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域童年｜志愿者口述：他们对音乐的渴望就像小时候的我

开始正式支教的第一天，音乐课支教老师王咏梅遇到了难题。

者告小学当地的老师向王咏梅布置了一个“任务”，能不能在这一周的时间里，给三年级的孩子教一首儿歌，让他们在即将到来的六一儿童节表演？

王咏梅支教的贵州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巧马镇者告小学，位于广西、云南、贵州交界处，两栋教学楼与大山常年面对面，是一所不折不扣的山区村小。

在来支教前，王咏梅在上海金山区山阳中心小学教音乐，今年50岁的她，已有31年音乐教学的经验。

5月13日，是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与上海联通共同发起的雪域童年支教活动正式进行的第三天，要让三年级的孩子一周之内学会一首歌，对于她来说难度还是不小。13日当天，在三年级课堂上播放音乐时，孩子们的反应让王若梅开始有点儿着急。“音符节奏跟不上，摸不着旋律，歌词抄写也抄不完。”王若梅说。

但是孩子们对于音乐的渴望让她仿佛看到了当年在村小长大的自己。三天上课期间，每当她来到讲桌上，孩子们都会自发围着她，好奇地看着她手中的三角铁、沙棒、响板和音符。

为了丰富这次支教的艺术课程，上海建桥学院的学生许丁连夜和上海师范大学的学生鲁艺制作美术素材，让孩子们手绘出一张张激发想象力的几何图形、树叶、家乡的风景。本来计划教授两节美术课，但是到了支教活动的第三天，两位老师感觉到当下的课程进度已经满足不了孩子们的好奇心。每次下课孩子们都会追问她们“下次上美术课什么时候？”

在已经过去的三天支教时光中，同行的14位志愿者不仅为者告小学带来了丰富多样的艺术课程，而且还给孩子们设计了一堂别开生面的梦想课。设计这堂梦想课的支教成员曾姝琦希望，通过梦想课让山区里的孩子能够学会勇敢和坚持。“让孩子们能够明白一点，通过学习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尽可能改善自己的生活，这就够了。雪域童年支教活动虽然短暂，但给他们心中种下一颗种子，今后是否开花结果，是我所关心的。”

以下是其中五位志愿者三天支教生活的口述：

他们对于音乐的渴望就像小时候的我

志愿者王咏梅 教龄31年 支教科目：音乐

你问我“为什么来支教，有什么情结”，我不知从何说起，直到看到你们宣传海报上的一句话“我想上堂音乐课”这句话时，我知道我为什么来支教了。

从小我就特别喜欢唱歌，那时候没有手机，当然也没有抖音，没有快手。家里有一台红灯牌的收音机，傍晚五点我会准时守在收音机旁听“每周一歌”，还有接下去五点半的轻音乐，我是关牧村、罗天婵、卡伦·卡朋特以及保尔·莫利亚乐队的粉丝。《每周广播电视报》的“每周一歌”一首不落被剪下贴在本子上。

就像者告小学的孩子一样，我的小学和初中一直都没有专职的老师给我们上音乐课，来到这里，看到孩子们眼里对于音乐的渴望，就仿佛看到了我小时候的自己。

在我工作的第七年，我去了金山区山阳中心小学担任专职的音乐老师。去到中心小学，明显感受到他们对于音乐教育的重视。我印象最深的是在中心小学教书期间，上海市正进行第二轮音乐教学改革，把一到二年级的教材从“音乐”改为“唱游”，因为低年级的孩子其实最主要的还是在于培养对于音乐的热爱，“唱游”最主要的教学目的就是让孩子们在游戏中感受音乐的乐趣。

这次来到者告小学，我也特意将一套完整的教材带过来教他们。一到三年级我给他们安排的是通过感受音符的长短，来学习节奏。在课堂上我也通过“抢板凳”这个游戏来让他们认识二分音符、四分音符以及八分音符的长短。比如说二分音符，我让一个小朋友坐在椅子上，那么四分音符就得两个同学来坐在椅子上了，“挤一点”的意思就是说四分音符比二分音符短。

课程结束，我用《山村的清晨》这个歌曲，把学到的音符串联起来，希望同学们能够灵活运用身边的声音，比如说小鸡等动物叫声的长短不一，来组成一首歌曲。

孩子们在课堂上的反应有时也让我出其不意，比如他们学起动物叫的时候，真的模仿的非常像，城市里的孩子可不会这些。

但有些时候他们的节奏跟不上，旋律摸不着还是让我着急。我曾经在金山区里一所随迁打工子女小学长期支教过，我发现者告小学面临的教育难题，和随迁打工子女小学面临的难题相似，都是家长在外打工，文化程度可能不太高，导致家庭教育不够重视。

可是要明白一点，音乐对于孩子们的改变是非常直观的。在我刚去到随迁打工子女小学时，其他中心小学的老师都不解，为什么要去一所教学质量差很多的小学去教音乐？但是我去了之后，教他们红鼓，还组了一只中国鼓队伍，鼓队里我不挑学生，所有我带的班级学生包括0分的学生都在这只队伍里，当他们打起鼓来，他们比谁都自信。这是难能可贵的。

这次短期支教，我希望孩子们能跟音乐做朋友，音乐距离他们并不遥远，身边的素材都是可以利用起来的，他们也可以成为一个组曲家、编曲者。另外我还想要告诉他们，音乐能让人感受到快乐，就像他们在玩抢板凳游戏时的快乐，可以在孤独的时候陪伴你。

他们通过画在表达自己

志愿者鲁艺和许丁 支教科目：美术课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认真的以老师身份站在孩子身边教学。出发之前，我们两在志愿者培训课堂上，反复商量课程设计他们能不能接受？因为我们对于这里的美术教学水平的状况了解不够，不知道孩子们喜不喜欢美术课呢？

最初计划的是上两节美术课，我带高年级的美术课，教他们画一些具体的事物，鲁艺教低年级的学生。但是来到这里的第一天，我们给孩子们上了一节启发思维的课程，也试探一下他们对于美术的态度，发现他们可能画一个完整的作品存在一些困难。

我和鲁艺两人当天晚上决定改教案。我们两商量两人合作教学，课程主要集中在激发孩子们的想象力，让他们自由发挥。

我们给孩子们设计了三节课程，《几何变变变》《奇妙的树叶》和《名字的畅想》。最让我们感动的是《名字的畅想》这节课程。这节课主要目的是想让孩子用一幅画来表达自己的名字，有的男生会用枪、红旗来画自己的名字。比如枪来表达“战”这个词，红旗则意味着“胜”，我们看到画都猜不出他们的名字。课程的最后，我们设计了一个环节，让他们举着自己的画来合张影，孩子们很兴奋，很自豪的把自己的名字高高举过头顶，仿佛在通过画来告诉我们“我是谁。”

艺术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短短的三天内，刚开始他们可能不太愿意画画，到现在一下课就会围住我们问“老师你下节课什么时候上？”这个变化让我们很欣慰。

这次来支教虽然能改变的很少，还有画画不能给孩子带来什么。但是我们希望培养他们的兴趣，想让他们利用身边的事物去做画，激发他们的想象力。在这次的支教过程中，我们想告诉他们，想象力是人一生中特别重要的东西，可以发挥想象力把身边日常的东西变成任何你想要画的元素。

勇敢、坚持是我希望能够教会他们的

志愿者曾姝琦 支教科目：梦想课 体育课

这是我第二次参加雪域童年支教活动，去年是在西藏，今年来到贵州者告小学。今年的课程我主要上梦想课和体育课。当初设计梦想课的初衷是希望能够启发他们的思维，让他们对未来想要做什么有一个较为清晰的概念。

今天上午我在给四年级的孩子上梦想课时，我问到一位女生，“你今后想要做什么？你的梦想是什么？”她站起来，先读了自己的名字，但说到后面时，突然哽咽了。当时我直觉这位女生可能有点不开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我先让她缓住情绪，课后我找她私下聊。我看她在梦想课上的梦想是想要爸妈过的更好。她告诉我自己的父母最近有一些家庭矛盾，两人在家经常吵架。我问她爸爸妈妈的职业是什么？她说妈妈在家附近的工厂里打工，爸爸在广西兰陵打工。爸爸每次回家时，自己都不会提前知道。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和了解，我发现这是者告小学大部分学生面临的共同问题。家长们在临近的省市打工，妈妈或者外婆一人在家照顾孩子。在他们的家庭教育中，对于孩子的教育和职业规划是缺失的，甚至说是忽略的。我也曾跟六年级的学生上过梦想课，我问他们今后想要从事什么工作？

有个男生说想当主播。周围有不少同学在附和，说也想当主播赚钱。当时我挺震惊的，因为去年在西藏，跟他们学生聊的时候，大部分的学生回答的还是比较符合他们年龄段，比如我想当警察或者医生等。

我了解到当主播的想法可能来源于他们平时跟手机接触的比较多。玩游戏直播、抖音这些很容易让他们了解到主播是一个赚钱的职业。

但有些小朋友的回答还是让我很感动。那位哭了的小女生，她就很认真的告诉我，自己曾经上网查过上海外国语大学，今后想考上海外国语大学。

这次支教，我想告诉这些孩子，实现梦想需要勇敢和坚持，并且去相信自己的梦想可以实现。这边孩子差异化很明显，给他们引导未来在职业上的选择，让他们通过学习给自己未来的生活创造更好的条件。

我希望他们能在思想上走出大山

志愿者李伟 支教科目：戏曲

我来自上海联通。在出发的当天，我们经过近7个小时的车程到达了学校。

对于生长在中原的我，从小就习惯了一望无垠的视野，来贵州支教前，“山外还是山”的闭塞感我无法体悟，今天看到学校四周被山川包围，带给孩子们的压抑感让我也感觉挺郁闷的。

我觉得这些山一定程度上阻隔了这些孩子的思想。我曾问过学生，山外有什么？是否想走出大山？得到的答案是“我不知道”。我问一二年级的学生，“你知道你是哪个省的？”学生的回答让我哭笑不得：“我是我妈生的。”

我很着急，我本意是想告诉他们山的另外一边有更精彩的世界。

老师在这里生活久了，思想上也一定程度上会禁锢在这座山中。我跟这里一位1991年生的女教师交流，她就望着对面这座山告诉我：“什么时候是个头？”

可是如果没有这么年轻的老师过来教育这些孩子，当地的教育状况会比想象中更让人忧心。

在这次支教活动中，我负责戏曲的教学，在这三天中，印象最深的是我给他们讲花木兰这个角色时，他们异口同声的说：谁说女子不如男。在进一步追问，你们是怎么知道这个人物的，他们答到：王者荣耀。看来他们完全具备活学活用的学习潜质，我后来给他们认真讲述了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故事，让他们从这个巾帼人物的形象来了解忠义和孝道。

我的支教目标是通过主课让孩子们了解中国的传统文化和戏曲基本知识，再利用课外的时间，带他们了解山外的生活，多启发他们走出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