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疫的三条规则:宁过勿不及、敬业精神、战士楷模

黄春兴
2020-01-27 08:33

个人在选择是否遵循规则时,有时虽不知其长远效果,但多少能预见一些短期利益;而有时也无法预见遵循经验规则的短期利益,比如面临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或SARS等危机的情况下,我们怎么做是理性的?或者说,我们应该遵循什么样的规则?

在2002年底出现的SARS危机下,人们以遵循规则替代逐案决策。从当年各媒体的报道中,我们整理出三条行动规则:宁过勿不及、战士楷模、敬业精神。现就每条规则讨论它如何扩大交易机会。

第一条行动规则:宁过勿不及。

当个人无法计算行动的预期效用时,自然无法采取最适行动,而逻辑上也无所谓的“过”或“不及”。因此,所谓的“过”并不是相对于最适行动,而是指以下的意义。

首先,个人以顺从以往的经验替代“最适行动”。经验是一种归类后的知识,也就是从病征上假设能治疗相同病征的现有药物都具有治疗效果,譬如中药的板篮根、肺炎草等能治疗SARS患者也出现的高烧症候。如果关于SARS的知识充分,顺从经验绝非最适选择。但因处于无知,顺从经验多少还有成功的运气。由于SARS引发的病征非单一而个人的经验也相当繁杂,依经验规则推荐的治疗药物必会多样化,这使得个人得在遵循规则之前得先挑选经验规则。

其次,个人在选择经验规则之后会固执地去执行。他既然对所有并列的经验规则都无法预见效果,与其蜻蜓点水,还不如专一于遵循选择的规则。比如,在不清楚SARS的传染媒介和途径下,自我隔离和逃避是两种断绝与其他人往来的宁过勿不及的规则。如果SARS存在于风险情境,个人理性的最适选择就不会是自我隔离或撤离。

个人选择自我隔离,就等于是从市场的交易活动中退出。部分人退出市场会造成交易萎缩,但那只是短期,因他们会在危机解除后复出。由于不知道是否潜藏着全面毁灭的可能性,部分人以保本方式自我隔离是恢复未来交易的唯一办法。如果每个人在自我隔离的环境下还可能继续生存,每个人都可能选择自我隔离。但由于个人间的生存条件不同,尤其低所得者更不可能选择完全退出市场,市场交易依旧会维持部份的运作。由于人们偏好平安的程度也不相同,要求较强烈者会选择自我隔离,其他人也会选择继续交易。另一方面,在一个高度分工的社会里,全面性的自我隔离也会带来全面性的灭亡。因此,在面对这两种全面性毁灭的可能性下,最适安排应是部分人选择自我隔离,而部分人依旧进行着日常交易。当然,继续交易的人也会遵循经验规则,以有备无患的行动尽量保护自己暴露在危机下的性命。

自我隔离在社会是一项过去留下来的经验规则,但对个人则是一种行动选择。个人在无从计算预期效用下,如果他曾学过这条规则,就可能想到遵循它。只要他极爱平安又有能力,就会自我隔离,否则还是会继续交易。不论遵循与否,他都是在自由下选择。选择继续交易的人会遵循有备无患的规则,那也是在自由下的选择,也是他感觉最好的选择。“宁过勿不及”可以看成是一项提升经济效率的行动规则,这规则降低短期的交易,却避免两种全面性毁灭,保障了未来的交易。

第二条行动规则:战士楷模。

“宁过勿不及”只是保障未来交易的制度,无法降低SARS所带来的威胁。只要SARS的威胁不减,选择自我隔离的人就不会走出来,交易机会也不会成长。社会对于SARS的知识若能增加,便能从不确定情境降低到风险情境,个人就可以在预期效用的计算下选择最适的行动,而不会是自我隔离。增加对SARS的了解等于是提升交易的机会,战士楷模便是这样一个鼓励人们勇于接近SARS和进一步去了解它的诱因机制。

参与抗疫的战士不只获得赞誉,也可能获得巨额的货币性报酬(比如在台湾地区以提高护士四倍的月薪为激励,以吸引更多的护士参与抗疫工作)。荣誉加上奖金诱使个人改变选择,转为参与抗疫。抗疫在不确定情境下进行,所有的行动都是试错,愈多的试错才能愈快累积愈多的知识。不论成功与否,战士都会带回关于SARS的新知识。战士楷模做为一种制度,吸引更多的人走向试错行列,提早将危机降至风险情境,提升市场交易。

第三条行动规则:敬业精神。

当具冒险精神者参与抗疫时,也同样会遵循经验规则,譬如采取潜水艇式分区隔离的作业方式,以避免整个“特遣队”因一次失误而灭亡。每梯队或分队都独立进行,无法相互支持;能相互支持都是同队成员。为了降低协调成本和监督成本,他们会在过程中发展出一些规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敬业精神。敬业精神是在孤立无援下对自己的专业判断和实践任务的绝不妥协。在抗疫过程中,每位成员都依赖其他成员的协同合作与成果,而独立的环境也无法进行监督。敬业精神能让成员在信任对方能完成任务下,专心去完成自己的任务。

上述三条经验规则形成一套互补规则:宁过勿不及保存市场的交易机会,战士楷模发现知识以扩大交易机会,而敬业精神降低合作的交易成本。另外,我们也观察到这三条经验规则对个人而言是行动的选择,但对于整个社会却是一项具经济效率的制度。

人们从试错中一点一滴地累积经验和知识,并凭着这点知识展开并不成熟甚至错误的防疫工作和治疗方式。这些初期的知识降低了不确定性情境,让行动后果和预期效用的估算开始有点准头。试错工作不会消失,因为知识永远不足而病毒也不断演化。随着试错工作的展开,对抗病毒的知识也在积累,当知识把不确定性情境降低为风险情境之后,人们回到可以估算的经济理性,自我隔离的人走回市场。这个过程不会一次完成,随着知识的专业化和编码化,人们只要遵循标准化作业程序就不必将危机放在心上,而让少数的专业人士去负责新知识的探索。标准作业程序会不断随着知识的增加而调整,让作业程序更有效并让参与市场交易的成本降低,也让更多的人愿意选择参与市场。

(作者黄春兴为台湾新竹清华大学经济学教授,本文选自黄春兴著《当代政治经济学》第十章“不确定性下经济理性”,澎湃新闻获授权转载)

    责任编辑:蔡军剑
    校对:栾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