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PTPP的中国对策②︱CPTPP的全球影响

白洁 苏庆义
2019-06-04 16:04
来源:澎湃新闻

 CPTPP的影响

经过瘦身的CPTPP,虽然体量大不如前,但是作为目前备受关注的区域贸易协定,其影响力仍不容忽视。本部分主要从经济、战略、规则三个维度分析CPTPP对世界和中国的影响。

(一)经济层面

经济层面的影响主要表现为贸易和投资的转移效应。CPTPP中货物贸易、服务贸易、投资条款有非常明显的排外意图。这会使得短期内,缔约方与非缔约方的贸易部分转移到缔约方之间,产生贸易和投资转移效应。

1)就货物贸易而言,CPTPP继续延续TPP对关税的规定致力于将目前的关税水平降为零。通过测算各成员国最惠国待遇(MFN)关税零关税产品比重和协定实施一年后零关税产品的比重,可以看出CPTPP实施后,绝大部分成员国零关税的比重将达到80%以上。

其中,六个国家的零关税将达到90%以上。而中韩FTA中,协定实施一年以后,中国零关税比重仅为57.02%,美韩FTA货物贸易自由化程度较高,协定实施一年后,零关税比重也不过82.83%。由此可见,CPTPP关税的减让力度确实高于已有FTA,致力于取消世界贸易组织(WTO)多边框架下的货物关税。[ 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研究室:《<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文本解读》,2016年1月,第36页。]成员国范围内如此大幅度的减税,必然产生不可忽视的货物贸易转移效应。

2)就服务贸易而言,CPTPP和TPP一样,旨在促进更多行业开放,减少例外和限制。从服务部门的承诺中可以看出,承诺的开放水平大大增加,除非信息安全和关乎国家利益的服务部门,一般是取消限制。这一点从谈判方式上也可以看出来,以往的服务贸易谈判中以正面清单为主,也有采取负面清单为主的混合谈判方式,比如服务贸易协定(TISA),而CPTPP是采用彻底的负面清单方式,并且对非成员国“歧视”,不自动从中获益。[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研究室:《<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文本解读》,2016年1月,第110~113页。]成员国较高的承诺水平,会进一步促进服务贸易在成员国之间的流动,并产生相应的贸易转移效应。

3)就投资而言,CPTPP中投资条款旨在为成员国进行海外投资建立一个稳定、透明、可预见和非歧视的保护框架。成员国投资环境的改善会对非成员国产生一定的投资转移效应。

贸易和投资转移效应不仅发生在国际层面,也对中国产生一定的影响,具体如下:

1)就货物贸易来看,CPTPP成员国中已经有8个经济体与中国签订了自贸协定。而且目前CPTPP成员国的MFN平均关税已经很低,因此会对CPTPP的贸易转移效应产生对冲。但是,对于纺织品贸易而言,由于CPTPP规定了严格的原产地规则,因此会对中国纺织品贸易的出口方面造成一定的负面影响。[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研究室:《<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文本解读》,2016年1月,第22~39页。]

2)就服务贸易而言,中国跨境服务贸易的开放程度低于CPTPP缔约方的平均水平,具体表现为中国受限制的服务部门数量远高于CPTPP缔约方,以及对市场准入的更为严格的限制。这种服务贸易开放程度以及服务贸易承诺水平的巨大差异,也会导致服务贸易方面产生一部分贸易转移效应。

3)就投资而言,对中国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之前CPTPP成员国在中国投资的劳动密集型产业向越南、马来西亚、文莱等东南亚国家的转移。虽然,从产业升级的角度看,中国也确实会将一部分处于全球价值链低端的产业向国外转移,但是短期对中国实体经济的冲击还是不容小视,[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研究室:《<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文本解读》,2016年1月,第26页。]因为毕竟中国有巨大的就业压力。

(二)战略层面

TPP成员国占全球GDP总量的40%,而CPTPP则只占逾13%。由于美国的退出,CPTPP成员国占全球GDP总量缩减了27%。判断一个区域贸易协定影响力的重要标准就是成员国的经济规模。经济规模的下降无疑会在很大程度上降低该区域贸易协定的影响力。

而且,美国的缺失,不仅使CPTPP的经济影响力大幅缩减,而且在战略方面的影响力也大不如前。TPP这几年的突飞猛进和备受关注的很大成分来自于美国主导。TPP最初的设想在美国加入之后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奥巴马的真实意图是要通过TPP为世界制定贸易规则,整合亚太,遏制中国,享受规则给美国带来的好处。这其实是一个顶层设计。如果TPP顺利推行,那么美国加入TPP的意图就会付诸实现。但特朗普的出现无疑是这个顶层设计的绊脚石,让美国在全球贸易规则制定领域、亚太地区的影响力以及对中国的遏制力大减。这打破了美国奥巴马时期的战略设计。

TPP的暂停和CPTPP的浮出,从战略层面看对中国产生的影响颇大。CPTPP对中国的遏制程度与TPP相比明显变小。RCEP的持续推进以及“一带一路”倡议使得中国在亚太地区的影响力持续增强、国际地位快速提高。特别是目前的“一带一路”倡议将欧亚大陆连成一片,对美国原本的重返亚太战略以及目前特朗普推行的印太战略产生极大的制衡作用。美国最不希望看到欧亚大陆连成一片,因此在奥巴马时代就曾推出跨大西洋贸易投资协定(TTIP)加强和欧盟的经济联系,分裂亚欧的经贸联系。TPP和TTIP就像是美国经贸战略的两翼,如顺利推进,可以极大整合世界经济。但目前两者的停滞无疑降低了美国在世界经济中的战略地位。美国政治家、共和党人的重量级人物麦凯恩认为,美国退出TPP是“严重的错误”,会为中国扩大其影响力开放空间。美国对外关系委员会主席哈斯也认为,退出TPP“对美国的可信度提出根本的质疑”,在使美国的盟友和贸易伙伴陷入左右为难境地的同时,为中国创造了战略机遇。

(三)规则层面

仔细对比CPTPP和TPP各个章节,章节的数量、名称和排序完全一致。虽然CPTPP搁置了22项条款,但是保留了TPP中的绝大部分条款,并延续了TPP条款的宗旨、高水平、结构和表述。CPTPP仍然是一个具有雄心、全面、高标准、平衡的区域贸易协定。具体表现为以下两方面。

一是CPTPP延续了TPP的高水平,超越了亚太现有FTA水平的高标准协定版本。将CPTPP与1982-2009年之间签署的42个亚太FTA条款进行比对,发现CPTPP与亚太FTA中有20项议题是重合的,10项议题是相对于亚太FTA现有规则的新议题。

二是CPTPP和TPP一样,是北美自由贸易协定后美国建立的第二代高标准FTA模板。[ 美国新近重新谈判完成的北美自由贸易协定(更名为美墨加自贸协定)是特朗普政府主导的高标准经贸协定模板,该协定的相关规则有待进一步深入研究。]通过将CPTPP协定文本与美国和亚太国家签署的五个FTA文本[ 五个FTA包括:美国与新加坡在2003年签订的FTA、美国与智利在2003年签订的FTA、美国与澳大利亚在2004年签订的FTA、美国与秘鲁在2006年签订的FTA、美国与韩国在2007年签订的FTA。]

相比较,发现CPTPP一共有30章内容,美国与亚太国家签订的FTA通常包含23到24章。CPTPP新增的议题为6章,分别是合作和能力建设、竞争力和商务便利化、发展、中小企业、监管一致性、透明度和反腐败。[ 具体内容参见: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贸易研究室:《<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文本解读》,2016年1月,第2~7页。]除知识产权和投资方面的规则没有TPP水平高之外,其他方面差异不大。因此,CPTPP确立的规则仍然延续了TPP的精神,在21世纪国际经贸规则制定和实施方面起引领作用,其中的很多规则可以作为成员国、非成员国谈判的模板。

CPTPP确立的高标准的经贸规则,对中国经贸规则的制定和完善提出了挑战。比如:对中国行业标准、资格认证的国际化带来不小压力。在CPTPP中有一项互认条款,可以通过成员方之间签署协定或安排的方式互相承认服务提供者的教育和工作经验、许可证或职业认证。而目前中国的职业资格和标准体系与CPTPP缔约方存在很大差距,加入CPTPP意味着中国必须全面接受一个全新的执业标准,在此过程中要付出较大的转换成本。此外,CPTPP对中国国内规则的配套和改革将提出较高的要求。由“边境措施”向“边境后规则”的转换是其明显特征。即,缔约方之间的协调不仅体现在贸易和投资的政策层面,而且更多地向缔约方国内政策的配合和协调延伸,要求缔约方国内政策更多地关注竞争政策、知识产权保护、劳工政策、国有企业、中小企业政策等方面。因此,CPTPP的达成意味着中国需要用更多的精力去改善国内相关规章制度,迎接CPTPP在规则层面对中国的挑战。

[白洁系山东财经大学经济学院副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博士后;苏庆义系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副研究员。本文系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构建陆海内外联动、东西双向开放的全面开放新格局研究”(批准号:ZDC017)、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青年项目“TPP对亚太价值链和中国参与亚太价值链分工的双重影响评估研究”(批准号:16CGJ001)以及山东省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基于服务贸易新规则的山东服务业开放对策研究”(批准号:17CZKJ05)的阶段性成果。]

    责任编辑:柴宗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