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愁笔记 | 奶奶:黄土地上,一直很要强的美丽老人

2019-06-28 12:15
上海

原创:乡愁青年

《一生最美的阅读笔记·乡愁青年》

奶奶带大的孩子,和奶奶感情就深。

奶奶,不高的个头,头戴蓝头巾。走路步子挺快,一双小脚灵活自如。偶尔取下头巾,两头的麻花辫编得极低,自由垂落肩上。奶奶是个家庭妇女,没上过扫盲班。脾气上来谁都不搭理,气消了就和没事人似的。和爷爷一样,奶奶也在土地上忙碌了大半辈子。

奶奶疼起人来,也是没边。三四岁的我,不知道是缺钙,还是什么原因,腿一到晚上就疼得厉害。我总是嚷嚷着难受,奶奶总把我抱在怀里,揉起我的小腿。说来也奇怪,奶奶揉几下腿就没那么疼了。我又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在地板砖上又蹦又跳。时而扮个鬼脸,时而推一把爸妈。看电视的人倒被吸引了过来,屁股可要遭罪了!

打小就爱吃糖,家里人也没少偏着。奶奶更是把糖偷偷揣在兜里,塞给我吃。糖吃多了,蛀牙开始在嘴里兴风作浪。疼得我直哆嗦。匆匆拿来牙刷就刷,刷了几次还不见好转。奶奶顺势照着爷爷的土法子忙活起来。先找来一个火盆,在盆里放些柴活,等火势小点,拿出两个小绿瓷碗,碗边抹上清油,再放入韭菜籽,放火上炙烤。这样做说是因为韭菜籽的香味能把虫子熏出。等绿瓷碗晾得凉一点,耳朵边放上毛巾,再把绿瓷碗放在上面,过一会儿,再依次取下。揭开瓷碗一看,奶奶说虫子被烧死了,牙很快就不疼了。没顾得上看碗里是不是虫子,一心盯着自己的耳朵看着。之后,奶奶收拾了家伙,拿冷水浇灭火星子。牙倒是不太疼了,糖却不敢再吃。

奶奶的手艺也是一绝,凉粉、面筋、大面筋、油糕,都是她的拿手活。奶奶也不经常做这些,嫌麻烦。只有当我嚷着要吃的时候,奶奶才舍得露一手。凉粉在冬天吃起来,冰凉顺滑,还没使劲嚼就滑入了肚中。奶奶总会切一碗给我吃,我也是百吃不厌,给多少,就吃多少。在东北话来说,这叫可劲造。在家乡话来说,这叫能吃得很。尤其是拌点红辣椒油,再倒点醋,更是好吃。提起醋,奶奶酿的醋又酸又香,闻着有一股小麦的醇香,也能让人好好过把嘴瘾。面筋更是好吃,高台的特色就是面筋。奶奶做起它来,倒也得心应手。一张张面皮被擀成圆形,再用手绷成大圆,放在大锅的竹盘里一蒸,蒸熟后晾一会,再切成丝,拌上油,就是面筋。

我经常打趣儿说:“奶奶,你可以弄一个油糕摊了,靠炸油糕养活自己。再学着做一做凉皮,可以开个小店了!”“你可要把奶奶累坏呢,这小家伙,小脑瓜子还转得快,”奶奶笑着说。

奶奶会惯人,但也有执着的一面。奶奶是个传统妇女,在她的认知里,女孩子要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看着奶奶做饭,慢慢自己也能上手操作。有时候奶奶也会指导一番。从洗菜到切菜再到炒菜,有了奶奶把关,倒是放心了不少。跟着奶奶做饭,日子久了,就爱上了烹饪。过年时,奶奶看着满桌子的菜,朝我笑起来。奶奶笑得像个孩子似的,我也跟着傻笑起来。

奶奶的手工活也不错。小时候的小鞋子、小棉袄、小肚兜、小枕巾还有小鞋垫,奶奶都能做。绣花是奶奶忙里偷闲的娱乐活动。穿着奶奶做的小鞋子,心里总觉得自豪。棉袄更是做了一堆,各种花色的棉袄。上身没穿半年,又换上新的。上了高中,奶奶再没做过棉袄,做了也是自己穿。枕巾上绣的荷花蝴蝶,我总是缠着让奶奶教。每次学奶奶拿着绣花的工具,绣出的东西却没眼看。

家里活忙,奶奶没法照顾到我。奶奶推个小车,我坐在车里蹦蹦跳跳。到了地里,奶奶将我放在地上。一个人铺个袋子在上面自己玩。玩累了,就趴在袋子上睡觉。我的儿童时光大多是土地上度过的。看到自己主动干活,奶奶很开心。不干活的后果,就是被说一通。因为这事,也没少挨骂。长大了,就算不去上地,也会把家里打扫干净。或许是受奶奶影响,房子收拾整齐,看着也舒服。

奶奶喜欢忙碌的状态。在她的眼里,人仿佛不能闲着,哪怕闲下来了,也不能闲躺着,得去做点什么才好。闲着反而不自在。奶奶总说忙点好,忙起来心里舒坦。或许老一辈人,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理论,不管是在家庭上,还是生活方面。

沙枣成熟的时节,也是奶奶大展身手的时候。事先准备好打枣用的装备,以防手忙脚乱。第二天九点多,准时出发打沙枣。奶奶拿起木棒一挥,沙枣嗖嗖嗖像下冰渣,掉在了地上。奶奶铺好的袋子起了作用,要不沙枣准落得满处都是。奶奶吩咐我地下拾枣,奶奶转身又去打枣。打了满满一袋子,才回到家。

如今奶奶老了许多,还是一副要强的样子。家里大小的活还会抢着干。偶尔抱怨几句,还是乐此不彼。这边擦擦那边扫扫,完全不事闲。

尽管不服输,岁月还是给她留下了痕迹。两头的白发,矮小的身子,爬满皱纹的脸,粗糙的双手,皆为岁月所为。

不知何时,一向重男轻女的奶奶思想有了转变。或许是受现代思想的影响,奶奶说出了生男生女都一样的话。我在惊讶的同时,也在想,我们都在改变。不只环境、经济,人的思想也在发生着潜移默化的改变。对于奶奶这辈人来说,能在思想上有所变化,也是件可喜的事。

在上了小学、初中、高中后,回家见到最多的就是奶奶。最爱奶奶,也最烦奶奶。和别的奶奶一样,奶奶也是个话唠。上学前要盯着书包检查几遍,才舍得放我去学校。走前少不了嘱咐几句。

上了大学,寒暑假才会回家。见到奶奶的次数也越来越少。不免怀念起奶奶的唠叨。

在我的印象里,奶奶总戴着蓝头巾,脸正对着,朝我笑。小小的个子站在人群中,倒也很好认。那独特的嗓音,却也惹人注意。

今年过年回家,最先看到的是奶奶。她还是戴着蓝头巾,朝我笑。而我总是习惯性地跑去取奶奶头上的头巾。奶奶一把挡住,而我死缠烂打,取下了头巾,比着胜利的剪刀手。

和奶奶关系并不总是和谐,偶尔发生口角,谁也不理谁。忍不了半天,奶奶拿来吃的,主动示好。两人大眼望小眼,噗嗤笑了起来。

奶奶在土地上生活了大半辈子,总对我说是黄土压半截的人。而我打趣着说:奶奶,你能活得和妖精一样长呢!”奶奶笑着说:“那不成老妖怪了!”我咧嘴笑起来。

爱美是每个人的天性,奶奶也不例外。银白色的头发,染成了乌黑亮丽的头发。看着奶奶,我就在想,奶奶年轻时一定很美。奶奶看着自己乌黑的头发,在镜子里自我欣赏起来。果然,不管多大年纪,对美的追求尚在。

可惜长大以后,再也没吃过奶奶酿的醋。奶奶也越发消瘦,身体还算健康。偶尔回去见上几面,奶奶总是抓着手说:“到学校了,好好学习。”我重重点着头,眼泪早已在打转。

拉着行李箱,走出家门的那一刻,奶奶的目光,从未离开。

(返乡导师严英秀,作家,评论家,兰州文理学院教授)

作者简介

张娜,兰州文理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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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 娜

《一生最美的阅读笔记》 出品|头号地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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