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姥姥用豆子串成项链,套在我脖子上

2019-07-03 20:12
上海

冰棒

坐标:天津

职业:建筑设计

记忆里的味道是旧时空转换器,

我不会做文章,

只想写下记忆里的片段。

无论成长于哪个年代,总有一些不太精致却余韵悠长的味道。当时只觉得吃这吃那甚是快活,如今想起来,却染上记忆的气味和颜色。在每日书作者冰棒的文字里,仿佛可以品尝到一种种美食,也看到一段段画面。

2019年第110篇中国人的故事

文|冰棒

编辑|张山

杏儿酸

妈妈总是说我的记性没有用到正经地方,考试用不到的事情都记得真真切切。我也有些惊讶,也许很多人都不相信孩童时期的我能记住许多事情,有时仅仅只是眼前的一个片段,更多时候是品尝过的东西。或许是童年时期物质太过匮乏,导致我对吃过的东西总是念念不忘如数家珍。

我出生在一个普通略显贫穷的北方小镇,由于爸妈没能给我找到像哥哥的奶娘那样称心的去处,寻来寻去,只得打听到了一位附近村子最牢靠的姐姐来与我做伴。我唤她秀梅姐。

那是我记忆里的第一次出门,后来听妈妈说是因为爸爸出差,妈妈又去市里培训,姐姐亦不会做饭。所以爸妈干脆把读小学的哥哥送到亲戚家,而把我送回了秀梅姐的村子。

只记得脚下是黄土路,眼前是木栅栏围起的简易院墙,一处略歪闪着的栅栏就是院子的正门了。我跟着秀梅姐进了院子,主人家迎了出来,欢喜地抱起了我进屋放到炕上。那是庄家的味道,屋子里满是粮食的气味。和炕连着的锅里热气腾的,不知煮着什么。我透过有纸糊的窗户看到院子里一棵好大好大的树。树的叶子在太阳光下摇曳着打闪着我的眼。

大娘好像知道我的心思,招呼着秀梅姐和她的弟弟带我去院子里玩儿。那位弟弟开始很不喜欢我的样子,秀梅姐领着我站在树荫里,指挥着那瘦高的小子爬上去给我摘果儿。我只看着他脖子都酸了,不大一会儿那男孩痛快地下来跑到我跟前伸手给我看,是一手的小毛杏儿,绿绿的,嫩嫩的,有一层浅浅的毛。我被示意拿一颗轻轻咬了一小口,满腮帮子都是酸的!吃了两口下去才露出杏仁儿白的胡。

那年我还不到两岁,那是我孩提时代第一次记忆深刻的味觉。直到现在想起来,都是满嘴的酸味。

好多好多雪糕

我可以不客气地说,我几乎吃过小镇上所有品种的冰棒。据说是因为妈妈接哥哥下幼儿园时,发现哥哥站在墙角眼睛盯着旁的吃冰棍的小朋友直舔嘴唇。那小朋友拿着冰棍耀武扬威急于显摆的小表情溢于言表。妈妈一阵心酸,问哥哥想吃什么口味,随他挑。没想到哥哥只懂事地说家里刚盖完房子不吃冰棒。这一句话把妈妈的眼泪说了出来,立时下定决心就是自己省着点也不能让孩子受委屈。这也让几年后我的冰棒款项有了特批。

最初是五毛钱的雪人,在走街串巷的买冰棍儿吆喝声中,我不知多少次被那魂牵梦绕的声音勾出家门。一辆自行车,车架后座绑着一个白木箱,揭开盖,被子裹着满满的冰棍。妈妈从不许我吃两毛的冰棍,标配是五毛的雪糕。我接过雪人,撕开包装纸,从帽子开始舔,绝对不下口咬。到眼睛到嘴巴,慢慢吃完了,还要把木棍来回嘬几回。

幼儿园大班时,妈妈会每天给我一块钱。长大后才知道那是一笔巨款。我中午在幼儿园寄宿,妈妈给我的一块钱是为了让我上午下午分别吃一根雪糕的。我有时也能忍着上午不吃,只为了下午能一口气吃两根。

雪糕的品种可就多啦,"哥俩好"就是两根不同味道的雪糕粘在一起,一只是红豆沙另一只是奶油;“地雷”是一个外形像地雷的圆圆的塑料壳,需要用勺子挖着吃;“高级冰激凌”是一个透明的呈花瓣型的塑料壳,白白的奶香味用一张硬纸盖着盖儿,吃的时候只要揭开纸盖就可以。

后来我渐渐长大,妈妈会骑着80摩托车带我去镇上的批发市场买雪糕。那是一间不大的小屋,一进去浑身凉爽,也就此开启了我的新世界。伊利二代每次都是买一整箱,一层薄薄的纸包着雪糕,特别像今天的东北大板;火炬更不必说了,是雪糕中的豪华版;南国梨,黄黄的甜甜的像舌头,又有点拔丝;提子雪糕是浅紫色的长方形条状的雪糕,一打开最顶上总是有两个葡萄干;草原之恋是玫瑰金色的雪糕外加一层奶油脆皮,那年妈妈刚买了一箱,结果家里停电了,我和表妹吃了一根又一根,导致我后来都对脆皮雪糕很没有好感,以至伊利四个圈出来的时候,我都没有品尝的欲望。

吃了这么多种雪糕,我记忆中最好吃的要数爷爷给我买的一种。是一个透明塑料袋装着,用绳子系着口,活像一个小面口袋。没有木棍,只有一个小木头勺子。有粉色的,也有白色的。味道我记不清了,牌子也忘记了。只记得是童年最好吃的雪糕。长大后再也没有见过。

妈妈的虾子

因为是内陆小城镇的缘故吧,我从小鲜少接触到海鲜。这类在我印象中高级的食品只出现在参加婚礼的宴席上。一盘白釉的瓷碟上整整齐齐成螺旋状地码着几十只小拇指长短的浅粉色“大虾”。妈妈在我殷切的眼神中夹起一只,然后帮我剥去虾皮。我迫不及待塞在嘴里,有如猪八戒吃人参果的一般。

偶尔这种高级食品也会出现在我们家的饭桌上。通常是作为我生病时的补品。妈妈下班带回来一小塑料袋冷冻的“大虾”。然后在我欣喜的注视下,取一只平日里煮粥的小锅,倒些白水。看着水泡慢慢从锅底冒上来,水开了,妈妈把虾一只一只放进锅里,小心地用漏勺搅拌。我在一旁等得抓耳挠腮。待妈妈把虾捞出,随意地散落在盘子里,我按耐不住心中一品佳肴的急切,伸手去抓,又被烫放手,再用指尖轻轻捏住虾尾,无奈还是放下。最后依旧是妈妈给我剥开,把虾肉放到我嘴里,我满足地大嚼,妈妈只在一旁接着拨弄虾头里的一点点肉,然后接着再给我剥。这么一来,生的病就好了一大半。

直到一次生病,我久久不能痊愈,吃的东西越来越少,每天只是昏昏沉沉睡着,妈妈喂我各样爱吃的饼干,我都如小鸡啄米吃不了多少。妈妈特意出去买了虾,煮好了端到我床边。我艰难地睁开眼,却丝毫提不起胃口。在妈妈几次努力下,我有气无力地说:“妈妈,我真的一点儿也吃不下。”只看到眼前妈妈模糊的剥虾的轮廓,而后便又沉沉睡去。

不久后我痊愈了,妈妈下班回来竟然又带了一小袋虾。我惊喜万分脱口而出:“妈妈怎么买虾啦!我没生病呀!”我只觉得妈妈微微一震,然后说:“以后只在你好的时候给你买。”不知为什么,我觉得妈妈的声音略颤却又坚定。当时只觉得好开心,长大后每每想起,鼻子却都觉得酸。

豆角项链

我的家是一个典型的北方小院,院子里有一块地可以种些庄稼。夏天是小院最生机怏然的时候。院子虽小但品种齐全,茄子豆角西红柿,辣椒黄瓜老玉米。做饭时直接从院子里摘下新鲜的蔬菜,转眼就在餐桌上变换出了拍黄瓜,凉拌西红柿,尖椒炒肉片和大锅熬茄子或者豆角。

我在儿时对豆角的兴趣一直不高,可能因为摘豆角时我总觉得叶子刺挠得我浑身痒。但每次暑假姥姥来家小住时,我很乐意和姥姥一起晒豆角丝。

先把豆角摘满一盆,再把豆角洗干净,满铺在窗台上,时不时翻一翻,其他就交给大太阳。有时豆角太老了,或者豆角里的豆子掉出来,姥姥就用线绳把一颗颗豆子穿在一起,像一条项链。加盐煮熟放凉后,套在我的脖子上。人家说很懒的小孩怕饿到,就给他脖子里套个大饼,我这样馋嘴的小孩就在脖子里套一串熟豆子,饿的时候就拿起来吃几颗。

初秋的午后,姥姥坐在床边把新的棉花一片片摊开,再搭上棉布帮我缝制褥子。我坐在小板凳上看着姥姥银白色的头发,瘦弱的身姿,血管突出的双手和那慈祥的笑容。脖子里的小豆子渐渐少去,我脱下来缠着姥姥陪我玩儿挑线。姥姥干枯却灵巧的手中变换着"降落伞""吃面条"“南京长江大桥”。这样幸福的时光竟也十几年未曾有过了。

自选小卖铺

不从地垄去上学的日子,我只有一条上学的官道。在这条必经之路上,一个独特的小卖铺成了我零花钱的终结者。

在95年的小镇,一家十平米左右的小卖店,大门敞开,靠墙一圈的货架上摆满了各色的玩具和零食。这样引领时尚的小卖铺取名自选商场,而独特的自己亲自选择再去付钱的方式,也足以给我们带来新的消费冲击感。

当然我的消费体验以五毛钱以下居多。一毛钱两块的蜂窝糖,又黄又脆又甜,入口即化,有时天热拿到手心就要变粘了。一毛钱一块的龙须糖,哎呦,我长大再也没吃过那么好吃的龙须糖,须多裹得严严实实,有大拇指粗细,我拿两块总要用手赶快接着,怕掉末,有时候舍不得一口吃掉,就分两口咬开,初放入口感觉有一点面,慢慢嚼又很劲道,不如蜂窝糖那么甜,但是也很好吃。再有就是印着还珠格格的一毛钱的鱼片,现在想想应该质量堪忧,可是当时是最最让我豪气一掷千金购买的零食。有时候一买就是十片,包装袋连在一起,装在口袋里,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像拉手风琴一样。至于杏干画眉酸梅粉,一毛钱五颗的玻璃球,五毛钱的塑料啪啪手,毽子,牛奶口味的真知棒,各种类型的唐僧肉,辣条辣棍和辣片。我现在就沉浸在回忆的殿堂里,仿佛自己又站到了货架前,去挑选喜欢的零食。

有段时间自选商场隔壁的邻居可能看到商机无限,也在自家的南房开了一个自选小卖铺。哈,那可真是我们消费者的福音了。新店各种商品打折,零食也总是比隔壁便宜一点点。老百姓还是图便宜呀,很快我们被吸引到了新店,但老店也不甘示弱,除了降价还推出了抽奖销售。我一次买五毛钱的小虾条竟然连着中了七袋。不过好景不长,新店的商品远远不如老店的品种新奇更新换代快。我们这帮小孩子如墙头草又很快成了老店的回头客。没多久新店就不干了。老店价格又回到了从前。可见贸易战价钱从不是永远的关键,有好的货源尤为重要。

阅读原文

    特别声明
    本文为澎湃号作者或机构在澎湃新闻上传并发布,仅代表该作者或机构观点,不代表澎湃新闻的观点或立场,澎湃新闻仅提供信息发布平台。申请澎湃号请用电脑访问https://renzheng.thepaper.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