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悦:结缘船政三十年, 从业余爱好者到船政研究专家

2020-01-20 17:13
福建

编者按:为挖掘船政乃至福州历史文化,福州市2019届市管引进生(清华、北大、人大)联合马尾中国船政文化管委会、马尾船政文化研究会、福建船政文化交流协会等联合发起“福州船政文化口述历史计划”。本文系联合采访组对陈悦的采访成果,他并不是历史学研究的科班出身,却通过几十年如一日的努力,成为国内船政和海军史研究的领军学者。一本连环画、一部电视剧、一次搜索、一艘特殊的“军舰”、一本专著,使他走上了研究的道路,他以舰船技术史入手,走出了一条研究的新路,他的人生和“定远”舰、“致远”舰、“万年清”等名舰息息相关。对于船政史和海军史研究,陈悦有一系列真知灼见。

受访者:陈悦

转录者:邱宁远

采访者:福州船政文化口述历史计划团队

 

福建师大所编《马尾船政局史资料汇编》

1.先请您介绍一下您是因为怎样的契机开始步入研究领域的。

我的研究追溯起来最早是从兴趣开始,而后才一步步逐渐走上真正的研究之路。

现在回想起来,开始的起点是源自一本连环画。那是上小学的时候,一次偶然看到电影《甲午风云》的连环画,被连环画中出现的清朝人与钢铁军舰的“混搭”吸引,感到十分好奇,当时就对邓世昌、北洋海军等留下了似懂非懂的印象,产生了最初的兴趣。

不过,这种因为一本“小人书”而突然萌发的兴趣其实持续的时间并不会太久,很快就会被其他的注意力所淹没,但似乎是从此埋下了一颗情感的种子。过了十多年以后,上世纪的90年代初,冯小宁导演的电视连续剧《北洋水师》在央视播出,里面从船政学堂到北洋海军、甲午海战,时间跨度更长,刻画的人物更多,流露出的历史信息也更多,看到这部电视剧时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好像一下子曾经的兴趣被激活了。

到了90年代末上大学的期间,刚好遇到互联网兴起,也就是这个时候,我有一次在网上“冲浪”,无意中想起用搜索引擎试试搜索北洋海军的资料,那么一搜,结果令我很惊讶。那时候互联网上的资源还不像今天这么丰富,按照“北洋海军”“北洋水师”这些关键词,其实找不到多少信息,而且搜出来的东西竟然普遍是怪怪的,基本是网文,主要是当时一些BBS论坛里的帖子。而且关于北洋海军,这些文章的的气氛和立意几乎都是黑暗化、负面化的,诸如说不是军舰、武器不行,而是那些人一塌糊涂,所以打了败仗;又诸如说邓世昌其实不是英雄,等等。这样的描述和我小时候对北洋水师产生的印象,包括之前看电视剧获得的印象都是截然不同的,当时第一感觉就是非常气愤,觉得这样说是故意歪曲事实,但是想要去辩驳,却不知道该怎么写,这才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掌握关于北洋海军的真正材料,也不知道北洋海军、甲午海战究竟是怎样的事情,有一种想要帮历史说话,但却无能为力的感觉,当时的这种匮乏感和无助感,可以说是促使我后来走向研究的一个动力。

由这件事,我还想到一个自己认为非常严重的问题。在互联网时代,如果有人想要从网络上了解北洋海军,那么搜到的都是这类网文,就非常容易被带上负面的第一印象。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那时我就想能不能在互联网上建一个专门的网站,把尽量多的客观的历史资料公布上去,起码可以抵消一下那些故意歪曲历史的负面内容,于是就自己动手建了一个名叫“北洋水师”的网站。

那时候还谈不上研究,只是自己到处找资料,再把这些图片、文章、史料电子化,登录到互联网上。我自己也很意外的是,这个网站当时发挥了一种磁场效应,居然逐渐吸引了天南海北,甚至于国外的很多人,大家形成了一个兴趣群体,也开始会就一些历史问题在网上进行各种交流。

就是在“北洋水师”网站建设后不久,2000年左右通过在英国留学的朋友得到了一本特殊的书,是一位英国牙科医生写的,书名是《蒸汽时代的中国海军》,看到的时候非常震惊,这本书是从1862年到1945年的中国海军通史,书中提到的大量信息都是在国内出版物上没有见到过的,而且书中有大量的近代中国军舰的照片,也几乎是当时国内出版物上从没有过的,所有的照片都列了出处,诸如英国海事博物馆、美国海军历史研究中心等等,在这本书之前我几乎都没见过这么好的照片。当时我就很惊讶和意外,为什么外国人手里有这么丰富的中国近代海军的资料,为什么外国人对中国近代海军的了解比我们深入这么多,一瞬间感觉中国近代海军的研究其实是在海外。围绕这本书,我跟网上一些朋友讨论,甚至于发下了一个大愿,就是尽我们的能力把这种资料给它收集起来,然后我们去更深入地研究我们自己国家的海军和军舰,把中国近代海军研究的中心拽回来。

至于如何去开展这种努力,我当时所想到的就是从军舰技术入手。因为军舰是海军的重要构成物,英国人写的《蒸汽时代的中国海军》实际上就是以中国近代军舰的变迁作为一根主线条,而国内在这方面基本是一片空白。我觉得只有把军舰研究透彻后,才有可能更好地去了解相应的历史事件和历史人物,而且这种研究必须要做得比外国人更深入,不能仅仅停留在军舰的长宽尺度等表面程度,要做到能够走进这艘军舰内部去的程度,就是要了解这艘军舰的结构,了解内部每一层甲板是干什么的?甚至于每间舱室是干什么的这种地步。

当时的目标定的很大,要按照这个标准对中国近代的每一艘军舰搜集资料、进行研究。第一个研究目标选的是北洋海军的铁甲舰“定远”号,因为“定远”是中国近代海军史上最早的主力舰,也是最著名的军舰之一,而且北洋海军是我们最感兴趣的话题,于是就从“定远”开始,我对北洋海军和船政历史的研究,实际上也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了。

2.02年到05年这段时间,您在做有关定远舰和策展的工作,请您介绍下这方面的经历。

我正式开始对“定远”舰做研究的时候,国内研究海军史、甲午战争史的,几乎没有人从舰船、装备技术入手的,这个领域是彻底的空白状态,相应的资料收集和研究的难度也很大。

我所想的是要去把近代中国军舰的方方面面都吃透,例如军舰上有主机,那就要基本上把主机的设计演变的源流弄明白,而且要弄明白它的结构,甚至它的操作方法。

这么研究,在当时的研究界来说已经是天方夜谭的事情了,你能够把100多年前的这种军舰怎么开,上面的武器怎么用都弄明白,这是不得了的事情,所以当时可以说我是自己闯出来一个新的研究领域。

开始研究北洋海军的“定远”舰不久,似乎是一种冥冥中的运气,大概是在2002年的夏天,我的电子邮箱里收了到了一封来自第七O一研究所的邮件。第七O一研究所是我们国家唯一的设计作战军舰的单位,来信问的居然是关于“定远”舰的问题,而且问得很细,比如说问“定远”舰的厨房在哪里?“定远”舰上有没有无线电台?“定远”舰的火炮是什么型号?军舰上的舱室是怎么分布的?当时我一看这些问题就觉得很惊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问这些,问了干什么?

在之后的交流中,谜底逐渐知晓。第七O一研究所当时受威海市港务局的委托,帮助设计一艘1:1比例的“定远”舰图纸,要准备把这艘军舰复制再现出来。接到这样特别的任务,第七O一研究所也没有太多关于历史上军舰的技术材料,在互联网上搜索时发现了我的“北洋水师”网站,就是这样的缘故我参与其中了。

这是我正式和一个专业舰船设计单位共同设计一艘特殊的“军舰”,过程中,我会不断收到一些刁钻古怪的问题,而针对这些问题的破解,对我研究近代军舰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好的积累。比如说会问你“定远”舰的底舱结构是什么样的,火炮下方的转动机构是怎么组成的,“定远”舰的驾驶舱在哪个部位,“定远”舰的锚机是怎么工作的等等,你都要一一去考证。有一些问题,本来自己可能还没注意到,经他们一提问,就要去快速地考据。当时,一封充满问题的邮件过来,你必须在四五天之内把这个问题给一一解答掉,现在想起来,那个过程很有意思。

2002年年底,我被邀请到威海参加“定远”舰复制工程的论证会,第一次和国内著名的海军史专家进行面对面的交流。2003年的夏天,我受威海市港务局邀请再到威海看一看复制工程的前期准备进展,结果这一看就被留在那了,不让走了,就这样参与到了“定远”舰的复制工作中,负责历史考证和部分监造方面的工作。

因为复制“定远”舰,使我跟其他的研究者更不一样了,就算是军舰史研究者,他也基本不会去学船舶工程,而即使他去翻一些专业书,他也不会真正的经历一条船从图纸设计到建造出来的全过程,不会真正参与到在船台上和工程技术人员们的碰撞交流,我经历过这个,所以跟所有研究者都不一样了。

复制的“定远”舰造好了,主要用途是当作一个纪念场所接待参观,类似于水上的纪念馆,所以舰上需要设置一个专门的展览。当时围绕一艘一百多年前的历史军舰设计一个展览,是前所未有的事情,对设计来说非常棘手,这件事最终也落到我肩上了。2003、2004年的时候,我又硬着头皮去设计了一个2000多平米面积的专题展览,从内容设计、形式设计,到现场监工,都是一手包办到底。我对展览这一块的经验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的,是一点一滴自己摸索出来的。所以我非常感激能有这么个平台,积累了两方面的经验,一个是船舶工程的,一个是博物馆策展的专业。

总结起来,2005年之前我的主要的精力就是放在了“定远”舰的复制,还有内部展览的设计、监工上。因为港务局不是一个文博单位,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员,这一摊事情就是你一个人在那管了,没有任何人能帮得了你,完全得靠自己去拼。

3.从05年开始,您花了大概10年的时间进行舰船的研究,并且解决了北洋海军的评价问题,这点请您介绍下这方面的情况。

复制的“定远”舰在2005年春天正式对社会开放,我手头的事情相对少了下来,主要负责展陈维护和宣教之类的工作,没有以前那么多事情和任务,这个时候开始有时间写东西。

2005年,我在《现代舰船》杂志发表关于中国近代军舰的文章,最开始只是根据复制“定远”舰过程中对这艘军舰的了解,还有搜集的那些资料,写了关于“定远”舰历史和复制过程的两篇文章,一个月一篇登出来了。登出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当时读者反响特别好,文章出来之后很多人都很意外,说没有见过这么细致地写我们国家历史上军舰的文章。于是杂志社就跟我再约,说能不能把北洋海军那些军舰都写一写,当时我胆子也大,就那么答应下来了。 

在“定远”之后,然后写“超勇”“扬威”舰、“济远”舰等等,大致上是一个型级的军舰一篇,每篇文章的篇幅大概在15000到2万字规模。因为是每月刊登,杂志社所给的每一篇的创作时间实际上只有一个月,这一个月里要快速完成资料搜集、分析、考据以及写作,而且要写出新意来,还要考虑资料性、可读性,对我其实是个非常巨大的挑战。我基本上是以这样的频率,从05年开始一直坚持写了13年,把中国近代从船政军舰、北洋海军军舰,一直到1949年前的所有主要军舰全部这么写完了,也因此基本完成了自己最初设定的深入研究中国近代军舰的目标。

这个过程,我觉得也是被杂志社逼出来的。第1篇出来之后,然后第2篇再出来,看到读者有反馈,读者很期待,那么你就会有冲劲继续往下去写,也迫使你要去写得更精彩。这个时候,很可能下一艘军舰的资料在哪还根本不知道,也因为要快速地去找资料、快速地去消化资料,练了一点本事出来,就是怎么去挖近代军舰的资料,从哪些途径、哪些史料里面能够找到这种东西。因为杂志需要有大量的照片,还逼着你要去找这些军舰的照片和图纸。

现在回过头来看,相当于是一艘一艘把我们国家近代的军舰从历史烟云中找寻了出来,介绍到现代人面前。在这之后,我觉得基本上是按照我自己的研究思路发展的,就是在舰船的研究打下基础后,你已经非常顺畅地可以去研究历史上的海战了,甲申、甲午海战,由海战又涉及到研究人、研究制度、研究战术。当对舰船技术这一关攻破了之后,再去讲战术,再去讲这些东西,似乎跟所有人讲的都不一样。

所以我对甲午海战史的研究也和以往的研究截然不同,我从技术角度可以解释很多以前解释不了的问题,而且更加雄辩。北洋海军为什么打败仗?以前往往是很空泛的一堆说辞,诸如说指挥有问题,那问题在哪?不知道。诸如说腐败问题,那么到底腐败在哪呢?我用技术的方法给它一一进行了考据、修正,这跟以前的解读完全不一样了。所以在北洋海军研究领域,包括甲午战争研究领域,学术界都觉得我找到了一个新的方向,有了一个不同寻常的突破口,解释了很多重要的问题,而且解决了对北洋海军再认识和再评价的问题,这点我自己还是比较高兴的。

2012年海军司令部组织甲午海战研讨会时,没有选择在会议室之类的场所开会,而是选在了威海复制的“定远”舰上。海军首长和舰队、各单位的上百人在复制的“定远”舰内的展厅里开会,这让我觉得也是自己之前工作受到的认可。

2014年甲午战争120周年的时候,社会各界对北洋海军、对于甲午的评价,已经不再是以前老的调子,认为这些军人们很糟糕,大家开始比较客观地承认当时北洋海军存在的技术差距,开始更好地认识当时军人们英勇作战的努力,这是我很高兴的事情,觉得之前的努力都是有意义的。

 

陈悦在书房阅读船政相关资料

4.您是怎么与船政研究结缘的?为什么选择来福州工作?

我2003年的7月开始在威海参与复制“定远”舰的工作,当时满世界找“定远”舰的资料,几乎非常自然地就想到了中国近代海军的摇篮船政。2003年的8月我就带着这个目标到了马尾,这是跟马尾缘分的开始。那个时候见到的马尾我记忆犹新,给我的印象就是一个到处都在建设的景象,运货的大卡车开来开去接连不断。

当时,我慕名参观了中国近代海军博物馆和马江海战纪念馆,在中国近代海军博物馆的感觉老实说有点失望,当时5层楼好像只开了3层,楼上的4、5两层是空空荡荡的,没有内容。在马尾,当时并没有找到有关“定远”舰的资料,不过意外发现了“平远”舰的一些线索,当时循着这根线索破解了“平远”舰设计母型是谁的历史悬案。

和马尾的渊源之后是2004年,这一年马尾区的副区长突然到了威海,找到我一起聊起来,说他们在做船政文化,说中国近代海军博物馆已经改成了船政文化博物馆,展览已经全面提升。再之后应该是到了2006年左右,还是马尾区的领导,和船政文化管理处和博物馆的负责人来到威海,我们一起交流近代海军和船政的历史,因为老实说没见到过一个地方的领导能对历史的话题有这么深的兴趣和了解,让我对福州马尾产生了非常特别的印象。

之后是在2006年的冬天,12月份召开船政文化研讨会,那一届研讨会邀请我参加,我当时提交的论文是对船政造第一艘军舰“万年清”做的技术考证,这篇论文拿出来时,在会上的反响挺热烈的。我印象里当时有两位老前辈特别推荐这篇论文,一位是福建师范大学的陈贞寿先生,还有一位是沈葆桢的后裔沈骏先生。

2007年后,我恰好开始在《现代舰船》杂志进行新一阶段的连载,就是以船政军舰为考察对象,为了让读者对船政的历史有基础的认识,第一篇很特别地去写了船政的简史,这可以说是我对船政开始系统研究的开始。

之后,我和马尾以及船政文化博物馆等单位的联系始终密切,虽然居住在山东威海,但是对福州、马尾格外的亲切,对船政文化建设一直保持着关注,当船政文化建设有需要时,我也是召之即来。2019年夏天,我受到福州和马尾的相关领导的邀请,最后作出决定搬家到福州,全面投身船政文化工作,这其中吸引我的是不仅仅是对船政历史的感情,更是被领导、朋友以及海军和船政后裔们的热情,以及福州、马尾的文化氛围所吸引。

5.您的船政和海军史研究主要包括哪些方面?有哪些代表性的成果?

我对于船政的研究,首先是切入的视角不一样,我是从舰船和工业技术进入的,这可能是我之前研究海军史所形成的习惯方法使然。

再有一点是观察的面不一样,因为我之前研究近代军舰史,出了舰船技术之外,很大的方面是关于军舰一生的历程,由此涉及了从北洋海军到抗战胜利时的中国海军历史,所以我观察的面是一个非常宽广的面。现在也有一些研究者开始关注舰船技术,但多是为技术而技术,只盯着技术的某一点,或者只对北洋海军或者是只对南洋海军感兴趣,而我是全时段的,从船政,一直到新中国的海军。建立在这种视角下,对包括船政在内的某一阶段的海军建设,就会有更好的认识和评价。

具体到研究方面。在船政史领域,我目前所关注的点较多,包括舰船技术史、船政内部的运行机制、船政生产车间的内部管理模式、船政的经费、船政教育等等。在海军史领域,我目前所关注的主要是甲午海战的历史话语权,民国初期海军建设等方面。

关于历史话语权,我在研究北洋海军和甲午海战的过程中发现,现代我国的甲午历史研究中存在一个普遍且严重的问题,因为清王朝关于战争的上谕、奏报等材料偏向文学性,缺乏军事细节,相比较而言日本当时的战斗报告资料性很强,由此在研究中形成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我们的甲午研究基本上是以日本史料作为主要参考,甚至是依循着日本军史的叙史结构、模式所展开的,例如战役的名称、战争中的地名、战役的阶段划分,甚至战争中的时间记录,都是按照日本的模式。所以我说甲午研究存在话语权丢失的问题,我们应该思考如何从中国角度的话语来诠释。

关于学术成果,我迄今大概完成了20多部专著,其中比较具有代表性的包括《船政史》《北洋海军舰船志》《甲午海战》《沉没的甲午》《中法海战》《甲午黄海大决战》《中国军舰图志》等等,同时还主编了近代海军稀见史料丛书等资料集。

除了著作外,我还参与了很多影视作品和电视专题片、纪录片的拍摄,充当顾问等工作,例如纪录片《甲午》《船政学堂》,电影《一八九四甲午大海战》等等,我始终认为这是进行历史普及的最有效形式,所以也非常乐于参加这类活动。

从2013年一直到2018年这个阶段,我还参加了甲午黄海海战沉没军舰的水下调查,2013、2014年的时候,非常幸运地找到了沉没海底的“致远”舰,当时是给国家水下考古调查中心提供了4个从史料中发现的沉船坐标点,没想到真的就在其中的一个坐标点找到了沉船,而且是“致远”舰。

6.您认为船政在中国近代史上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

我觉得可以大胆的提出来,船政实际上是近代洋务运动全面开始的一个标志。什么这么评价,因为它是第一个中外合作成功的近代化事业,如果把洋务运动看做是一场近代化运动或者是自强运动的话,那么船政的成功无疑是第一个标志性的事件。

再有一个船政是整个中国近代海军的传统和文化的根脉所在,奠基是从船政开始引发出来的,后面的影响从清朝一直延续到民国时代,整个中国近代海军的文化传统都是从这个根子上发展起来的,这个比是比海军摇篮更重要,因为它已经到了一个文化的高度了。

还有必须要给予足够重视的就是船政教育,船政教育不仅仅是海军教育或者工程师教育,它实际上是整个中国近代化人才的最早输出地,可以说是那个时代中国青年人接触西方科学思想的重要窗口,某种意义上来说,船政培育除了那个时代中国社会走向近代的星星火种。

7、您认为船政在在我们福州和福建的地方史中,占有一个什么样的位置?

船政史本身就相当于是中国近代史的一个缩影,同时它也涉及到了福建、福州、马尾地方的历史,我觉得船政历史文化,以及包含在其中的近代海军文化,是本地历史文化里中的一枝主干,在近代是本域非常强的文化。现在感觉对这方面文化的梳理还比较散,还有待更加系统化,有待做进一步的提炼,而且应该围绕这些文化在现代社会的作用进行深入探讨。

 

陈悦与船政相关研究人员考察马尾造船厂旧址

8.请您给我们介绍一下,目前国内船政研究的现状。

船政研究,目前在高校和科研机构中还并没有被作为一个独立的研究课题来对待,主要还是地方政府、社会团体、媒体以及业余研究者、爱好者、后裔群体在做。怎样改变这种现状,让船政研究更上一层台阶,是值得探讨的话题。

初次之外,就目前的船政研究,我觉得还有一个方面需要加强。就是要扩大研究的影响,把船政研究,以及船政文化的影响传出省外,要吸引外地的研究力量,让更多的人对它感兴趣、产生文化认同,这样才能越做越大。

9.整个船政文化城的建设,尤其是偏向开发这一块,您这边有没有一些什么样的思考?

船政文化城的总体概念,它不应该是一个大的博物馆,它应该是一个综合性的“城”,应该是多元的东西,不是一个单一的历史文化的业态,商业的业态、工业的业态也都要有。不是我们想象中的说把房子全部清空了,盖一片历史建筑那就变成影视城了,那不对。

它里面最内核的还是历史文化,这个是不用质疑的,我们需要在这里有基本的展览展示,还需要建立关于船政、近代海军的资料中心,使福州、马尾成为这一领域的文化高地。

在这个之外,它还应该有对地方社会的辐射,应该有更丰富的外延内容。比如说科技性、参与性的一些项目,文创、研学等内容;它里面甚至于可以出现某种业态,比如说历史上船政因造船而著名,那么未来是否可能会吸引汇聚全国的航海模型开发单位和个人,使这里成为一个产业平台或基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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