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9012年了，该为秋裤翻案了

作者：王路

来源：物质生活参考（ID：wzshck）

当北方天气断崖式骤冷，这一届成熟的养生青年，已经十分熟练地备好了保温杯和枸杞，打开衣柜，找出了毛衣、抓绒和秋裤。 

不需要等父母逼着穿秋裤，我们甚至比他们穿得更早。在稳妥地把秋裤扎进袜子里之前，谁也不能让我出门。 

01.

9012年的今天，如果你依然觉得“秋裤=土”，那就应该补一补课，重新认识一下chill cool的时尚地位。 

若干年前抵制秋裤最坚定的时尚圈，如今风水轮流转，开始把秋裤捧成时尚潮品。 

秋裤的“近亲”紧身打底裤（leggings），早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就在时尚界有了姓名。而严格意义上的秋裤（long johns）进军时尚圈，也可以追溯到九十年代初。这款香奶奶出品的连体秋衣秋裤，就来自1990年。 

但秋衣开始成为一种时尚单品，还要等到2010年。2010/2011秋冬季，高缇耶、D&G这样的大牌秀场上都出现了秋裤的身影。高缇耶的连体秋衣秋裤还得到了《GQ》编辑的点名表扬，理由是“巴黎太冷，我也好想整几套”。 

次年，王大仁（Alexander Wang）也推出了潮流版秋裤。虽然它的正式名字是打底裤，但在阅秋裤无数的我们看来，除了印在腰上的logo和价格，它根本就是一条秋裤，还是高腰护膝保暖款的那种。 

在平价时尚快消界，秋裤界杠把子、联名狂魔优衣库，当仁不让地扛起了秋裤时尚大旗。去年，优衣库和王大仁出了联名款保暖内衣。不再需要几千块，只要$19.9，你就能拥有王大仁设计的秋裤。 

另一家老牌内衣巨头恒适（Hanes），也在去年和潮牌Supreme联名出了一套秋衣秋裤。红白配色，最大亮点在于醒目的红色裤腰：当你穿秋裤弯腰时，即便不小心露出来，起码也是一截时尚的裤腰。 

在与时尚圈关系最密切的娱乐圈，秋裤也不再是大小明星避讳的话题。相反，如今但凡是个明星，都宣称自己爱穿秋裤。 

陈坤是娱乐圈最早放飞自我的秋裤爱好者之一。早在2011年，他就在微博上连续表白秋裤，喊出过“想致富，穿秋裤”“人生自古谁无死，不穿秋裤立马死”的名句。鉴于陈坤在2014年才开始代言优衣库，他对秋裤的表白应该并无广告嫌疑，纯属发自内心。

李健也是知名秋裤死忠粉，在《我是歌手》里坦言自己穿秋裤，一度被封“秋裤男神”。同为东北人的林更新，不但号称最爱买秋裤，综艺节目里干脆展示了一抽屉秋裤，实力捍卫秋裤自由。 

理论上最应该远离秋裤的当红流量和女明星，也一个比一个爱聊秋裤。黄子韬自己穿秋裤，鹿晗劝粉丝穿秋裤，吴亦凡挽起裤脚自证穿了秋裤，迪丽热巴穿秋裤上“跑男”，景甜直接发过台下的秋裤照。 

不得不说，爱穿秋裤这种十分接地气的人设，颇能拉近明星和普通人的距离。而当秋裤成为娱乐圈中一种喜闻乐见的梗时，它本身也就成了一种另类的潮流。 

现如今，时尚媒体已经不再像十多年前那样引经据典地教育我们不能穿秋裤。冬天的主要议题，不是可不可以穿秋裤，而是如何时髦地穿秋裤。 

根据资深时尚编辑们的推荐，阔腿裤和长裙都是秋裤的好朋友。此二者在任何季节都是遮肉利器，配上踝靴或及膝靴，不用说秋裤，穿条棉裤都看不出。 

长袜更是秋裤的灵魂伴侣：只要你的袜筒足够长，不但能永远保证秋裤塞在袜子里，更能避免坐下时露出一截秋裤的尴尬。

更高阶的穿法，是穿条宽松的男友牛仔裤，裤脚故意挽上去，露一小截秋裤。或者干脆穿着秋裤套条破洞牛仔裤。但要切记，只有黑白两个颜色才适合如此操作，千万别翻出本命年的红秋裤。 

当然，真正的瘦子不用参考任何穿搭法则。他们是不一样的烟火，想穿几条秋裤，就穿几条秋裤。 

02.

在我们的童年时代，没有秋裤的冬天，曾经是不可想象的。 

80后北方孩子的冬季进阶三部曲，是秋裤—毛裤—棉裤，所以大部分北方人头一次听说“棉毛裤”时，往往都会有那么一点迷惑。 

在我的记忆中，笨重的棉裤很早就被淘汰出了衣柜，而让毛裤退场的，是90年代末期兴起的保暖内衣。 

当时保暖内衣之火爆，厂家之财大气粗，能请得到刘德华、葛优这种级别的明星拍广告。而广告也十分直接地告诉我们，即使以刘天王久经考验的颜值，也扛不住保暖内衣浑然天成的土味。 

但即便看上去依然土气，与肥大松垮的毛裤相比，保暖内衣的优势仍然是碾压式的。就算再嫌弃，你也必须承认，它曾温暖过无数人的冬天。 

没有哪个中老年人能抵抗保暖内衣的魅力。而每个适龄青少年，想必也都曾婉言或严词拒绝过买给自己的加绒翻毛带护膝三层保暖秋裤。那玩意穿在身上，不管你本身有多瘦，也活像个米其林轮胎人。 

保暖内衣行业在2004年前后到达巅峰，全国年销量达到了3000万套以上[1]。但与此同时，行业中的乱象也愈演愈烈。厂家疯狂炒作概念，而不愿推进实质性的技术进步。市场饱和后，整个行业迅速衰落。 

许多曾经红极一时的保暖内衣企业，如今都已销声匿迹。今天还能见到的几个品牌，比如南极人、俞兆林、恒源祥、北极绒，都早已砍掉了自有生产线，转型为授权贴牌模式[2]。 

保暖内衣的衰落实属必然。不光是因为颜值太低，也因为一个更实际的理由：它过于暖了。

任何一个穿过老式保暖内衣挤地铁的人，都一定能体会到那种汗出如浆、恨不得当场把秋衣秋裤脱下来的感受。挨冻固然不好受，过度保暖的滋味同样糟糕。

当代都市人对御寒衣物的需求，是一种适度的保暖，同时还要尽可能地轻薄舒适。

一系列轻薄化的秋裤于是应运而生。其中最知名和最成功的，当然是优衣库的Heattech。

2003年，优衣库首度推出Heattech产品线，当时定下的年销售目标是150万件。而到今天，它在全球范围内的销量早已突破了10亿件[3]。

我的朋友中，对Heattech的评价颇为两极分化。死忠粉将它奉为神器，但也有大把人嫌它不够暖。但不管是粉是黑，每到双十一，凡是能抢到的人，没有一个会放过它。

另一个轻薄型秋裤中的明星，是美国品牌32度。奥巴马当美国总统时，一次上脱口秀，说自己平时穿32度。有了总统激情代言，这牌子瞬间从北美火到了全世界。

论价格，32度和优衣库都是平价中的战斗机。但他们的核心竞争力不是价格，是各自拥有的独家面料技术。

曾经土得掉渣的秋裤，如今可能是服装业中技术进化最快的品类之一。没有最薄，只有更薄，秋裤越来越轻盈，而轻盈是通往时尚的门票。归根到底，这是科技的胜利。

03.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秋裤可能都是社交媒体上被黑得最惨的衣物品类。

关于秋裤，曾有过若干流传甚广的谣言。比如著名的阴谋论，说秋裤是试图弱化中国人基因的阴谋；中国人穿60年秋裤，就会丧失“抗寒基因”，从而失去在远东的竞争力云云。

另一则经典老谣言，也在拿“抗寒基因”说事，声称日本年轻女性冬天都光腿出门，以此将抗寒基因一代代遗传给孩子。因此中国人也应效仿，拒穿秋裤，功在当代，利在千秋。

这类谣言如今看来都不难戳破。我们现在已经知道，除了中国人之外，美国人、日本人、欧洲人，凡是不生活在热带的人，冷了都会穿秋裤。真正的科学研究者也告诉我们，遗传基因的变异是一个复杂的系统，没有那么容易被改变[4]。

秋裤的另一个原罪，是它的“土”。十多年前，《时尚芭莎》主编苏芒在《鲁豫有约》中一番“千万不能穿毛裤（秋裤）”“外国人很歧视穿毛裤”的言论，一度演变成全民集体吐槽的“秋裤门”。

苏芒的言论虽然争议巨大，但身为“时尚教母”，其影响不可谓不深远。直到时尚圈风水轮流转，秋裤摇身一变登上秀场，“土”的原罪才算洗脱。

除了“土”，过去年轻人抗拒秋裤，还有另一重心理动因：反抗“穿衣不自由”。

毕竟，哪怕你活到三十几，每到冬天，在老妈“该穿秋裤了”的催促面前，依然毫无反抗之力。而当我们偷偷脱掉秋裤，在寒风中穿上破洞牛仔裤、露出膝盖和脚踝时，支撑我们的动力，除了臭美的执念，还有心理上挣脱束缚与压制的畅快自由。

但穿衣自由一时爽，回到现实中，除了少数天赋异禀的选手，大多数人要扛过冬天——特别是南方的冬天，确实又离不开被嫌弃的秋裤。 

连95后都开始积极养生，曾经的不羁少年们纷纷揣上保温杯，寻医问药解决秃头烦恼。此时他/她一定会发现，穿上秋裤，舒适而随性做个保暖青年，也不失为一种有个性的生活方式。

就像接受“英年早秃”一样，本届年轻人已经愉快地接受了年纪轻轻就离不开秋裤的现实：2018年双十一，天猫卖掉了474万条秋裤。其中的贡献者，有你也有我。

今年的双十一，我们已经摩拳擦掌，早早把秋裤加进了购物车，预备决战于零点时分。

在这个检验真爱的时刻，我宁可抛弃护肤品和彩妆，去抢一条最温暖的秋裤。

参考资料：

[1] 原碧霞，费建法：《新标准难破保暖内衣概念谜局》，《经济参考报》2004年12月7日 

[2] 《南极人：我们不生产保暖内衣，我们只做吊牌批发商》，正解局公众号2018年12月11日 

[3] 陈思吟：《优衣库 Heattech 全球将卖出10亿件，但它很久没有新的科技性爆款了》，好奇心日报2017年9月28日

[4] 唐婷：《穿秋裤会丧失抗寒基因？专家称没啥关联也不会遗传》，《科技日报》2016年10月17日

*头图购自视觉中国，其他图片来自1stdibs网站、《GQ》官网、Alexander Wang官网、优衣库官网、eBay及视频截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