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者 | 作家峻青:一生只愿做伟大时代的一个小小侧影

2019-08-21 15:46
上海

原创: 张滢莹 文学报

8月19日清晨,知名作家、本报创始人之一峻青先生在沪离世,享年96岁。

峻青,原名孙儒杰,字俊卿,1923年生于山东省海阳县。历任胶东《大众报》记者,新华社前线分社随军记者,中南人民广播电台编委兼宣传科长,中国作家协会上海分会副主席、代理党组书记,上海市炎黄文化研究会副会长,炎黄书画院院长,中国作家协会第二、三、四届理事。1940年代开始发表作品。1955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1981年参与《文学报》的发起创办和主编工作。

自1940年代起,峻青从事文学事业逾七十年,他创作了包括长篇小说《海啸》(上、下卷)、中篇小说《最后的报告》《神秘失踪之后》、短篇小说集《黎明的河边》《海燕》《怒涛》《胶东纪事》、散文集《欧行书简》《秋色赋》《沧海赋》《雄关赋》《三峡赋》《梅魂》等在内的诸多优秀作品,并以抗日战争时期与解放战争时期胶东半岛人民的英勇斗争为题材,塑造了一系列脍炙人口、流传至今的英雄人物形象,形成了崇高、悲壮的艺术风格。

作为本报的创始人之一,峻青邀请了茅盾先生为本报题写了报头以及创刊词《欢迎〈文学报〉的创刊》。

“多少可歌可泣的事情,应该写下来,要把我们中华民族的这种坚强气魄和精神永远写下去。”

——峻青

回首一生,峻青始终坚守在红色题材的创作现场,这不仅是他的亲身经历,更出自于一位作家发自内心的文学献身精神:“一想到过去的烈士前赴后继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流血牺牲,怎么也搁不下这支笔。我常想,我们搞文学创作的,不也应该有那么一种献身精神吗?”

2013年12月10日,上海市作家协会为峻青文学创作七十周年举办过一场座谈会,与峻青曾有交往的老友新朋相聚在作协大厅,重温峻青作品,希望以他的创作和精神激励更多人前行。

座谈会现场

在这场座谈会上,时任上海市委宣传部副部长陈东忆及:在阅读“饥荒”的年代,包括峻青等一批作家的作品突然开放销售时,她和友人曾满怀激情地通宵排队购买。“我们这些人都是读着他的作品长大的,看到他的作品今天依然闪耀着现实的光芒。”陈东说,“他始终是正能量的传播者和创造者,他的力量源自伟大的民族精神,他不仅是一位作家,也是活跃于文学事业的组织者。”

-作家眼中的峻青-

峻青同志不仅是位作家,还是一位活跃的文学事业的组织者。1981年他参与发起并创办了《文学报》,这是我国文坛、报坛第一张大型综合性专业文学报纸。在创办之初,峻青老先生先后拜访茅盾、巴金、丁玲等老一辈作家,征求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在他的主持下,《文学报》迅速报道国内外重大文坛信息,评介作家精品力作,开展文学批评,积极发挥引领创作、引导阅读的功能;团结了全国一大批作家和评论家,培养扶植了一大批文学新人,在全国文学界、知识界和广大文学爱好者中产生了广泛的影响力。

——陈东

峻青先生是革命者。他的散文体现时代的脉动,抒豪迈之情,用他自谦的话来说,是“那个风云变幻的伟大时代的一个小小的侧影”。正因为这样,峻青先生的散文洋溢着浩然之气,决非那些“小女人散文”所能企及的。散文讲究文采美,构思巧,意境清新,内涵深。散文讲究诗意,讲究意境,如同花讲究神采,讲究风韵。峻青先生散文清丽流畅,如行云流水,而不是刻意堆砌辞藻,追求“华丽”。我读峻青先生的散文,觉得朗朗上口。他精于铺陈谋篇,善于观察入微,善于捕捉细节,以小见大。

——叶永烈

峻青就是生动记录和形象反映胶东抗战历史,颂扬民族英雄有代表性的作家。在炮火连天、硝烟弥漫的年代,峻青一手拿枪、一手拿笔,边参加战斗,边为革命创作,向广大读者叙述抗战故事,塑造人民英雄的光辉形象,为我们留下了珍贵的历史记忆,传承先辈用生命和鲜血铸就的光荣传统,让红色文化基因代代相传。

——王永福

对于峻青这一代革命作家,我一直怀着崇敬和感恩。因为在我的人生道路的起始,在我的文学道路的开端,所接受的文学教育,就是峻青这一代革命作家的作品。从《红旗谱》到《青春之歌》,从《铁道游击队》到《黎明的河边》……

——邓牛顿

峻青当年说:“我一个90岁的老人,还以‘位卑未敢忘忧国’的诗句自勉,年轻人更应该有这样的激情和热血。”峻青老师的话,语重心长,发自肺腑。这是对我们晚辈的关心、鼓励,更是对我们的鞭策期望。

——张斤夫

峻青部分作品

老作家欧阳文彬是峻青多年的“诗友”和“难友”,峻青在作品中塑造的人物,她当时在座谈会上几乎如数家珍。“他的许多作品是战争文学的瑰宝,也是短篇小说的典范,让我们这代人重温过去战斗的岁月,了解先辈们是怎么战斗过来的。这种革命英雄气概,是任何时期推动社会发展的原动力和正能量。今天我们回顾峻青的创作,就要学习他坚持写真实。”

峻青多年的友人、诗人田永昌则给大家讲述了峻青不为人知的出版理念:“他的晚年想创办一家股份制的文学出版公司,晚年的峻青表面上看,病魔缠身,已经淡出文坛,其实他对文坛的改革依旧充满信心和希望。……该公司希望以一批著名的作家,直接参加工作,以社会机制的办法,实现独立核算自负盈亏,在竞争中求生存、发展,实施出版业的企业化。”

1945年冬,峻青在胶济前线。 资料图片

在座谈会举行之前数日,本报记者曾前往华东医院探望峻青先生。室外正逢上海难得一遇的雾霾天气,难免让人有些许焦虑,然而走进峻青的病房,却是一派和煦安宁的氛围。刚刚输完液的峻青精神不错,一一握手后,忙着招呼我们靠近他坐下,用乡音浓重的山东海阳方言和我们聊了起来。

一杯水、一副老花镜、一支笔、几份报纸、几本书、几盏药,小圆桌上的这些物件,是峻青在华东医院住院的日子里最寻常的“生活伙伴”。只要身体状况允许,他就会戴上眼镜仔细读报,了解时事和社会动态,时政类报纸他常读,自己与老友们一手创立的《文学报》也常读。“我也要知道现在文坛的动向和消息嘛,《文学报》现在很好看,‘新批评’栏目也好,我都会读一下,我对当下文坛的情况还是相当了解的。”他笑着说。

2013年,于座谈会前,峻青为本报题词

前些年精神尚好时,一些青年作家请他赐教自己的作品,他总是力所能及地帮他们写序,好让更多人认识这些作家的闪光点。后来虽然写不动了,但他心心念念的,仍是文学的那些事。他放在身旁的书中,有好几本是来自民间的文学刊物,有些人和他并不相熟,但人家好意送来,他得闲时都会认真过目,并对民间文学刊物的生存和发展一直投以关注:“他们不容易,自己出钱做刊物,做对文学有益的事,我们应该多支持这样的精神。”

峻青部分作品

从1941年算起,峻青的文学创作生涯已逾七十载,而更早的创作,则是在田间地头和牛倌屋里为乡亲们讲述革命志士的英勇事迹。这一年少时就存有的激情,在他的写作生涯中一直延续至今。是什么让他从乡间困苦的孩童成为一名仗义执言的作家?峻青坚定地回答:“是生活。是那平凡而又不平凡的生活。”“一想到过去的烈士前赴后继为了人民的解放事业流血牺牲,怎么也搁不下这支笔。我常想,我们搞文学创作的,不也应该有那么一种献身精神吗?”他说,“正是有了这种献身精神,我们的社会,才能发展,才有创造。这也是我创作的主题。”

在女儿孙丹薇眼里,峻青不仅是个热爱生活、慈爱的好父亲,也是对母亲体贴入微的好丈夫。“母亲患病多年,他成了母亲的保健员、卫生员、炊事员,无微不至,我们戏称他是‘八大员’。”孙丹薇在座谈会上说。而对于创作,她这样描述自己的父亲:“忠诚和激情不仅是他创作的特色,也是为人的本色。他忠诚于祖国和人民,热爱文学创作,对养育自己的胶东大地和父老乡亲始终一往情深,这也是多年来成为他文学创作最深层的动力。但他始终觉得还没有写出自己理想的作品,有愧于大家对他的期望。”

位于昌邑市的峻青文学艺术馆,

用石刻展现峻青的作品原貌

虽然只能零星地在纸上记几个字,以便每天和医生沟通自己的身体情况,但峻青心中的创作欲望从未减退。除了几度受挫,未能完成的长篇小说《决战》以外,峻青最想写的,是多年来的感恩之情。从前一天还在关心峻青的身体,并请自己的夫人在雨夜里为他送药,后一天自己却猝然离世的原上海市市长曹荻秋,到鼓励他“写吧,人民需要你写,现在不能发表,我们就藏起来,留给子孙后代,让他们知道他们的祖先过去是怎样战斗和生活”的山东家乡父老,他心中起码列了二三十人的名单。“那么多年,从战争时期,到‘文革’时期,以及现在,帮助过我的人不计其数,许多朋友甚至在自己深陷危机的时候还对我施以援手,这些恩情,我永远忘记不了。”回忆过往,峻青略显激动,又戴上了吸氧管以平复呼吸:“我想写感恩,想写一系列的散文,把他们的故事都写下来,这是应该做的,是知恩图报,”他顿了顿,又黯然道,“但也许永远也写不出来了。”

林优岳、范柏文摄

有人来看望时,峻青总是执意穿上绛红色的外褂,他说这样拍照会显得精神些。事实上,他的心脏上装着三个支架和一个起搏器,以维持正常跳动,并随时可能发生意外。正因为如此,无论是医生还是家属都反对他在这样的情况下离开医院。无奈之下,他只能以录制视频的方式完成与多年老友们相会的夙愿,并自嘲地说,“怕我到现场太过激动,一犯病,大家都忙着抢救我了”。在他最想对大家说的话中,除了感谢,仍是写作:“多少可歌可泣的事情,应该写下来,要把我们中华民族的这种坚强气魄和精神永远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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