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日记 | 滇之北,邛都最大

2019-07-08 16:54
上海

原创:凉山之光

《一生最美的阅读笔记·凉山日记》

文|北 来

联合主编|何万敏

我在大凉山的午夜,曾想过周武王在黎明的牧野誓师时所发的牧誓:

“远道而来的西土之人……庸、蜀、羌、髳、微、卢、彭、濮人。举起你们的戈,排好你们的盾牌,竖起你们的矛,我宣布誓言!”

牧野之战大约发生在公元前1100年,《尚书》《史记》皆有载,《史记·集解》对远道会盟助战的八国来自何方作注:“羌在西。蜀,叟。髳、微在巴蜀。卢、彭在西北。庸、濮在江、汉之南。”在此,蜀非地名而为族名,即叟,叟人族源和氐人、蜀人有密切关系,西汉记载中通作“巂”,乃同名异写。主要分布在越巂郡(治今四川西昌市)、朱提郡(治今云南昭通市)等地。我想助战的蜀叟,似乎正是传说中的古蜀国鱼凫时代,不排除杜宇时代。童恩正依据汉杨雄《蜀王本纪》、晋常璩《华阳国志》,“推测杜宇族主要活动在西周至春秋中期”。任乃强估计“前蜀王杜宇,则春秋初年人也。”

杜宇出自朱提(今云南昭通),是彝人无疑,为古蜀国蚕丛、柏灌、鱼凫之后的第四代蜀王。若按今学者彝史著述,杜宇的来龙去脉更为详细具体,甚至就是今凉山彝族的直系祖先。我以为古时能够调动蜀叟劲旅远赴牧野助战的人,必须具备可考的实力才行,杜宇正好合适。《华阳国志》载,“杜宇称帝,号曰望帝,更名蒲卑。自以功德高诸王。乃以褒斜为前门,熊耳、零关为后户,玉垒、峨眉为城郭,江、潜、绵、洛为池泽;以汶山为畜牧,南中为园苑。”文中的褒、斜二谷在今陕西汉中,玉垒山在今茂县南、汶川县东,汶山在今松潘草原,熊耳即今青神县南岷江上的青神峡,灵关在今凉山州越西县,南中概指今滇、川西南及黔黄平以西之域。南中可谓杜宇的老家,其族属皆在于此,故而“为园苑”。此段文字说的是蜀王杜宇的地盘,常为古今著述家引用。

2015年10月3日,我到访成都郫县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都平原史前城址:郫县古城遗址。只见大片农田,田边立有一块碑,原住农户多已搬迁,仅剩极少住户。住民说十多年前考古队来挖过一些地方,请农民挑走十多挑挖出来的东西,可能是试探性挖掘。我在遗址处看见“指路村”牌,当即想到大渡河以南各彝区流传的史籍中都有一部最为著名的《指路经》,越发相信遗址为古蜀国杜宇王的城。

2018年8月11日又访成都温江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成都平原史前城址:鱼凫村遗址。公路边有立牌介绍:古名鱼凫城,相传为鱼凫王都。考古证明:该遗址呈六边形,面积40万平方米,距今4300—5000年。为宝墩文化时期遗存的中心聚落,以保存较为完整的城垣为显著特征……住户说仍未大面积发掘过。

2018年10月23日,第二届中国考古学大会在成都闭幕,中国考古学会理事长、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历史学部主任王巍接受采访说:“我们现在有很多城,发现一个城圈,然后做两个探沟,里面是什么都没弄清楚。”又说,“像成都平原的宝墩古城遗址,这些都有待进一步研究。”

牧野之战后,周代开始。至春秋战国,秦国与古蜀国的军事力量此消彼长。《史记·秦本纪》载:“秦厉共公二年(前477)蜀人来赂”;“秦惠公十三年(前413)伐蜀”;“秦惠文君元年(前337)楚、韩、赵、蜀人来朝”。此期的古蜀王,杜宇失国,已是第五代王开明氏,与秦国的关系明了。而与大渡河以南的关系,《华阳国志》载:“开明位号曰丛帝。丛帝生卢帝。卢帝攻秦,至雍。生保子帝。保子帝攻青衣,雄张獠、僰。”由此可见,蜀的力量尽管达到大渡河以北的“攻青衣”的程度,但对大渡河以南只能“雄张獠、僰”,而僚、僰尚在古邛国外围。

确切地说,从黄帝传说到以后的三千年,大渡河南面一直悄无声息,史上几无记载。

然而,大渡河北面公诸于世的三星堆遗址年代,距今约4740—2875±80年;大渡河南面的安宁河流域,2016年以后又发掘出土6000多件距今4800—2200年的文物,那些新石器晚期至战国秦汉的遗存为何人之物,数千年来何以沉默不语?

我们所能知晓的,不过是从黄帝传说距今约4600余年,从古竹书纪年记载夏代,距今约3700余年。安宁河谷出土文物,遗址上限时间正是黄帝时代。按每代人30年计,正是黄帝之子,青阳或高阳两个诸侯国的年代。除此,并不知道更多。因为自周共和行政起,才有年可稽,自鲁隐公元年起,才有月日可详。

大渡河南面的动静,从公元前316年起有可能被记载。是年,秦灭巴蜀,蜀王子过大渡河远遁,秦军知之已晚。此后至前285年,秦军除了在邛崃山(今大相岭)设置边界,可能至少另有两次下山南指,过河征战,以配合更大范围的军事行动。但因史上若干地名经过漫长时间变幻,终变得可疑,致使今人实难确定秦军究竟到达何方。自秦灭蜀,再至秦亡,《秦书》也终遗失,史上独无《秦书》,秦史的细节要靠以后的史籍旁征博引而知之。

今人皆知秦朝推行的郡县制,但秦时郡县已无现成记载传世,《汉书》最早有追记、考订,清末依据多种史籍作图,得出秦时蜀郡仅有9县。今人任乃强先生详加考据,在蜀郡增加17个县,尽管如此,蜀郡最早的成都、郫县、临邛三县无确切时间,且无邛都县。

说出秦时有过邛都县的人是司马相如。

《史记》载,公元前137年,唐蒙已略通夜郎,“是时邛、莋之君长闻南夷与汉通,得赏赐多”,多愿意入汉朝,请派官吏,与南夷一样。汉武帝问司马相如可否,司马相如回答说:“邛、莋、冉、駹者近蜀,道亦易通,秦时尝通为郡县,至汉兴而罢。今诚复通,为置郡县,愈于南夷。”文中“邛”即邛都县,今四川西昌;“莋”即定笮县,今四川盐源。司马相如所言:邛、莋、冉、駹距离蜀近,道路也容易通,秦时曾设为郡县,到汉兴起而作罢,如今诚心重新开通,设置郡县,应超过南夷。由此可证,秦时已有过邛都县。

秦汉两次在西夷通郡县,第三次在公元前111年。司马迁此次随远征大军而来,将大渡河以南情形,写在《史记》中:“西南夷君长……自滇以北君长以什数,邛都最大。此皆魋结,耕田,有邑聚……皆编发,随牧迁徙……”《汉书》除将“魋结”写作“椎结”,几乎照录此文。《后汉书》记录邛都县、越巂郡则颇生动:

“其土有平原,有稻田。青蛉县禺同山有碧鸡金马,光景时时出见。俗多游荡而喜讴歌。”

然而,汉时的青蛉县禺同山,碧鸡金马,究竟何在?大渡河南面的夷人喜讴歌,唱的又是什么歌?可是《勒俄特依》?

作者简介

北来

北京人,曾在大凉山学习、生活、工作28年,现居成都。出版诗集《墙上的夜》《夜游人》、专著《百年火车》、长篇小说《大凉山往事》,另著有长篇小说《大凉山秘境》、散文随笔集《蜀旅》等。

《一生最美的阅读笔记》 出品|头号地标

领衔主编|李辉 朱大可

人文指导|叶开 出品顾问|单占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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