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什么工作最痛苦?十个人有十个人会说“写材料”

2020-01-21 13:14
上海

原创 阿馒 三明治

Day2(01.02)

向各位朋友介绍,我是一名无趣的基层公务员,不得不说,公务猿群体饱受了社会误解,所有人都以为这是个喝茶看报纸的铁饭碗,包括我,所以才考来,却从此日月无光,万劫不复。

具体而言,我是个写材料的。有时,不仅高数公式让你看不懂,汉字也可以。放眼望去,明明每个字都认得,左挑右捡却拼凑不成想要的话,就算勉强成句,也看不懂念不顺,读之无味,弃之可惜。

每每磨一篇材料字斟句酌,一个词一个字都反复比量、不能出错,自己的发明被如此重视,仓颉泉下有知定然很欣慰。一篇成稿出来,千把来字,领导很快读完了,可这背后,每个字都要献祭上一根烟、一杯咖啡或者一根头发,我们以为自己更秃了也更强了,可只有更秃了而已,我没有强,工作量更强了。

一篇材料,通常包含字数多、时间紧、立意高等自然因素,两三千字起步、十页纸不嫌多,永远通知得特别急、明后天就要,以及要考虑领导有什么想说,得拔高成什么样才能贴合他的视角。于是标题要新、用词要准、思路要宽、格局要大,完稿一篇,少说累掉半条命。

可以讲些有意思的事情,行业内,几乎所有的材料都要遵循一个“三三三”的定式,即文章分成三大段,每一段列三小点,每小点写上三句话或者三个方面,四段六段偶尔也可以,视具体文章而定,两段则是极大的不专业。

以及,取标题是个技术活,每段时间流行的样式不同,有时是长长一串,像法国菜名,食材报的越全越好;有时是四六字对仗,上阕是不忘初心,下阙就是牢记使命,上阕是围绕中心,下阕就是服务大局;有时要接地气,注重词语的意向使用,诸如摸准“定盘星”,筑好“压舱石”,下好“先手棋”等等,用得多了,看见什么都想修辞,吃它个“海纳百川”,睡它个“气吞山河”。

Day 03(01.03)

各行有各行的难,写材料更是上手不易,三年起步,五年凑合,七年八年有些水平,再往上才能称呼一句“笔杆子”。

友人不解,写材料而已,网上素材拼一拼,官话套话车轱辘轮一轮,反正每次听领导发言都一个样。这种说法荒谬得就像和程序小哥说,敲代码而已么,123abc,拳皇放大招上下左右按一通就好了,而这显然不可能,既然他们秃我们也秃,便同是天涯沦落人。

之于我,写每日书和写材料动用的大概是大脑两片区域。我每每不把材料当成文章写,它更像是盖房子、或者写程序,既定的类别框架、高度凝练的语句、用词的专业与斟酌,都更像是种理科生思维。当然,这也和时代变了有关,原来想的是怎样让一段话开出花来,极尽渲染的本事,现在就是干干脆脆,一句话能到位的,多一个字都浪费。

Day 06(01.06)

由于父亲也从事相关工作,小时候起,材料在我心中便是无法攀登的巍峨高山,看着他深夜在书房抓耳挠腮,一根接着一根抽烟,我便立志长大绝对不当公务员,更不当写材料的,果然,Flag要从娃娃抓起,立得又稳又牢。

上班头两年,仗着自己是新人,写材料的工作能躲就躲,每次分配工作时,我总是最积极的那个,第一个举起手来认领,哪怕脏活累活也没关系,把亏吃到前头,只要不把写材料分配给我便怎样都好。

Day 08(01.08)

第一次被要求写材料时,我悲叹自己终究没逃过宿命 。新上任不久的领导把我叫去办公室,“材料写的怎么样?”

“不太好,没怎么写过,原来材料不是我负责的。”我回得干脆决绝,想堵住他可能带来的麻烦。

“哦,那你现在需要练习了。”

完蛋了,没堵上。

也许是为了锻炼我,也许是下马威,让我明白在他手里不是那么好干的,新任领导布置了份领导讲话,十页纸,第二天一早交。听罢要求,比起崩溃,瞬间涌上的是不切实际的恍惚。真的假的?怎么办?恍惚完了,开始崩溃。

那天中午,我打印了约有一本书厚的材料,饭都懒得吃,去了最近的咖啡馆临时抱佛脚。我们这儿的作息时间与一般白领不同,早出晚归,中午却留足两个半小时休息时间,夏天甚至会延长至三小时,所以大家一般会睡个长午觉。我不行,绝无睡觉的可能,点的咖啡喝不出好坏,焦虑把五官拧作一团,倾注全部精力不为学习思路,单纯抱着功利心态,寻思哪段能抄,哪段抄了还不会被发现。

汉字盯久了,意义与字符开始脱节,文字排列组合,连成一句又不像一句,积木倒塌堆积,灵感涨潮退潮,转眼深夜。我抱着笔记本窝在床上,眼睛颈椎痛作一团,在文字堆砌中夹杂对人生的怀疑。早已不求成稿精美,字数够了就行,贴上一段,改两句,看看离十页还有多远,反复如是,末了再把页边距调大些,行间距调高些,成了!深夜两点,我抱着电脑,和屏幕上的这十页垃圾,流下欣喜和悔恨的泪水。

毫无疑问,那篇稿子最后一句话都没被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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