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打工纪实：为了梦想，一切辛苦都值得
原创： 塔拉 我们是有故事的人
出国留学一直以来都笼罩着一层薄薄的光环和神秘的面纱，但真实情况下的留学生活并非如大众惯有的认知。作为一名出国留学生，我在国外经历了本科及研究生生涯，几年时间里，也见证了不同生活背景下的留学生打工的日常。
通过采访回忆，本文展现了4名不同背景下的留学生打工生活。留学生在踏出国门后的生活轨迹和成长过程并不如大众想象般轻而易举和金光闪闪。讲述他们的故事，也希望给想要出国留学的学生们和那些并未走出国门但依然同龄成长的人们一些启示和感悟。
1 用兼职和奖学金撑起的留学生活
老鬼 男 台湾留英本科生 外卖送货员
“老鬼”是一名台湾留英学生，我留学期间楼下的舍友兼友达外卖小哥。
记得初到大不列颠的第一天，拖着一大箱子行李从机场打车到宿舍门前的那一刻，给我开门的就是这位看似电影中的黑帮大哥。硕大的黑框眼镜没有遮住眼睑处一条沟壑般的条纹伤痕，宽松版型的衣服也同样没有覆盖住那一身紧实的肌肉，短寸平头配上黝黑的皮肤显得凶神恶煞。
“hello，我是老鬼，你的舍友，这是我打工的店的菜单，送你一份，你才到这里肯定会为吃饭问题犯愁，如果有需要可以找我。”一口酷酷甜甜的台湾腔挂在那极其违和的脸上，第一次见面就向我推销自己的业务，这样的老鬼，完全没有了凶恶的神态，反而真实无比。
以至于到后来闲聊起时，每每提及，我都感觉这位兄弟是个有态度的人。
我们居住的学生宿舍是一幢幢三层的小楼，依次排列在一个半弧形的斜坡上，夕阳西下时，橘黄色的光正好可以打在一楼公共厨房的窗户上，当我开始在厨房做饭时，老鬼就在这个时间背着个方形小布包出门工作了。
那几年，留学生在英国每周可以合法打工20个小时，所以老鬼的工作时间就是每周五天，每天四个小时。因为每周只能工作20个小时，老鬼就特意找这种“底薪+单量提成”的工作，可能他想多赚一些钱吧，也可能他不想占用白天太多的上课时间。
打工的店是一家香港人在中国城开的中餐馆，一般来说，中国人在国外开餐馆喜欢雇佣一些留学生，因为费用低廉。他们一般会在八月初就在自家店面门前张贴兼职告示，雇佣到合适的人员迎接每年九月的开学季。而老鬼就是在八月中旬一到学校安顿好后的第二天就寻到的这份工作。
这家餐馆专卖各种单人份炒饭和面食，由于留学生点单量暴增，生意最好的时间就是从下午5点开始到晚上8点，老鬼就会在这个别人用餐的黄金时段挨家挨户地送餐。中餐馆给他配备了一辆自行车，车就像我们现在的外卖小黄车一样，后面背着个方形保温隔热箱。老鬼1米78，将近200斤的体格每次一上车，轱辘就会立马压得憋憋。
他每天就骑着这辆他口中的“小卡”到处送餐，别看他胖，他还真的不迟到，约定的时间里都稳稳妥妥地把订单送到顾客手里，原来他自己私下买了一张地图，把就近五公里范围内的客户依次做了记录，然后默默记在心里，所以每一次送餐他都能立马在心里规划出合适的路线走向。
半年后的一个周末，我在楼下厨房遇见休息的老鬼，他正在那里整理最近发的薪水，一边数着钱一边拿个本记录着，我正想逗他一下，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对我说：“我得努力学习努力工作赚钱，虽然今年开始我有了一部分学科的奖学金，但明年的学费依然还差一大截。现在晚上的时间被用来打工，所有的课业都只能熬夜或者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完成，任何学科有一项FAIL就会失去奖学金。”
“我可是真的见到过半夜11点和清晨3点的太阳，但想着未来的种种，还有什么不能坚持。”
那时我才得以知道，老鬼家里条件在他小的时候非常的好，可惜到了高中后由于父亲生意经营不善，家境变得异常困难，为了能实现自己初中开始就有的梦想，出国留学的学费也是自己在台湾休学两年打了三份工存下来的，眼角上的刀伤就是那个时候在酒吧打工被醉酒的客人误伤后留下的。
我看着眼前这个脸上留着刀疤的男人，轻描淡写地告诉这仿佛不是他自己的故事时，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从那时开始，我心里就坚信着，这样一个人无论在哪里想做什么，即使是一边打着工一边熬夜地学习，他都能像一个功率全开的小马达一样，充满希望和力量。
再后来，老鬼很高兴地告诉我，老板很欣赏他，让他收工后可以在店里免费吃饱饱地再回家，他再也不用晚上自己回来吃泡面配橄榄菜，为了能攒钱顺利毕业，他也要更加珍惜这份工作。
2 用一次打工经历重新丈量留学生活
大凯 男 黑龙江本科生 报球员
大凯来自东北，是见谁都称呼着哥们儿的一个大胖子。
大胖子性格火爆，但义气非常，无论身边朋友有什么需要，他都是最先出现的那一个。大胖子家境富裕，从来没有为钱发愁过一丝一毫，所以他经常给我们这些同学说出国念书就是为了开阔眼界，换个角度丈量人生，不然就会像蜗居在井底的青蛙一样，在哪里都是一个叼样。
至于他开阔眼界的方法，那真是和普罗大众不一样，因为在欧洲国家，球迷们都喜欢聚在一起在酒吧看球，在一次酒吧与朋友喝酒看球的时候，遇到招聘兼职报球员的Leader，只要你能回答出他向你提出的关于足球的问题，提供给他你的电话号码，你就可以去做兼职报球员，别的资料一概不要。
而这又是一份什么工种呢？简单来说，就是给各大足球赛事的每一个环节进行实时电话报道。由于足球运动是世界上最受欢迎的体育竞彩活动，就有人利用世界时差，雇佣人员一边看球一边报幕，根据收回来的实时数据进行赔率调节，以便获得最大利润。
其实这是一项打着擦边球的工作，没有严格的从业人员法律规定也没有劳动者相关保护法规，但是大凯依旧兴致勃勃地说这是世界上最好的工作，既可以现场看球还可以获得报酬。
大凯的上家老板给他的业务范围是方圆100公里内的英超、英冠、英甲和英乙联赛。报酬根据赛事级别的高低保持一致，大凯从炎热的夏天开始了他的报球征程，带着自配的蓝牙耳机，买上视野位置极佳的门票，一场一场地边看比赛边报球，“左切，右切，吃牌，射门，进球…”一个个简短不间断术语需要清清楚楚地告诉对方电话里的对接员，一场球下来短时间都没有说话的欲望。
不过，这还不是最累的时候。有一次，大凯说，为了报一场英乙球赛，他转了两次火车两次地铁一次公交车才到目的地，等球赛结束喉咙简直就是不能说话，口干舌燥。
很多的时候，大凯在工作中就会遇到一群一群因为输掉球而买醉的球迷，大多数时间大凯都仗着自己的魁梧身材并没有引起过什么摩擦。但有一次英超联赛，正好遇到有他喜欢的球队。那天，大凯穿了一件带有他偶像球号的球服，在刚报完球，拿到酬劳和收获胜利的喜悦时，一群对方输球的大汉人手一瓶瓶酒朝他走来，二话不说，当头就是一个酒瓶，吓得大胖子拖着一身肥肉好一顿跑才躲掉了后来的不可设想。
这项工作不光有身体上的危险，还造成了学业危机。因为足球比赛的时间经常会和大凯上课的时间发生冲突，大凯为了不间断报球只好缺席了很多的课时去迎合，这让大凯本来还不错的课业像坐过山车一样一路往下滑，导师甚至都约谈了大凯好几次，问了他无数个why and reason。
就在那个冬季，因为课堂上的一次小组集体Presentation的失误，大凯差一点让同组的成员挂掉了一门学科，这才让他冒出一丝不干了的念头，可他又看着每次现结的不菲的报酬打消了这个瞬间的念头。
但这个行当不属于正规工种，在大凯报球将近一年的某一天，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突然就联系不上他的上家。就这样，一个被他称为世界上最好的工作无声息的结束了，留下了一堆遐想。而被动丢掉工作的大凯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以最快的速度重回了正常的学习轨迹，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收获了期中的6个A+成绩。
后来，大凯意味深长地告诉我们：“走出去看过世界再回到池塘边上钓鱼的人，和那种一生都在池塘边上钓鱼的人，永远都不是同一种人，而我就是第一种。”
3 用推荐信换来的见习留学生活
Eileen 女 厦门留英研究生 银行见习职员
操着一口闽南味儿英文的Eileen是毕业半年的本科生，也是在读的研究生，性格开朗但又和蔼得异常，长了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做起事情来严谨细致，我和她是租房的邻居也是非常好的朋友。
这份工作是Eileen研究生时期的第一个正式见习工作，因为本科是一等生荣誉毕业，Eileen就可以向学校递交相关专业的求职计划书，学校会写一封推荐信给你，这样就可以拿着一封含金量极高的推荐信向招聘见习职员的企业投递简历。而学财经专业的Eileen就把这封信投到了银行，虽然自身条件优秀，但也花费了她半年的时间来考核、争取、面试。
Eileen见习的时间为一周三个半天，由于周六银行上班半日，周天全天休息，所以让研究生在读的Eileen非常有压力。
见习中的Eileen主要的工作就是接待新办卡的客户，帮助他们顺利完成开卡业务。而她所在的银行恰巧也是周边几个大学留学生的指定开户银行，所以工作量比较大，工作时间也比较集中。
记得有一次见面刚好是九月的开头，我去银行补办丢失的副卡，黑压压的大厅里排着各路新来乍到的留学生，只见踩着高跟鞋、穿着职业套装、戴着金丝镶边眼镜的Eileen一手拿着笔一手检查着这些学生的资料，一边快速地说道：“你这里差一份学校的证明信；你的申请表格式不对，等一会儿我来帮你；你这个Okay，可以回去等密码信件了······”
那天好一顿忙活后，她才和我说上话：“这些工作太繁琐了，先交资料，再审核，通过后邮寄密码信，最后邮寄银行卡。要是在国内，不到十分钟就完活儿的事情，在这儿，至少一个月。”
“还是国内好呀！”Eileen抬头望了一眼太花板，耸了耸肩低声说道。
“别，这份工作可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得到的，到今天，你看你收获了多少别人不可企及的东西。”我哈哈地笑着。
“没有办法，好不容易出国留学，好不容易有机会获得见习的机会，总要付出全力争取一下，争取改变自己的命运，让自己有能力脱离贫穷的过去，让父母多一些宽慰和放心。”Eileen再一次低声发语。
至那次见面后，Eileen意料中的变得越来越忙，虽然每年都有几次固定的Bank holidays，但对于呆在一个异国他乡还未毕业并且想要通过努力留在那里的女孩来说，一切的假期都是虚假的存在。
为了能顺利毕业，也为了能有机会从见习变成毕业后的正式职员，Eileen每一天都把24小时当作48小时在生活，工作上时时刻刻都找机会希望可以跟着前辈多学一些操作上的知识，学习上一旦有落下的课程，都是拜托同学拿着录音笔和U盘帮她备份，等到一有时间自己再追回来。
她说有半年的时间都是教室、图书馆、银行来回打转，家都很少回，感觉房子都白租了。
因为资本主义国家的生存法则只讲过硬的个人能力没有人情往来，更何况想要在金融行业安生立命，对于毫无背景可言的Eileen来说，就得不断地提高自己的业务能力，拿着更高学位的砝码赌一把明天。
4 一次打工试错重新认识自己的留学生活
Tony 男 西安留英本科生 超市杂货员
Tony，一个来自出土世界第八大奇迹的地方的高个儿瘦子。
高个儿瘦子是家里的独子，父母工薪家庭，为了送他出国留学，实现望子成龙的心愿，卖了家里唯一的住房，考了三次雅思，终于见到了日不落帝国的太阳。
虽然走出国门，但也颇为被动。这枚奇男子Tony每次见面总是在吃着或者拧着一盒pizza，他说自己是个内向守旧的宅男，本来想安安生生地在国内守着父母，现在却只有吃着印度、巴基斯坦好友做出来的pizza才能不那么想念自己家乡的馍。
就这样一个身高180cm，一天一张12寸pizza，体重却只有110斤的Tony为了减轻父母的压力在超市找了份兼职工作。
大多时候，留学生在外打工，超市或者饭店都是第一选择，因为这些地方随时都在招聘兼职而且招聘渠道众多，只要你想要，随便就可以从全英学联或者欧美同学会等华人社团找到这类工作；又或者随时上街溜达也能看到不少店家门前的招聘启事。
但这类工种，也大多都是服务员、搬运工、杂货员之类的体力活，因为这也是最不需要高难度语言和技巧的活儿，但庆幸这样的兼职工作受到法律的保护。Tony打工的超市是一个华人家族在当地开的最大的连锁中国超市，而他在里面主要负责搬运货物，摆放货物，清算货物。一周三天，每天5小时，工资日结，一小时7.5镑，比当时的最低工资6.8镑多了那么一丝丝，但只要工作日都可以随餐一顿，超市里面自营的自助餐厅随便吃。
而这也是Tony告诉我最吸引他的地方，可以节省下一笔饭钱。
就因为这个原因，Tony就戴着超市发的小绿帽，穿着巨大无比的绿色工作衫每日卖力地搬着货，摆着货，每天干得最多，吃得也最多。时间一久，老板没有因为Tony吃得过多不满意，反而还颇为喜欢。
有一次巡店，老板顺口问了几句Tony目前的个人情况。从那以后，现场经理就插着腰到处巡逻，不管有没有问题都一顿找茬儿，而且分给他越来越多的事情，非常明显地针对Tony。
而本来学习就有些吃力的Tony在那段时间就没有再去图书馆温习过课业，也因为打工时间被经理刻意固定而缺席掉了不少的课时，就连必须的小组讨论和PPT演示都不是每次都在。
很多人都知道，海外留学，宽进严出，一旦开始了学习生涯，那就是高强度的作息安排，但每一个学校网站上在开学之际都会展示每一个专业当学期需完成的课业内容，这样就会给学生时间提早去准备各项资料；所以每天离开教室，图书馆就会成为留学生的第二个家，那里有无数写论文需要参考的资料，也是小组议题讨论的首选之地。
而那几个月，Tony几乎累得都没有时间去参与讨论，所以到一学期结束，论文和考试Tony意料之中地爆表挂掉了3门。
那次挂科后，Tony异常沮丧，发呆了好几日后给家里去了个电话，他爸说：“儿子，顾此失彼虽然错，但至少你明白该如何权衡彼此了，还好一切都还来得及。”
从他父亲说了那没有一句责怪的话过后，不知是不是想着那一套房的代价，Tony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也成了和老鬼一样看过半夜太阳的人，他也成了24小时图书馆的常客，那丢掉的课业在后来的学期里幸运地补了回来。补回来的不仅是课业，更是一颗更稳的心。
大概过了两个月，因为一次私自外夹货物，现场经理被抓住最后裁掉。那日，Tony请了一群朋友吃饭，很遗憾地说道：“虽然有点恨他，但是也感激他让我不算太晚地知道出国留学的真正意义，也真正认识到这一切的不容易。”
5 靠双手撑起的异国梦
根据教育部官网发布的2017年中国学生出国留学相关数据显示：2017年，我国出国留学人数首次突破60万大关，达60.84万人，同比增长11.74%，到2年过后的今日，依然越来越多的家庭选择送孩子出国深造。中国依旧持续保持世界最大留学生生源国地位。
我想，一万个留学家庭中一定有一万个基于家庭条件、家庭规划、父母视野和孩子具体情况等不同方面的不同理由，而即使是走出国门的留学生们也是不同生活背景下的新一代的缩影，勤工俭学是普通家庭留学生的选择，也是富裕家庭孩子实践提前进入社会的方式。
当然，留学生中也有整天花天酒地的一拨人，但我要说的，更多的是老鬼、大凯、Eileen和Tony这种人，整日在忙碌的学业和课后繁琐的打工中切换，日复一日，只为了靠着自己的双手撑起异国的一点梦想。
别人的初衷，也许并不具备参考性，留学也没有绝对的必要性，它只是一种人生路途中的选择，只是成长过程中或浓墨重彩或轻描淡写的一笔。就像身处国内成长的年轻人也在不断追寻着自己的梦想，即使前路漫漫、离开家乡、南下北上，但也依然孤独地坚持着自己的心中的梦想。
就如同那黑夜的光，给了每一位身处异乡独自奋斗的青年游子一双黑色的眼睛，努力寻找明天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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