宏亮瞻局|登月50周年:“阿波罗”的反英雄史诗(上)

澎湃新闻特约撰稿 王宏亮
2019-06-14 17:01
来源:澎湃新闻

美利坚最钟爱那些不情愿的英雄。众所周知,乔治·华盛顿是一位宁愿做农场主的总统,托马斯·杰斐逊(开国元勋之一,第三任总统)的愿望是当一名作家,马丁·路德·金则希望成为一名牧师。这些人从芸芸众生中被挑选出来,据说,不是因为他们自己选择与众不同,而是因为普通人为他们做出了选择。他们的伟大之处很可能在于太谦虚,以至于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其生命中的无限可能。

尼尔·奥尔登·阿姆斯特朗正是此类英雄:天生的谦卑,时势的伟人。他那句名言——其实并非他的原创,美国第一位进入亚轨道飞行的航天员阿兰·谢泼德曾说过类似的话:“这是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被广为引用。于是,阿姆斯特朗就成了美国特别偏爱的那种偶像:这是一个创造了历史的人,却是一个把自己创造历史的行为归因于极端偶然的人。我们也就此可以理解,为什么在半个世纪后的2018年,导演达米恩·查泽雷仍然要用一种“反英雄”的手法将阿姆斯特朗的“神迹”搬上大银幕(《登月第一人》)。

跟华盛顿一样,他在功成名就之后喜欢过安静的退休生活。有人评价他“当完成了在天堂的行走后,阿姆斯特朗决然回到地球”,更为特殊和引人注目的是他不从政的决定,天知道他面对的是怎样的花言巧语和利诱。正如另一位“太空牛仔”——美国首位真正进入太空的航天员——约翰·格伦所说,这不是蔑视政治的功能,他超脱于同人争论并且把自己留在了那片未知的土地上。

登月第一人阿姆斯特朗

讽刺的是,与自己最伟大的航天英雄回归“平庸”一样,在1972年12月“阿波罗”17号代表人类最后一次(截至目前)飞向月球后的47年里,美国宇航局(NASA)同样再没能干成一件足以与登月相媲美的“大事儿”。月球之后,人们本来预期中的载人登陆火星至今仍是个“传说”;而由杰拉尔德·奥尼尔提出并全力推动,在整个上世纪70至80年代掀起的搭建太空城并向太空移民的舆论风暴现今竟然只能沦为科幻电影的廉价创意(2013年的《极乐空间》)。要知道在那个年代,奥尼尔的太空城是曾持续得到政府拨款的正式预研项目,奥尼尔本人还曾是里根政府的国家空间委员会成员,他的设想绝非什么“科幻”。而奥尼尔“脑洞大开”的最初动机正是受到美国登月事业的激励,他甚至曾一度梦想自己能够登上月球,在那一批直接针对未来“阿波罗”计划的航天员候选者中,不仅有阿姆斯特朗,还有已打算放弃普林斯顿大学教授工作的杰拉尔德·奥尼尔。

因此,当小布什、奥巴马和特朗普三届政府不断抛出所谓新的登月计划时,总是伴随着人们的欢呼与质疑。就在最近,特朗普先生又在不断的自我吹嘘、自我否认与自我修正(从登月到不登月,再到登月是登火的一部分)中几乎将NASA的“阿尔忒弥斯”计划恶搞成被全世界嘲讽的笑料——人们的质疑不仅理所当然,质疑甚至蔓延到50年前:阿姆斯特朗们真的登陆过月球吗?

我们只能再一次去追溯那曾经的史诗……

从“阿波罗”飞船指令舱上拍摄的登月舱

“鹰已着陆”

“休斯敦,这里是静海基地,鹰已着陆。”“阿波罗”11号指令长阿姆斯特朗在大约38万公里远的月球上报告。此时他和两位同伴离开地球已超过90个小时,且刚刚经历了惊心动魄的一刻。

不到一分钟前,“鹰”号登月舱准备着陆。警报声突然想起,阿姆斯特朗看到下方足球场大小的坑,里面有陨石。若强行着陆,登月舱很可能受损;若继续飞行,所剩燃料只够支撑30秒。训练有素的阿姆斯特朗将驾驶模式调至手动,大约20秒后,在6公里外一块较为平坦的地方安全着陆。就在这短短几十秒间,他的心跳由每分钟77次上升到156次。

1969年7月20日晚10时56分(美国东部时间),阿姆斯特朗从“鹰”号慢慢挤出身子,穿着250多斤重、造价1200万美元的舱外航天服一步一步走下舷梯。在苍凉的月球表面,用他脚上特制的大胶鞋留下了第一枚人类脚印。数以亿计的地球人,通过电视看到了这个伟大时刻。

所有人都听到了阿姆斯特朗的声音:“我来自美利坚合众国……这是个人的一小步,却是人类的一大步。”

紧接着,登月舱驾驶员巴兹·奥尔德林也踏上月球,他感到“震撼的荒凉”。作为一名被精挑细选出来的优秀航天员,他竟然激动地小便失禁。当然,尿液只是悄悄流进航天服所带的集尿装置里。

“土星”5号火箭是美国登月成功的关键

除此之外,一切按脚本进行。他们先用美国式的幽默向地球人展示了月面环境。随后两人开始行走,安放科学仪器,拍摄照片,采集月球土壤和岩石标本。但准确地说,他们不是在“走”,而是像袋鼠般跳跃。两人总共在月球表面停留了2小时31分。

最后,在登月舱着陆的位置,他们插下一块金属牌,上面刻着:“1969年7月。地球人在月球首次着陆于此,我们代表全人类平安到达这里。”除了字面含意外,美国人宣称这也是为了缅怀当时已经牺牲的苏联航天员尤里·加加林、弗拉基米尔·科马罗夫以及“阿波罗”1号的三位航天员。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又把一面尼龙材质的星条旗插进月面,照片记录下了这在后来曾引起无数争议的一刻。

然而当驾驶“鹰”号离开时,阿姆斯特朗看到火箭发动机强大的冲击波将这面旗“刮”倒在地,埋进了月球尘土中。

“阿波罗”飞船宇航员出舱

飞得更高

阿姆斯特朗的“一小步”足以让美国在与苏联的新边疆竞赛中反超对手,这是整个美利坚8年来全力以赴,卧薪尝胆的成果。然而,为什么完成最后一击的那个人是他?这也许真的是“上帝的选择”——阿姆斯特朗的太空轨迹充满太多偶然,他不止一次差一点就与“登月第一人”擦肩而过。

1930年8月5日,阿姆斯特朗出生在俄亥俄州小城沃帕科内塔。6岁时,他第一次坐飞机,从此开始醉心于航空,学习制作飞机模型,自制风洞试验设备。

他15岁参加飞行课程,16岁生日当天即获得飞机驾驶执照。而那时他甚至都还没拿到汽车驾照。在普渡大学的学业还没有结束,19岁的阿姆斯特朗便入伍从军,成为海军飞行员并参加了朝鲜战争,他在朝战中驾驶战斗机共执行过78次战斗任务。战争结束后,阿姆斯特朗重新回到校园。1955年,他成为了一名试飞员,并陆续测试过200多种机型,并曾在1962年3月驾驶X-15验证机飞到海拔63000米的高度,在那一刻,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离他“近在咫尺”的太空。

“阿波罗”飞船返回舱

1961年,就在谢尔盖·科罗廖夫率领苏联航天全线出击,大获全胜的高峰时刻。美国总统肯尼迪批准了“阿波罗”载人登月计划,立志在1970年前“把俄国人摔倒在月球上”。在此背景下,1962年NASA招收第二批航天员,阿姆斯特朗的申请表比当年6月1日的截止日期晚了一个星期才到。他在爱德华兹空军基地的同事迪克·戴当时在载人航天中心工作,发现这份迟到的申请,趁没人注意把文件悄悄塞进队列。与其他航天员不同,阿姆斯特朗并非NASA登记在册的正规军官。但他所展现出来的综合素质,最终征服了所有人。

“阿波罗”计划分为三个阶段执行——“水星”飞船、“双子座”飞船,以及最后实现登月的“阿波罗”飞船。阿姆斯特朗正是从“双子座”开始一步一步登上月球的。1966年3月16日,“双子座”8号飞船载着指令长阿姆斯特朗和另一名航天员大卫·斯科特飞向太空。进入轨道6个半小时后,阿姆斯特朗和斯科特完成了美国历史上第一次轨道对接,这对于日后的“阿波罗”计划来说意义重大。(未完待续)

(“宏亮瞻局”系上海交通大学国家战略研究中心特约副研究员王宏亮为澎湃防务开设的个人专栏,力求在兼顾分析的深度和厚度的同时,在前瞻性、敏锐度上更上一层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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