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对话|保证用户都能正常用燃气,就是我为抗疫出的一份力

张宇遥/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
2020-03-12 19:06
来源:澎湃新闻

【编者按】

“武汉对话”是澎湃新闻与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联合发起的特别实习项目,由一群身处武汉的学子采访各个领域的武汉居民,描写疫情下的武汉众生百态。在这场名为“新冠肺炎”的风暴中,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每一个武汉人的悲欢苦乐,都将成为这段历史无法抹去的底色。

采访:张宇遥(华中科技大学新闻与信息传播学院2017级本科生)

指导老师:周婷婷 张小莲

2月下旬的一天,下午五点,张柯柯(化名)下班了。结束了一天的奔波忙碌,他载着为妻子和刚出生不久的宝宝采购的生活物资向家中驶去。到家门口,他放下菜品,远远地看了看屋内的小女儿,冲她笑一笑,然后转身离去——为了妻儿的安全,自从张柯柯开始上班后,就再也没有进过家门。

当时,新冠病毒肆虐下的武汉已封城一月有余,市内许多小区也陆续开始实行封闭管理,人们不能如往日一般随意出入。当然,也鲜少有人愿意出门。但是,许多人还是义无反顾地走出家门,坚守工作岗位,以保障全市人的基本生活。张柯柯就是其中的一员。他是天然气公司员工,冒着风险保供民生;他是儿子,用暂时的疏离表达亲密;他是新手爸爸,站在远远的地方紧紧守护宝贝女儿平安成长。

张柯柯在某隔离点检查燃气调压柜是否漏气。

以下是张柯柯的口述:

2月12日,开始上班

我们天然气行业的工作者是没有休息日的,都是轮班制,包括过年也是轮班,每个人的班次都是早就排好的。因为疫情,今年我们公司对于上班人员计划改动还是蛮大的。新冠病毒开始被重视的时候,武汉还不能将病人们全收全治,市民们都可能会接触到疑似病例或者确诊病例,所以就需要密切关注每位员工的身体状况,确认健康后再给他们安排班次。现在,武汉的小区实行封闭化管理,楼栋如果出现疑似病例或确诊病例,也会封楼,我们公司的员工如果正好住在这样的楼栋里,就出不来,也就不能来上班,所以我们还要根据每天的具体情况随时进行班次的调整,也是因为上班的人少了一些,我们的工作强度较以前要大些。

我2月12日开始上班,每天的上班时间是早上八点半到下午五点,主要负责燃气方面的民生保供工作。

张柯柯在某隔离点对天然气立管进行检查。

第一天开车出去上班的时候,街上人很少,每个人都戴了口罩,人与人之间走路都会隔得很开,路上也没有什么车在行驶,整个武汉给我的感觉,就两个字,萧条。

这应该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武汉——路上几乎看不到车、看不到人,除了送外卖的小哥和零星的车辆以外,没有一点生机。

我第一天上班和同事们见面聊的所有话题基本上都是围绕疫情的,我们互相问最近过得怎么样,家里人怎么样,身边有没有人被感染等等。感觉大家都很担心,新冠病毒到底会蔓延到什么规模、会带来怎样的后果,大家都有猜测。

前一段时间,我发小疑似感染了新冠病毒。他说他已经发烧很多天了,而且他妈妈也一直在发烧,他的嬢嬢也出现了干咳、食欲不振、浑身发热的症状。那时候我们都比较担心,一起帮他想办法,看有没有医院可以接收,但是一直都没有,因为医院都没有床位,就算是高度疑似医院也安排不过来做试剂盒,除非病危。他自己不管多难受,都带着他妈妈、他嬢嬢到处去找医院做检查,希望有医院可以收。还好后来政府建了方舱医院、收了酒店来隔离,他妈妈和他嬢嬢都住进了方舱医院,他自己现在一直在酒店隔离。

我们每天都在关心疫情发展的情况,看到确诊人数不断增加,有很大的心理负担,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们公司管辖的区域还是很大的,差不多要为四十三万户市民提供服务。日常工作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按计划周期进行燃气设备设施的巡检,还有一个就是接警。如果有市民家里或者户外漏气,我们就需要上门服务。因为疫情期间没有新增的个人或工商用户,所以那一部分的事情暂时就不用做。

我们的日常工作没有太多是需要直接与人接触的,所以我们并没有因为疫情而产生很多工作上的困难。但是这段时间我们上门维修时,因为害怕感染,有些住户不想让我们进他们屋子里面。我们站点的站长在辖区用户业主群里,业主需要上门维修的时候,会通过群告知站长,然后站长会把这些信息告诉我们,我们与业主取得联系后,会具体了解是什么样的问题,然后再联系用户所在社区进行上门维修服务。

到了之后,先通过屋外的对话机与用户取得联系,然后进到用户家的小院子里,不进用户家门,也不怎么与用户接触。如果必须进家门里维修的话,我们都会在门口穿上鞋套,进他们家门的时候尽量不接触他们的家具、门把手,直接走到需要维修的地方进行维修。

张柯柯在医疗人员入住的某酒店检查调压柜进出埋地阀门。

“知道她们都挺好的,我心里也蛮舒服”

我家宝宝现在2个多月了快3个月,她只认识妈妈、只要妈妈抱,在妈妈身边有安全感嘛,就会比较乖,她很喜欢跟妈妈撒娇。在复工之前,我每天的生活一般就是在家里照顾宝宝和老婆。接到通知之后,老婆和爸妈都很担心。他们怕我出去会被感染,也担心我会把病毒带回去,毕竟一大家子人都在这里。

疫情面前,我感觉个人比较无力,也非常矛盾。我们行业是做民生保供的,用户需要我,但同样我的家庭也需要我。自私的想法肯定有过,但是没办法,人不能脱离社会生存。说大了是为了群众,说小了是为了生活。没人愿意出去冒风险,但是有不得不出去的理由。

我决定搬回父母家住。在那边我有单独的房间,我父母和我在家都戴口罩,我一回家就进房间,不怎么和他们接触,更不会像平时那样聊天。我吃饭也是和他们分开,自己在自己房间里面吃,衣服也是分开洗。

张柯柯在医疗人员入住的某酒店检查调压柜是否漏气。

我下班回家进门之前会先用消毒液把防护服擦一遍,挂起来。再把帽子、护目镜全部消毒,放到通风的地方,然后把在外面戴过的口罩取下来,换上家里的新口罩。我还会用消毒液把鞋底、鞋面都喷一遍,把鞋子在门外面放好,然后再进屋子里面。

我搬出去以后,能为家庭做的事情就比较有限。只能做些送送菜、买买东西这些需要出去接触人的事情。家中照顾宝宝的事就全都丢到老婆一个人身上了。她很辛苦,特别是现在宝宝吃母乳,晚上都起来喂奶、看着宝宝。我每次买东西回去,站在门口远远看一下,知道她们都挺好的,我心里也蛮舒服。就是辛苦老婆了。

对于我要外出工作这件事,我感觉老婆现在还是特别担心。有天晚上她跟我说,不要去上班了,工作没有了可以再去找,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在一起。我当时很感动。我们都不是圣人,疫情面前,我们都会有一点私心,希望身边人都安安全全的,不会被波及到。

眼睛受伤后,张柯柯坚持上班,在车上自拍发朋友圈说:“轻伤不下火线,武汉加油”。

“轻伤不下火线,武汉加油”

上班需要用到的所有防护物品都是公司为我们配备的,有口罩、防护服、手套、护目镜、84消毒液、免洗洗手液等,数量都较为充足,公司也在不断地补充,肯定够用的。

每个上班的早上我一般都不吃东西,因为要穿防护服,没有时间。我到单位了也不想把防护用具又都脱下来,所以就等到中午时再吃东西。午饭一般都是在没有其他人的环境里,我一个人吃。只有吃饭的时候我才会取下口罩,防护服我一整天都穿着。

在疫情暴发之前,我们员工是没有配备护目镜的,因为工作中不太需要用护目镜保护眼睛。但是现在为了防病毒,护目镜还是很必要的。有一天,我戴了一个鸭舌帽,护目镜要绕过帽檐就需要把它上面的橡皮筋拉远,因为疫情期间我还需要戴橡胶的手套,手套上面喷了消毒液后很滑,就导致我没有抓稳眼镜,橡皮筋直接弹到眼睛里,伤到眼球了。我一直感觉眼镜里有异物,流泪睁不开眼。我咨询了医生,伤口需要时间恢复,要用盐水消毒,等伤口长好。

现在我受伤的眼睛还不能睁开、不能见光,要蒙着纱布,开车工作的时候要特别留意,只有一只眼睛,视线有点影响。我后来发了条朋友圈,写了“轻伤不下火线,武汉加油”,配图是我开车上班路上拍的,我对着镜头比了个大拇指。

面对疫情,我的心态一直在发生变化。那段时间我整个神经都是绷着的,每天总是看各种消息看到很晚,有时候还会失眠。

后来,我明显感觉到了很大变化,逐渐非常有信心,相信可以通过各项制度和措施把病毒控制下来。因为全国都在帮武汉,各地的医疗物资、医务人员都在支援武汉,作为武汉市民,我真的非常感动。希望这次疫情可以早点过去。

在未知的病毒面前,人类是非常弱小的。因为我们不了解这个病毒,而且它有很强的传染性,所以大家就会比较恐慌。在我们地方政府资源有限的时候,国家及时给予帮助、给予支援,让疫情现在趋于平稳。

因为我们站点的区域比较特殊,所以没有参与到建设方舱医院、保供隔离酒店等工作中去。其他分站那些在一线帮助方舱医院尽快通燃气的工人们对社会贡献很大、付出很多,他们中有人都一直住在站里没有回家。现在,公司也针对疫情做了很多安排。比如很多员工都下沉到各个社区,帮居民进行天然气集中圈存。

我觉得在这场疫情面前,每个武汉人都非常了不起。不管是在家里自我隔离的,还是那些必须要出来工作保障武汉市居民生活运行的,都非常了不起。他们为武汉市打赢这场疫情战争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还有在一线奋斗的医护人员和攻关病毒的科研人员,他们非常了不起。我相信这场疫情一定会过去的,而且不会用太长时间,因为有这么多人在努力、帮忙,有这么多人在为这场“战争”付出。我能做的事情比较有限,照顾好家庭,做好自己的工作,保证辖区内的燃气用户都能够正常使用燃气,也当是我为抗击疫情出的一份力吧。

    责任编辑:崔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