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后院里有一个野生动物园

2019-06-26 09:49
上海

莫舟

坐标:深圳

职业:独立老师

天秤座文艺中年。既想在下午3点半、孩子放学前,独自喝一杯红酒;又怀念上午十点钟蹬着高跟鞋做一场presentation。不惑之年将近,却在每日书当起了学霸。

2019年第106篇中国人的故事

文|莫舟

我面山而居近三年。在潮湿高温的热带丛林前,我仿佛闯进了一个动物世界。

在月季花枝头安家的鸟儿

前些日子,只要我一开门,门口附近的月季花架上就有一只黑色的鸟儿飞出来。

“我猜花架上一定有鸟窝。”我对安说,并以为那鸟窝是在花架顶端堆着一堆枯叶的地方。

有一天早上,我在摆弄花架上的花盆时,一抬头,看到一个褐色的小鸟窝藏在花架一侧的花枝间。我立马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搬了小梯子,登上最高一级踏板,却依然看不到鸟窝内里,打开手机相机,举到鸟窝之上,镜头里出现褐色的枯草垒成的窝里,躺着三颗带有紫色斑点的小鸟蛋!

我拍了照,发给安,又发了朋友圈。傍晚安和女儿回来时,我又用相同的方法给安看了一遍,女儿太矮看不到,安便把她举过头顶,让她坐在自己的脖子上看,所以女儿是我们三人中唯一一个用肉眼见过小鸟蛋的。

这之后的每天下午,爬上小梯子,用手机镜头拍鸟窝成了我回家后的第一件事情。很快,我拍到了两只破了壳的深肉色的没毛的小鸟。第二天又拍到了第三只。它们闭着眼睛,互相依靠着,挤成一团,像极了迷你恐龙。

我在好几个好奇的瞬间赶走了鸟妈妈。那几次我拿着手机爬上梯子去拍照,鸟妈妈正在忘我地喂食,等我的手机伸过去时才意识到。鸟妈妈匆忙地飞开,小鸟的嘴还张着,“嘁嘁嘁”地叫着。

又过了几天,我在一个早晨又跟鸟妈妈打了照面。这一次它没有着急飞走,听到我开门后,它从鸟窝里飞起来,飞到了几步之外的另一棵树枝上停下来,回头看着鸟窝“叽叽叽”地叫,像是在告诉孩子们“不用怕,妈妈很快就回来的。”

我感到很歉意,扰了一窝鸟的母子时光,便退回屋里,让鸟妈妈能安心回到它的窝里。

早餐时,我和安说起这事,他却问我:“你怎么确定就是鸟妈妈?很有可能是鸟爸爸呢。”

“难道不都是雌性照顾小宝宝的吗?”我想当然地说。

“不是呢,很多鸟类是雄性照顾小鸟的,有的是雄鸟雌鸟一起照顾呢。”他向我科普。

我不信鸟类世界如此“男女平等”,上网一搜竟真有这等情况,不知是出于何种适应性。

此后,我和安都见过了几次鸟妈妈或鸟爸爸,他坚持认为是雄鸟,因为鸟的头顶顶着冠,像是用来炫耀或者交配时吸引雌性用的。我则认为这类鸟头顶都有冠,并不能根据这点来辨认雌雄。

在我和安每日的辩论中,小鸟们悄悄长了羽毛,从背部最大最粗最硬的长到小小的绒毛,肉肉的小恐龙变成小毛球。

端午那天早上,我们一家三口和鸟儿一家五口会了面。早上刚起床的女儿窝在沙发上对着窗外发呆,突然就叫了起来:“妈妈妈妈,快过来,小鸟小鸟,它们跑出来了!”我从厨房、安从书房一起冲向客厅。

鸟儿大概听到我们屋内的动静,从窝里飞走,窝边的花架上站着三只学飞的小鸟。那头院子边的树枝上,立着两只大鸟,是教它们飞行的爸爸妈妈。

原来,是比翼双飞。

误闯楼梯间的小蛇

“We have a snake under the stair cases.Quite big.No gardening before it is removed.(楼梯下进了一条蛇,挺大的。把蛇赶出去后你才能干园艺活了。)”

去年8月的一天下午,我一手按下汽车启动键,一手拿出手机查看路况准备开车回家时,收到安发来的信息。

汽车引擎轰隆隆地响起,我的心脏突突地跳,正要去踩油门的脚又收了回来。蛇是我最害怕的动物之一。我家的楼梯从户外连接着地下室和一楼的起居层,楼梯下摆放着园艺工具和多余的花钵。

蛇虽然不是我们第一次遭遇,但是爬到院子里来、爬到楼梯下面、如此近地入侵我们的居住空间却还是第一次。

没准此时这条蛇正盘踞在某个花钵底部,正等着我去拿工具时突然站起来向我发动突袭,一口咬住我的手腕。

我坐在车里,寒毛竖起。我甚至想起小时候听说,在一个早晨,邻村的一个妇人去田间劳作时被蛇咬了一口,中毒而死;还有社会新闻里广州某处,一户人家发现蛇在家里做了窝,孵了一窝小蛇。

我的院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蛤蟆,没准在楼梯下也有,正好给这条蛇提供了粮草。楼梯下清凉湿润,是蛇的绝佳生存环境。

这么一想,我决定当务之急是把蛇给弄出来。

于是,我发信息问安蛇看上去有多大,他说目测至少有三四十厘米。随后我又打电话给当时来家里小住的父母要保证一楼的门总是关着,侄子、侄女和女儿三个小孩,暂时不能去院子里玩。

一到家,我立马给管理处打电话,要求他们派保安来抓蛇。上一年秋天,院子门口的灌木上盘着一条吃得肚子鼓鼓的竹叶青,就是保安来。那位保安很熟练地用一根长杆子挑起蛇,甩到栅栏外的山边去。我断定他们有丰富的对付蛇的经验。

“让保安一定要穿好长衣长袖和胶鞋,蛇在暗处,据说还很大。”我在电话里嘱咐道,“最好带个网,把蛇逼进网里扔出去。”我记得小时候外婆的嘱咐,蛇来到家里是瑞兆,能不伤它就不伤它。

不一会儿,一个保安骑着电瓶车来了,他只拿了一根长棍子。

我把他带到楼梯下,递给他一把手电,自己则站到一楼的平台上指挥。安出来帮忙,把园艺工具移到一旁,又用扫把把花钵推开,身体跳到一旁。

楼梯上方的玻璃墙内,八岁的女儿、十岁的侄子和一岁半的侄女把脸贴到玻璃上,眼睛瞪得圆圆地,等着看楼下的精彩表演。

“没蛇啊!”保安很快下了结论,并准备撤退。

“难道蛇自己爬出去了?”我问安。

“我没看到蛇爬出去,”他说,“我看到它时,它在楼梯上,竖着身体要攻击的样子,一看到我,它就滑到楼梯下去了。”

“妈妈,妈妈,蛇出来了没?”楼上的女儿在屋里喊,一旁的小侄女也跟着叫“妈妈”,三个小孩笑成一团。

“不行,必须把蛇找出来,”我对安说,“万一过了几天,它在下面孵了小蛇,我们就惨了。”

他再次趴到楼梯口,用手电照各个角落。

“在这里在这里!”他喊,终于,在最后一级楼梯和地面交接的缝隙里,找到了那条蛇。

旁边的保安迅速行动,“通通”两下之后,一条褐白色花纹的小蛇被推了出来,小小的头已经被打扁了。

“耶!”屋里一阵欢呼,三个小孩兴奋地又蹦又跳。

大门打开了,一直在屋里呆着的爸爸妈妈走了出来。

“这么小一条啊,他这么大一个人居然也怕蛇!”妈妈看了一眼弯曲在地上的死蛇取笑安。

“你们等着!”安说着跑进屋里,拿了一把尺子,量了量蛇的身体。

“38厘米!”他得意极了,“我没说错吧?!”

在购物袋里自杀的老鼠

发现家里来了不速之客是一次外出旅行前收拾行李的时候。打开衣柜的一个抽屉,我看到一件衣服上有一小团湿,接着又在抽屉的角落里看到黑色的米粒状物体。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用手又试了试那团看上去湿的地方是不是真的湿,甚至还拿起一颗黑色小米粒放到鼻子边闻了闻。

“难道家里进老鼠了?”我一肚子狐疑。“怎么可能?老鼠从哪里进来的?”

等我在阳台上放杂物的台子上再次看到黑色米粒时,我一阵发凉:家里有老鼠!

当我把这消息告诉安时,他打着手电,趴下来看了一遍家里的各个角落,表示并无老鼠的踪迹。

怀疑被老鼠入侵后的第二天早上,家里的网络断了。可是当天我们外出旅行,便将网络的问题先搁置着,心想没准等我们回来,网络就好了。

一周之后,我们回到家里,网络还是坏的。这可让人怎么活!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气冲冲地给电信打电话,要求他们立马派人来修。

过了大半天,两个修理工人来了。小区的网络都是这两个小伙子负责,他们从我家装网络开始,前前后后来过好几次。

“我家网络都坏了一周了,是不是整个小区都有问题啊?”我质问他们。

他俩也不接话,只顾拿出仪器里里外外地测试。“你们看吧,就是坏了,你们公司的网络怎么搞的,经常出问题。”我在一边很来劲,自顾自地发泄一个晚上不能上网的难受。

两个小伙子还是不说话。没一会儿,其中一人说:“找到问题,网线被咬坏了。”

我凑过去一看,可不嘛!白色网线上有两个小牙印,网线的塑料外壳断了。

“这……肯定是被老鼠咬断的!”我一时间恨不得钻了地洞。

接下来我要面临的事实更严峻:家里真的有老鼠来过,没准这只老鼠现在还在屋里。

安回来后,我俩又提着手电,弓着身体,把家里的角落翻了个遍。毫无踪影!它在暗处,我们在明处!

“You wanted to be close to nature.You got it.(你想离自然近点,现在你得到了。)”安不合时宜地笑话我。

两天之后我们下班回来。一开门,我便闻到一股恶臭味,前前后后嗅了一圈后,我确定这臭味是从门口对面的挂包的暗房里发出来的。

这样的时候,当然要派男人上场!我和女儿捏着鼻子,远远地站着,酝酿着情绪看捕鼠大戏。

嗨,安的运气不错呢。在他翻到第二个帆布袋时,他就看到了来客的真面目——一只断了气的老鼠!

“oh,这可怜的小东西,它大概是跳到帆布袋里出不来,被饿死了。”安提着袋子出来,并要举到我们面前。

“不要,臭死了,快扔了!”女儿喊着跑开去。

安把袋子和死老鼠一起扔了。走回屋里的时候,他还嘟哝着:“太没劲了,这老鼠居然是自杀的,我真希望它活过来被我追着打。”

P.S.:老鼠自杀的袋子是三明治的“A writer is by nature a dreamer ”的袋子,心疼。

擅长隐身的蛙

我要给狗洗它那整天放在门口的“自动饮水机”。我先轻轻地推了推这个玩意,没动静;我换了个方向再推了推,还是没动静。于是在确定饮水机底盘下面没藏着什么后,我一把拎起了饮水机。

天!下面匍伏着大大小小将近十只蛙!

我下意识地往后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蛙突然被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也吓了一大跳,四处逃窜。站在我身旁的狗一时间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追,晃着头左看右看,又一脚踩到一只还没反应过来的小蛙。我一声尖叫,吓得狗忙着抬起了脚,受惊的小蛙趁机跳出了狗的脚掌。

这些蛙可真丑啊,浑身灰褐色的,混着白色的小斑点,皮肤上满是小疙瘩。我小时候听说癞蛤蟆受到攻击时,会向攻击者喷出液体,人的皮肤若沾了这液体,便会得麻风病。所以,一看到这蛙,我便恐惧碰到了它们,我的皮肤也会变得像它们的皮肤。

不过,这可不是我第一次和这些蛙们打照面,它们早已在我察觉之前抢了许多地盘。比如,这狗的饮水机底盘留有一圈空,它们就钻到下面去,那里暖和又湿润。又比如,装满泥土、种了花的花箱也是它们的天堂。它们皮肤的颜色和土接近,不小心还真看不出来。

某天早上,我在视察花儿们时,意识到靠窗的两个花箱的土好像被动过了,角落里突出了两个小洞,周围的泥土比其他地方的要松。靠外面的土上,似乎有脚印,狗的脚印——可是,狗爬到花箱里做什么呢?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我下班回家,看到狗正在瞪着花箱,脚一个劲儿地往箱子和墙的缝隙里拨,怎么喊它都不走开。我走过去把花箱往外一挪,噌的一下,一只蛙窜了出来!

原来那松动的土下面住着蛙。花土里潮湿,底下阴凉,想必躲在下面能避暑。

此后,我又在不同的花盆里发现蛙的踪迹。有时我正浇着花,便看到土下有东西在挪动。难怪那棵花不怎么长!没准根都被这些貌似无害的蛙们搅乎得不得安宁。有时,我给花打农药,打着打着,突然角落里跳出来一只蛙。我顿时心生愧疚,感到自己正在破坏动物的栖息地。可是,转念一想,明明是它们在破坏我的栖息地!这么一想,我又用力按了按手里的喷雾器,恨不得把它们赶出院子,赶到外面的山上去。

然而,院子里的蛙似乎越来越多,它们显然有要在此安居乐业的架势。算了,我慢慢地不打农药了。我向自然缴械投降。

向自然投降的我

我在自然面前吃了败仗。

有了院子之后的第一个念想,是种月季;而第二个,便是种菜。我花了五百大洋,在网上买了一排菜箱子。收到后又亲自举起榔头“哐哐哐”地把箱子组装好。土是老早就备下的,买的专门的园艺土。菜苗是专门开车去邻村的农贸市场上买的,辣椒苗、西红柿苗、茄子苗都买了。还有种子,小白菜种子、秋黄瓜种子。对了,我还买了工具:小铲子、小锄头、播种神器、插秧神器。

一个初秋的周日傍晚,白云懒散,山上的树枝摇曳,狗趴在地上打瞌睡。我撸起袖子干起来。先在各个花箱里填了土,再把苗用插秧神器码上,种子也是专门用了神器来撒的。播种完毕后,我又兢兢业业地浇了一遍水。闻着空气里的泥土气息,我幻想着自给自足的有机生活即将展开。

此后,我一日看三回,天天傍晚浇水,日日盼着苗长大,盼着种子发芽。嘿,没过几天,白菜苗和黄瓜苗都发芽了,辣椒苗也长高了好几厘米。慢慢地,淡青色的假叶片被嫩绿色的真叶子推到下面,细细的茎也粗壮了些。黄瓜苗上的叶子还涨了一层绒毛。我小心地删苗移栽,几天后,一棵小黄瓜苗居然开出了小花。

就在我犹豫着要吃小白菜苗、还是等白菜再长大点时,我遭遇了终结者——小青虫。先是叶子上出现了几个洞,然后一天傍晚回家时,我发现一大片小白菜都被剃了头,留下白色的茎孤零零地立着。

那一厢,黄瓜叶子虽然蔫了几张,可是第一朵花下露出一根细小的黄瓜来,给失去白菜阵地的我莫大的安慰。我带着女儿去小区的竹子林里捡来几根小竹枝,给黄瓜搭了攀爬架。果然,第二天,一根扬着头的枝抓住了旁边的竹枝,就像初生的婴儿本能地咬住母亲的乳头般,一股用力的样子。然而,好景不长,这根小黄瓜长着长着就停了,尾部生了痂,黄黄地耷拉着。

播下去种下去的菜里,唯一存活到能吃的阶段是一棵辣椒。我在做菜时摘了一颗当配色,吃时一咬硬邦邦的,丝毫不似想象中有机蔬菜的鲜嫩。

罢了罢了,这有机菜园不是想有就有的。这些菜,要轮到人吃,还得过五关斩六将呢!

当然,我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我既要照顾孩子又要工作,哪有功夫天天伺候蔬菜啊,这样的活还是留到老了再说吧。

安也识趣地安慰我:“你想想,你的时间多宝贵,哪能用来种菜呢?再说了,我本来就不爱吃叶菜,你不种我们也不缺什么啊!”

我觉得也是。

*图片来源于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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