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丨罗伯特·弗兰克:我想对年轻人说,睁大你的眼睛

2019-09-12 08:22
浙江

罗伯特·弗兰克近照,纽约,2016年。摄影:Dan Winters

轮到你了:著名摄影师罗伯特·弗兰克于本周一在加拿大的因弗内斯去世,享年94岁,自1983年以来就代理弗兰克作品的Pace-MacGill画廊确认了他的死讯。作为上世纪最具影响力的摄影师之一,他以开创性的著作“美国人”而闻名世界,其强烈视觉语言和个人风格的改变了美国摄影,也改变了现代摄影的进程。

虽然“美国人”中的照片是罗伯特·弗兰克职业生涯中最广为人知的成就,但它们可以看作是他后来作品的前奏。在那之后,他并没有停止探索各种媒介,包括制作大幅宝丽来、拼贴、剧本、录像以及拍摄和导演电影等。今天轮到你了带领大家再一次回顾这位伟大摄影师的生平和作品。

01.异乡的美国人

电车,新奥尔良市,1955年。

罗伯特·弗兰克是谁?这个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摄影师之一,引发了一场摄影革命的人,就如凯鲁亚克所写那样:“罗伯特·弗兰克,瑞士人,不引人注目,友好;他举起小相机,就把美国哀伤的诗歌吸到胶片上了,成了世界上最好的悲剧诗人之一。”

弗兰克出生于瑞士,很年轻时就以摄影成名 ,却在23岁时移民到纽约,因为他不喜欢那里的狭隘和沉闷,决定去美国闯荡。在跨越近七十年的职业生涯中,他从静态照片创作转向动态影像,最后又重回摄影。他的成名作“美国人”被认为是20世纪最具影响力的摄影书籍之一,这本书重新定义了摄影的本质,也改变了二十世纪摄影的发展。

“美国人”于1959年首次出版,收录了弗兰克在公路旅行中拍摄的83张黑白照片。

1955年,弗兰克获得古根海姆基金会的奖助经费,开启了他传奇的美国公路之旅。透过摄影拍摄一系列关于美国人们的文化与日常,纪录当时的美国社会现状。横遍美国各州,费时两年的时间,最终从 28,000 张的底片中挑选了 83 幅作品收录成书。

在这些作品中,弗兰克的视角穿梭于美国各个社会阶级,上流社会、底层庶民,骄傲的种族主义者与从事劳役的有色人种,完全推翻了杂志里一片和乐融融的美好生活与战后繁荣的社会前景。他用诗意的叙事方式纪录了正迅速壮大的美国所衍生过度膨胀的自信,伴随著汽车、自动点唱机、甚至是道路本身,重新制定了美国的战后图腾, 挖掘出藏在表面之下的美国社会。

游行队伍,新泽西州,霍博肯市,1955年。

本书的成功也离不开凯鲁亚克那篇著名的序,经引荐看到弗兰克的照片后,这位“垮掉派”的领袖人物产生了强烈的共鸣;他的《在路上》曾描绘过自己的美国公路之旅,几乎就是《美国人》文字版本,于是一拍即合,决定为书作序。

他在开头便写道:“这是属于美国的那种疯狂的感觉!太阳灼烤着街道,音乐从自动留声机、或附近的葬礼中传出,这就是罗伯特·弗兰克在他杰出的摄影作品中捕捉到的情景。”

不仅如此,他甚至说出了“谁不喜欢这些照片必然不爱诗歌”等言论,无疑是对其极高的评价和惺惺相惜。

伦敦市,1951年。

“美国人”挑战了当时主流的新闻摄影方式,与那些经典的作品相比,弗兰克的照片看起来很粗糙,不仅对焦模糊、光线不足、构图也很奇怪,它的颗粒感就像早期的电视一样不合时宜。但对于崇拜者而言,这种不完美感使图像看上去更加“真实”,同时促使观众思考其更深层的含义,被文艺评论家称为“新摄影的马奈”。

然而,这些赞美和承认绝不是直接获得的。在诞生之初,《大众摄影》杂志不无尖刻地讽刺它们是“毫无意义的模糊和颗粒,灰暗的曝光,像喝醉酒一样的视野”。还说弗兰克是一个“痛恨这个国家的毫无乐趣的人”。

“我确实喜欢美国,”弗兰克在2004年的一部纪录片中解释道,并指出“我成了一名美国人。”(他于1963年获得美国公民身份。)他的项目让他意识到的是这个国家的孤独和无情。“我第一次看到了黑人的待遇,这对我来说很惊讶。但它并没有让我讨厌美国,而是让我明白了人们的身份。”

02.快照美学

酒店窗口的风景,蒙大拿州,1956年。

如果在20世纪60年代后期存在称之为“快照美学”的流派,那么罗伯特·弗兰克很可能是隐藏的“快照美学之父”。这是一种带有即兴意味的个人风格,试图在真实的时刻捕捉自然的外观和感觉。

在纽约现代艺术博物馆的“新文献”展览中,这种风格获得了进一步的定义和合法性。这个展览介绍了戴安·阿勃丝、李·弗里德兰德和盖瑞·温诺格兰德等在当时鲜为人知的摄影师,他们都是弗兰克风格的受益者,这些图片不仅对他们的主题,而且对拍摄的方法也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旧金山,1956年。

可以说,弗兰克混合了各种街头摄影的做法,同时又分别挑战它们的主要特点。他毫不介意摄影师的“侵入”,即使被发现,就把相机换个方向假装在拍别的。“他们没有问我为什么,但你可以看得出那个问号的存在。”这种照片中拍摄人物直接与摄影师对峙的情况,曾被弗兰克称为“瞬间的人性”。

在欧洲学习时,他曾是亨利·卡蒂埃-布列松的崇拜者,后者于1947年共同创立了照片马格南图片社,其照片成为几代摄影记者的标杆。然而,在申请加入马格南图片社被惨痛拒绝后,弗兰克决心和布列松式的摄影决裂,称其作品代表了摄影新闻业中一切肤浅虚幻的东西。他认为,新闻摄影过度简化了世界,正是他所厌恶的那种“有开头有结尾的无聊故事。”

查尔斯顿,南卡罗来纳州,1955年。

相反,沃克·埃文斯的《美国影像》在20世纪50年代并不为人所熟知,但可能对弗兰克具有里程碑意义的“美国人”影响最大。当他第一次看到沃克·埃文斯的照片时,就深深为之感动。

作为精神导师,沃克·埃文斯不仅帮助他获得古根海姆奖学金,最重要的是,他从曾用影像描绘大萧条时期美国的埃文斯那学习到冷静和耐心观察的创作态度。 随着拍摄的推进,他的风格也变得更加自由和随意。

电影首映,好莱坞,1955年。

随着时代的变迁,大众对弗兰克的看法也随之改变。到20世纪60年代末,他被誉为富有预见性的社会观察者,对后来的年轻摄影师和艺术家启发良多。

艺术家艾德·鲁沙在接受艺术杂志《Tate Etc.》采访时说道:“在大学书店看到‘美国人’对我来说是一次令人震惊的经历。”摄影师玛丽·艾伦马克也在同一期刊表示:“弗兰克用他的相机和主题以一种真正原创的方式创造了运动。他是一位叙事摄影师,看他的照片就像看电影的一部分;你可以想象取景框周围发生了什么。”

03.导演 / 摄影师?

和阿尔弗雷德·莱斯利共同执导的《拔出雏菊》剧照, 1959年。

面对突如其来的名声,喜欢隐居的弗兰克似乎没有欣然接受,而是尽其所能去逃避。有一段时间里,“美国人”令他非常烦恼,觉得自己就像被要求唱同一首歌的摇滚明星一样。虽然他最终还是承认了这本书,但仍然不愿重复自己,渴望尝试新事物。

事实上,在“美国人”之后,弗兰克把注意力转向了戏剧、纪录片和电影。虽然他也继续从事摄影和录像工作,但其作品再也没有达到同等水平的认可。

在1986年的纪录片《东方之火:罗伯特·弗兰克的肖像》中,弗兰克说道:“我开始忙于自己的生活,而不是去旅行、看城市和风景。这让我摆脱了一张张单独的图像的束缚,从而开始着手用电影讲述一个故事。”

根据艾萨克·巴别尔的故事拍摄的《基督之罪》剧照,1960年。

弗兰克的第一部电影《拔出雏菊》被认为是美国前卫电影的重要典范。这部电影长达28分钟,由凯鲁亚克改编自他的戏剧“垮掉的一代”并亲自朗诵旁白。而它松散即兴的外观,也反映出那种波西米亚式的痞子生活态度,为时人所推崇。

1960年,步履不停的弗兰克与其他几位独立电影制片人共同创办了新美国电影集团,根据巴别尔的故事拍摄了《基督之罪》。5年后,他又制作了他的第一部电影长片《我和我的兄弟》,通过这部电影,弗兰克开始模糊纪录片和电影之间的界限。

为滚石乐队拍摄的纪录片《杂种布鲁斯》剧照,1972年。

他的许多其他作品都同样带有强烈的个人色彩。1972年,弗兰克被委托拍摄滚石乐队专辑“Exile on Main Street”的封面照以及跟拍乐队北美巡演的纪录片。这也是他最有名的一部电影,但是由于充斥了性、毒品等疯狂镜头,乐队的出格行为全部被记录在案,最后滚石不得不通过法律程序限制了电影的放映地点和频率,至今只有很少人看过。

他的画廊主MacGill认为,弗兰克最终会作为电影制片人被记住,而不是摄影师。尽管相比他在其他领域所做的贡献,“美国人”仍抢尽了风头,人们对它的关注随着时间有增无减。

《我手上的掌纹》,1972年。

同年,弗兰克出版了摄影书《我手上的掌纹》,这部具有自传性质的视觉日记记录了他在“美国人”前后拍摄的照片,从早期的瑞士照片到美国人系列,再到后来的照片拼贴画和电影剧照,每个阶段都按照时间顺序排列。

经历了女儿飞机失事丧生和儿子精神疾病自杀后,在他晚年的作品中我们常能看到绝望和愤怒,但弗兰克又始终拒绝赋予它们过多的文字注解。或许对他来说,真实本身是无需解释的。正如每当别人问他作品的意义、为什么要这样那样拍的时候,他总是会说,当时就是这样的情形,这个人就是这么坐着的,那个人就是那么躺着的。

因此,当2009年电台采访者让他给年轻摄影师一些小tips时,他不出意料地只是简短地回答道:“我不善于长篇大论或提供建议,睁大眼睛……这就是我要告诉他们的。”

Rober Frank(1924-2019)

R.I.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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