细细把这个学生打量一番,然后在成绩册上记上一个分数,而这便是该学生本学期的成绩了。

令人称奇的是,那些被林语堂“相面打分”过的学生,接到自己的成绩后个个心服口服,没有一个人上校长那投诉。大家公认,林语堂相面打下的分数,其公正程度,远超过一般以笔试命题计分的方法,“同学们心中,无不佩服”。

幽默大师

自20世纪20年代起,林语堂和中国新文学运动旗手鲁迅一起,运用幽默手法开展反帝、反封建的政治、思想和文化斗争,在实践中探索幽默理论,并创造了基调高亢、语言诙谐、讽喻犀利的“语丝体”散文,而林语堂本人也被称为“幽默大师”。

第一个将“humor”译成中文的是王国维,翻译为“欧穆亚”。林语堂把“humor”译为“幽默”,当时许多文化名人持有异议。翻译家李青崖主张译为“语妙”;语言学家陈望道拟将其译成“油滑”;语言学家唐栩侯又将其译作“谐穆”,认为一“谐”一“穆”构成“humor”整体。最终,林语堂的翻译方法被世人所认可,一直沿用至今。

对此功劳,林语堂表现得很谦虚,在《八十自叙》中说:“并不是因为我是第一流的幽默家,而是在我们这个假道学充斥而幽默则极为缺乏的国度里,我是第一个招呼大家注意幽默的重要的人罢了。”

林语堂这样解释“幽默”:“幽默是一种人生的观点,一种应付人生的方法。幽默没有旁的,只是智慧之刀的一晃。”他想借助“幽默”使自己在这紧张的社会里保持“一种从容不迫的达观态度”,又想借助“幽默”作为润滑剂“易其紧张为和缓”。

 

演讲名家

有一次,林语堂参加台北一个学校的毕业典礼,在他讲话之前,上台讲话的人都是长篇大论。在大多数与会者期待中,林先生走上主席台,时间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了。林语堂面对台下的听众,眼神有些令人捉摸不透。他缓缓开口,“绅士的演讲,应当是像女人的裙子,越短越好。”

话音刚落,他立即转身,置无数眼球的注视于不顾,径直回到自己的座位。台下的人还没反应过来,都在发愣,全场鸦雀无声,短暂的静寂过后,随即是满场的掌声和笑声。

还有一次,林语堂在美国的哥伦比亚大学讲演,在互动环节,一个女学生站起来质问他:“你老是批判我们美国,称赞你们中国。难道我们美国就没有一样东西比你们中国强吗?”林语堂笑答:“有,你们美国的马桶就比中国的好!”

自然之子

林语堂的故乡在闽南的一个名叫坂仔的小山村,山清水秀,在林语堂眼中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这使得他终生热爱自然,亲近自然,成为一个名副其实的“自然之子”。

1966年,林语堂从美国回台湾定居,蒋介石夫妇出资在阳明山为他建了一栋别墅。它背靠阳明山,面对淡水河,“山中有水,水中有山”,像极了故乡坂仔的风光。

林语堂亲自设计这栋别墅,中国传统四合院的天井,长廊里却是西班牙式的螺旋形白色廊柱。庭院屋顶是蓝色琉璃瓦,配白色粉墙,饰深紫色圆角窗棂,色调典雅。在天井一角,有鱼池、假山,遍植翠竹、枫树、藤萝。

林语堂最喜爱竹子和石头,喜欢坐在池端的那张石椅上“持竿观鱼”。他曾用得意之笔描述这座房子:“宅中有园,园中有屋,屋中有院,院中有树,树上有天,天上有月,不亦快哉。”

 

林语堂台北故居

生活的艺术

林语堂曾兴致勃勃地描述过心目中“世界大同的理想生活”:住在英国的乡村,屋子里安装有美国的水电煤气管子,有个中国厨子,有个日本太太,再有个法国的情人。

林语堂提倡“躺在床上的艺术”,相信人生一种最大的乐趣,是“蜷起腿卧在床上”。据说林语堂的很多著作都是躺在床上完成的,书房命名为“有不为斋”。

林语堂嗜烟,据说,广为流传的“饭后一支烟,赛过活神仙”这句话,正是他说的。他把夫人允许他在床上抽烟,看成是婚姻美满的标准。

林语堂热衷于发明创造,梦想当发明家。他曾为了发明新式的中文打字机,耗费了12万美元,几乎“倾家荡产”。除此之外,他还绘制了“自动牙刷”手绘草稿、“自动门锁”草图和“自动打桥牌机”等,并为夫人设计符合人体力学的舒适座椅。

金玉良缘

1919年1月9日,林语堂与廖翠凤结婚。婚礼上,当着众宾客的面,林语堂拿出结婚证书,对廖翠凤说:“结婚证书只有离婚才用得上,我们一定用不到。”当场将其烧掉,举座哗然。这纸婚书,果然没有再用到。

林语堂认为,婚姻并不是以善变的爱情为基础的,而是爱情在婚姻中滋长,男女互补所造成的幸福,是可以与日俱增的。他曾说:“怎样做个好丈夫?就是太太在喜欢的时候,你跟着她喜欢,可是太太生气的时候,你不要跟她生气。”

廖女士最忌讳别人说她胖,最喜欢人家赞美她又尖又挺直的鼻子。所以林语堂每逢太太不开心的时候,就去捏她的鼻子,太太自然就会笑起来了。

1969年1月9日,台北阳明山麓林家花园的客厅里,一对喜烛点燃,林语堂夫妇悄悄庆祝结婚50周年。林语堂把一枚金质胸针献给廖翠凤,上面铸了“金玉缘”三字,并刻上了他翻译的詹姆斯·惠特科姆·莱利的《老情人》(An Old Sweet Heart)的书名。

 

林语堂和妻子廖翠凤

两脚踏中西文化

林语堂一生致力于“中西文化融合”,80岁寿诞时,曾虚白赠他一帧白话立轴:“谢谢你把渊深的中国文化通俗化了介绍给世界。”他一生创作了8部长篇小说,1000多篇散文,著书60本,被翻译成20多种语言。

20世纪30年代时,林语堂一位朋友讲他最大的长处是,“对外国人讲中国文化,对中国人讲外国文化”。林语堂认为这个评价“一语中的”,并为自己作了一副对联:“两脚踏中西文化,一心评宇宙文章。”这是最恰切的自画像。

1975年5月,林语堂在一篇序中写道:“我的笔写出我胸中的话。我的话说完了,我就要告辞。”女儿林太乙吓了一跳,觉得父亲好像有死亡的预感。

1976年3月26日,林语堂逝世于香港。4月1日移灵台北,一部《圣经》伴随,长眠于阳明山麓林家庭院后园,享年81岁。林语堂仍然可以随时欣赏阳明山美丽的风景,而廖翠凤也仍与他终日厮守。这位赤诚的自然之子,终于真正地与自然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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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节选自《大师巨匠》,图片来源于网络。

【关于本书】

《大师巨匠》分为上下两册,用风气之先、家国情怀、文化基座、学术昆仑、狂狷名士、人间性灵、思想行者、人文典范、科学高峰和美的世界十个关键词,试图还原一个个重要的时刻与场景,刻画了百年来近百位大师们各自独特的人格魅力和文化品格,忠实讲述了他们的伟大与崇高,描绘了一轴无比辉煌的大师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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