溜索村上学记:羚羊走的梯子沟成学生上学路,每天往返7小时

2019-04-29 08:55
福建

 

 
溜索上学路,©陈杰

这是极光photo【深度影像】系列第03篇推送。

今天推出新京报首席记者、极光视觉创始人之一陈杰最新拍摄的扶贫深度影像专题——《溜索村的上学路》。

溜索村的上学路

第1章

凌晨四点半的上学路

2月25日开学第一天,6点30分,王方贤和弟弟王方云等12个小学生到达接近半程路段,标志就是一颗直径一米多,高二十多米的大树。大家坐在大树下休息。这个点是他们平时上学4个固定休息点休息时间最长的点,休息时间大约在10分钟左右。

贵州省威宁县海拉镇花果村大石头组地处云贵交界的牛栏江大峡谷深处,大石头组有12个小学生每天上学,需要凌晨4点多起床,然后从各自家中出发大约5点左右汇聚到大岩石山荒田沟谷口集结出发,在漆黑的夜里,打着手电,攀爬陡峭的大山,通常历时3到4个小时到达山顶的花果小学上学,整个上学路需要爬升1100多米,路程约7公里多。

每天放学也是走同样的路,因为是下坡,用时在3小时左右。

花果村大石头组建在大岩山的峭壁之下的斜坡面,面临牛栏江,对岸是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火红乡耳子山村槽槽组,两条百米溜索将两省的两个组连接起来,2015年,一条水电路修到对岸的槽槽组,峡谷之间才有了路,但,大石头组村民要通过溜索到对岸,才能脚踏至今仍颠簸不已的碎石路。
13岁王方贤在花果小学读5年级,他11岁的弟弟王方云读4年级。妈妈10年前出走改嫁,爸爸长期在外地打工,他们和80岁奶奶伍年妹生活在一起。他们的家是大石头组最偏的地方,距离学校最远,王方贤大伯王立书说,两个孩子一开始读书的时候,家里没有闹钟,每天凌晨2点半左右就起床,背上书包然后挨个敲同学家的们,喊同学一起上学。后来,其它同学家长不胜其烦,给兄弟俩在外打工的爸爸王立聪打电话,才买了闹钟。
2019年2月26日凌晨4点20分,王方贤和弟弟王方云起床洗漱,然后关灯出发到大岩山荒田沟谷底集合地点。大石头组分上寨和下寨,目前,有6个小学生在上寨,6个小学生在下寨,每天上学,两个寨子的12个学生会到两寨之间的大岩山荒田沟谷底集合,然后结伴上学。王方贤和弟弟王方云属于下寨,住的最偏,所以每天起床相对其它同学要早十几分钟。
凌晨4点50分,王方贤、王方云兄弟提前到达集合地点,因为是开学第一天,王方云从假期新回到每天凌晨上学的节奏中,有点适应不过来,显得非常困倦。

大石头组自1999年撤销教学点,将20多个小学生并入山顶花果小学后,因花果小学不具备寄宿条件,自此,开始了艰难的上学路。

那时的路更难走,都是从大山上走,走悬崖,每天上学路都非常危险,家长极为恐惧。

由于上学路太远,太难走,孩子们遇险的事时有发生,不到一年,20多个学生,有16个辍学,继续上学的仅4人。

5点10分左右,12个小学生都到齐,他们最大的有15岁读6年级,最小的9岁读二年级。一般情况,村里的孩子到8岁才送到学校读书,因为8岁以下,尤其女孩走这样的上学路非常困难。
在漆黑的路上行走,王方贤兄弟在前面打头阵,刘桂仙三姐妹在队尾,一直向上攀爬。泥石流斜坡、巨石间窄缝、草丛、崖壁,孩子们非常熟练的马不停蹄往上往前。花果村村委副主任刘述参说,大石头组的孩子个个攀登能力超强,村里成年人都跟不上他们。这是孩子们长期艰苦攀登形成的能力。
到6点30分,他们到达接近半程的路段,标志就是一颗直径一米多,高二十多米的大树。大家坐在大树下,停留了大概10分钟左右。
到达一片小树林,天亮了,大家收起手电。过了小树林,就经过有房子的人家了,而后,房子渐渐多了,背着书包上学的花果小学的其他学生也渐渐多了起来。
大概7点20左右,大家到达第二个主要休息点,是一片喀斯特地貌的裸露石头,快到学校了,孩子们显得轻松起来,或坐或躺,聊得话也多了起来,还彼此打趣。
跑在最前头的王方贤,在一处土坡上等弟弟。村民讲,王方贤和王方云兄弟两人经常打闹,时不常会有一个哭鼻子,但,很快就又说说笑笑形影不离。

后来,村民种地开荒,令荒田沟的路况稍微好走一些,小学生改走荒田沟。同时,在政府要求适龄儿童入学“一个都不能少”的工作推动下,大石头组的小学生增加到30多人,之后,一些孩子入学初中,一些家庭外出打工后自主外迁,小学生也逐渐减少。

2017年,大石头组还有20多个小学生,近一年多因部分住户易地搬迁到县城,孩子也随之迁走,剩下了目前的12个小学生。这12个小学生分属4个家庭,在大石头组不愿意易地搬迁的10户人家之内。

走进两层楼的教学楼,每个教室的天花板脱落都非常严重,校长蒋学威说现有的教学楼是2006年建设,天花板脱落严重,上课随时掉,后来发现有要掉下来的,就提前敲掉。
12个孩子分散到各个班级,开始打扫卫生。
学校有1-6年级6个班,但只有5个教室,分给了2到6年级,一年级23个学生挤在大约18平方米的一个小办公室里上课。
4年级教室,王方云坐在教室的座位上。大石头组的6年级学生刘桂仙说,从家里到学校,爬山累了,上课精神不好,会打瞌睡,所以非常影响学习。
建于2006年的花果小学二层教学楼,每个教室天花板和墙体脱落严重,教学设施也陈旧。花果小学有10名教师,大部分是来自外地,居住和办公均挤在一座只有几间房的两层小楼里。校长蒋学威说,学校在建综合楼,原计划2017年就应该建成使用,但现在还在做基础工程,估计2019年底能竣工。但,没有规划学生和老师的宿舍。
花果小学有174个学生,10名教师。按当地要求,学校学生达到300人才配备宿舍楼,因为花果小学学生数量不够标准,所有没有规划宿舍楼。校长说,按寄宿条件,居住在学校周边3公里外,可申请寄宿,目前,包括大石头组12个学生,学校大概有一半学生具备寄宿条件。另外,由于学校地理位置较高,周边村庄都在海拔相对低的区域,最低的落差达从几百米到1100米左右,住在海拔低的学生,上学尤其困难,如果按道路行走难易程度和上学耗时,大概有120个学生符合寄宿要求。

第2章

溜索上学路

2019年3月24日,在海拉镇政府的安排下,大石头组12个小学生通过溜索到对岸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火红乡耳子山村槽槽组,然后坐车绕到上游3公里的大岩洞水电站水电施工桥回到海拉镇所辖地,再绕着蜿蜒险峻的峡谷道路,行程一个多小时到海拉镇红辉小学开始寄宿生活。

自1999年以来,大石头组一批又一批小学生都是走同样的上学和放学路。

2017年,随着精准扶贫的推进,大石头组作为整体搬迁的自然村,逐步进行了搬迁,从原来的70多户,减少到目前的29户,这29户,有一部分在等待摇号,预计今年7月进行搬迁,一部分因为老人年迈无法走出大山而不能搬迁,大约有10户因各种原因,主动放弃易地搬迁。

在这10户主动放弃搬迁的家庭,其中4户有12个在花果小学就读的小学生,当地政府表示,将继续说服这些家庭进行易地搬迁,迁入到威宁县城易地搬迁安置点,这样将来就可以彻底解决孩子就学难的问题。

俯瞰大石头组和流过的牛栏江,因为处于枯水期,加上上游大岩洞水电站截水发电,所以大石头组面临的牛栏江水势较小,但,往返两岸依旧需要溜索过江。
俯瞰大石头组和流过的牛栏江,因为处于枯水期,加上上游大岩洞水电站截水发电,所以大石头组面临的牛栏江水势较小,但,往返两岸依旧需要溜索过江。
9岁的刘桂朵和两个姐姐把所有的脏衣服和鞋都拿到河边洗,这是寨子里的公共洗衣点。
下寨的13对刘章桥和12岁的妹妹刘章忍也把衣服洗好晾晒,刘章桥是家里四兄妹中的老大,因为爸爸刘福查腿部有残疾,他每天放学回来常帮父母干农活,寄宿后,每周回来一次,他最担心的是爸爸做农活身体吃不消。
13岁6年级的刘章桥、12岁3年级的刘章忍、11岁3年级的刘章越、10岁2年级的刘章秒四兄妹在一起玩耍。爸爸刘福查说最小的两个孩子身体比较弱,他最担心寄宿期间每周往返40多公里的徒步,孩子吃不消。

海拉镇党委书记谭绩华在接受记者采访表示,在继续做家长工作过程中,大石头组小学生的艰苦且危险的上学路现状要积极采取措施,进行力所能及的改善。

海拉镇政府经与4户家长商量,决定将大石头组12个小学生全部转学到有寄宿条件的海拉镇红辉小学,让孩子们每周返家一次。

3月24日,转学当天,9岁的卯米会在厨房烤衣服,23号阴天,衣服没干,出发之前,卯会米打算把衣服烤干再带走。
3月24日,卯会朵和妹妹卯米会在卧室里商量带哪些衣物。她们睡的房间没有安装灯泡,只有一个书本大小的方洞,照进房间里一点微弱的光。
出发前,刘桂朵和两个姐姐一起做饭。爸爸刘述材和妈妈王碑银都在云南打工,姊妹3人和72岁的爷爷刘明学和73岁的奶奶卯留玉生活在一起,爷爷奶奶基本每天只做一顿饭,且吃饭时间在下午4点左右,三姊妹都是放学回来7点左右做饭,周末也是自己做饭,她们这样已经多年了,配合起来特别麻利。
刘桂仙、刘福仙和刘桂朵围着爷爷刘明学,聊起寄宿的一些事情。三姊妹上寄宿学校曾一波三折,起初他们在云南打工的爸爸刘述材不愿意他们去寄宿,一说考虑到寄宿会增加孩子们的日常开支,二是路途太远。不过,三姊妹愿意寄宿,他们觉得一周辛苦两天对比每天上学都特别辛苦,更愿意寄宿。另外,寄宿期间的食宿不用花一分钱,孩子们也表示不花零钱,爸爸这才同意他们寄宿。
王方贤和弟弟王方云出发前,奶奶伍年妹反复叮嘱他们要团结,不要打架,要认真读书,等等。孩子们第一次离开奶奶一周,有点不舍。

2019年3月22日,在海拉镇政府的安排下,大石头组12个小学生通过溜索到对岸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火红乡耳子山村槽槽组,然后坐车绕到上游3公里的大岩洞水电站水电施工桥回到海拉镇所辖地,再绕着蜿蜒险峻的峡谷道路行驶大约50公里,历时两个多小时到海拉镇红辉小学。

从下寨到上寨走路大概二十分钟,刘章桥背着弟弟妹妹的衣服,刘章桥妈妈高香香跟着一起,她是跟12个孩子去学校,了解孩子们的寄宿情况,代表大石头组孩子家长和学校建立联络。
12个孩子在刘桂仙家集合出发,大石头组地势险峻,每条路都不好走,孩子们灵活的在陡峭的路上跳跃,前往牛栏江边的溜索处。
花果村委副主任刘述参给9岁的刘桂朵绑好安全带。这是刘桂朵第一次溜索上学,此前她溜索过江都是跟家里人到对面云南去赶集。大石头组的孩子们 “过溜”技术很熟。刘述参说,“过溜”是村里男女老少必备的技能。家里孩子小的时候,都是背着“过溜”,等到了6岁孩子就得自己过。
12个孩子一个个溜索过江,现在是枯水季,牛栏江水势不大,孩子们表现都比较从容。不过,到雨季牛栏江水位暴涨,水最大时,溜索距离水面不到5米,激流溅起的浪花能打到溜索人的脚上,大人都发怵。
枯水期,溜索离牛栏江大约15米左右。恐高的人没人敢溜索。村民说,大石头组有史以来,没恐高的人。据大石头组70岁的老人伍正明讲,近20年左右溜索才从篾索换成坚固的钢索,滑轮由木质的换成钢制的,安全性才极大提升。他说,篾索的时候发生过多起溜索过江村民坠江而亡事故,换了钢索后,一开始没有安全绳也出现过险情,但再也没有人死亡。现在溜索安全绳必须系牢,没再发生过险情。
9岁的卯米会年龄最小,她说溜索一点儿也不害怕。百米溜索,从上到下,再拽回吊环,每过一人大概4分钟,12个人加上家长等,用时一个小时多。
孩子们溜索过江后,分坐上镇政府的两辆车,王方元第一次坐车,尤为兴奋。12个小学生,有一半以上从来没有坐过汽车,所以,大部分坐上车,很快就出现晕车,并呕吐。

令家长和镇里担心的是,今后孩子们每周往返,走溜索过江坐车这条路机会不多,因为镇政府不可能每次都接送,而对岸是水电施工道路,道路从上游到对面槽槽组就终止,没有公共交通,偶尔有从镇上来的运送物资的车辆到对岸。所以,溜索过江再搭汽车这条上学路将来机会很少。

那么,将来每周主要往返的道路是继续徒步走上花果小学的老路,上了环山路后,距离海拉镇的红辉小学还有15公里,而环山路没有公共交通,只能继续步行,上学单程大概7小时,放学即使是下坡,单程也需要5个小时。也就是每周日上学要徒步22公里,其中陡峭山路7公里,到每周五放学也是同样的距离,只不过是下坡路。

家长担心路途遥远孩子吃不消,而且15公里水泥路来往农用车辆、施工车辆较多,更是危险。

从家里出发,溜索过江,坐车到学校,用时2个半小时。到达海拉镇红辉小学,校长唐国树带着各接受班的班主任及男女宿管老师等候在校门口,迎接孩子们的到来。
为了避免孩子们对陌生环境不宜适应,学校将7个女生安排女生宿舍楼的同一宿舍,5个男生安排在男生宿舍楼的同一个宿舍,由于寄宿学生较多,比较拥挤。校长唐国树告诉记者,新宿舍楼在建,将来建成投入使用,可以将一部分学生分流到新宿舍楼。

一位教师表示,目前最稳妥的方法就是采取全日制寄宿,但是海拉镇目前没有任何寄宿小学具备这个条件。

海拉镇分管教育的副镇长孔德亚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按当地现有条件,目前大石头组的12个小学生寄宿到镇里的红辉小学已是最优化方案。但是,花果小学还有160多个学生,有一半以上因为上学路途艰难,而具备寄宿的条件,但是花果小学没有宿舍楼,短期内,还没有好的解决方法。

3月25日,星期一,上学第一天,老师纠正2年级卯米会的一些不规范动作。由于孩子们过去在每天疲惫状态下,严重影响学习,成绩和班级其它学生差距较大,各班班主任将大石头组的12个孩子都安排的前排,以便让孩子们上课注意力集中,并方便辅导。
3年级,刘章越在做课间眼保健操。他的动作不规范,老师在讲台上示范,让他跟着学。
副校长王维章说,最调皮的5年级学生王方贤是12个孩子中字写的最好的,而且学习积极性很高。
在海拉镇红辉小学寄宿,没有每天7小时的艰辛上学路,也没有每天的做饭等家务,孩子们投入学习的时间更多了。但是,今后,每周日上学要徒步22公里,其中陡峭山路7公里,到每周五放学也是同样的距离,只不过是下坡路。家长担心路途遥远孩子吃不消,而且15公里水泥路来往农用车辆、施工车辆较多,更是危险。一位乡镇干部表示,如果具备全日制寄宿条件,孩子就学的难题就迎刃而解了。即使将来孩子家长不愿意搬迁,每年往返就是那么几次,可考虑安排车辆接送。

第3章

羚羊走的梯子沟成了中学生上学路

3月25日9点,卯会琴和妹妹卯春坊,与同村的海拉中学初二学长陈帮云结伴走梯子沟上学。大石头组7个中学生每周上学和放学基本是走这条路,上学时山坡,悬崖、沟谷道路大约7公里,上升高度为1100米左右,脚程快的需要攀爬2个半小时左右的时间,然后到达环山水泥路面,需要顺着水泥路面徒步13公里到达海拉中学就读,13公里水泥路爬升高度大约在300米,大概需要3小时,中学生上学路通常要徒步5个半小时到7小时。周五放学,因为一路下坡,比较省力,行程大约可以缩短到5个小时。

除了12位小学生外,大石头组还有7位中学生。中学生在海拉镇中学读书,每周往返一次,单程大约在20公里,其中最为艰险的是大约7公里的梯子沟路,剩下的道路是13公里水泥路,如果中学生取道相对容易的荒田沟,要多走2公里的水泥路,所以,大石头组中学生通常都是走梯子沟。

卯会琴、卯春坊姊妹和爸爸卯万乘、妈妈朱桃珍一起拍照。画面中,还有一家人喜爱的9岁的土狗和1岁的猫。卯会琴说,今年下半年可能易地搬迁到威宁县城,但是,县城不能养狗,养猫没问题,所以搬迁时9岁的土狗不知道怎么办。卯会琴说,也许爸爸妈妈会暂时留在农村一段时间,到年底收获玉米和处理完家畜,再搬进城一家人团聚,但是,狗也许最终只能托付给不还留在村里的人。卯会琴说,从小学开始把这只土狗养大的,感情很深,和它分开的时候,肯定会哭的稀里哗啦。
3月24日,卯会琴和妹妹卯春坊在牛栏江边洗衣服,她说,每周回家,都会把积累一周的脏衣服带回洗干净,再背到学校。加上爸爸妈妈的衣服,洗完的湿衣服装满了一背篓,大约有30公斤,卯会琴从洗衣的地方一路上坡背到家里,加上休息时间,走了20分钟。
卯会琴在房屋平台晾晒衣服,背景是云南的峡谷谷壁,峡谷之上有一些大的村落。在节假日的时候,卯会琴和妹妹有时会跟爸爸妈妈溜索过江到对面云南,然后爬到谷顶,到村里的集市上购物。
卯春坊在厨房生火做饭,周末在家里,由卯会琴和妹妹负责煮饭炒菜。每天两顿,一顿青菜面条,一顿米饭,米饭配一个腊肉菜,和一个野菜,一个酸汤。
卯会琴忙了一阵家务,抽空完成作业,家里一岁的猫跳上桌子,想和卯会琴亲热。
妹妹卯春坊喜欢9岁的没有起名字的土狗,因为对外人凶猛,土狗是用铁链拴着的。卯春坊说,每次放学,上学,狗儿叫的特别欢,回来的时候,狗高兴;离开的时候,狗不舍。

梯子沟除了大石头组历来到海拉镇中学上学的中学生每周往返,因道路艰险,很少有村民过往,这条路羚羊出入频繁,17岁的中学生卯会琴说,她几乎每次往返都能看见羚羊,她说,这是羚羊走的路。

卯万乘长期劳动的手关节扭曲。卯会琴说爸爸体弱,妈妈身体也患病,一直不愿意进城看病,她说,将来搬进城里了,如果爸爸妈妈暂时不搬,她特别担心爸爸妈妈的身体将来吃不消体力活。
做完作业,卯会琴帮爸爸卯万乘筛糠。这是她平常经常做的家务事。只要有时间,她都会分担家里能做的活。
卯春坊和妈妈朱桃珍看望邻居,大石头组最年长的老人91岁的何莲美。老人因白内障看不清楚卯春坊,但老人熟悉孩子的声音,便询问着孩子的成绩。
3月25日,早餐后,八点多,卯春坊和姐姐卯会琴准备出发上学,妈妈朱桃珍一再嘱托路上注意安全,到学校找老师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朱桃珍说,因为路太难走,每次孩子上学、放学都惴惴不安。卯会琴和妹妹至今没用过手机,在学校里也几乎没有额外开销,爸爸妈妈每周给的50元钱,除了往返回家买两瓶矿泉水路上喝,不买任何零食,其它的都存起来,然后给家里添置必要的东西。

2019年3月25日,星期一,卯会琴和15岁的妹妹卯春坊从大石头出发,踏上梯子沟这条羚羊走的路去上学。(按日常,中学生要在周日到校,因为当地初三学生中考模拟,所以学校多放假一天,周一下午到校报到即可。)

卯会琴在海拉中学读初二和妹妹卯春坊读初一。

梯子沟峡谷入口,梯子沟属于地质灾害区,也是雨季山洪排入牛栏江的会聚口。
三人在梯子沟巨石边穿梭。一个小时的上坡路,一直走下来体能消耗相当大。夏季太阳暴晒,行程更为难熬。
途中休息时,三个人都看见了一只成年羚羊在不远处向这边张望。也不惊慌,一会儿张望,一会儿埋头吃草,很是从容。卯会琴说,羚羊也许对她们的往来穿梭梯子沟很熟悉了。
在上山5公里左右的休息点,大家停下来第三次休息,卯春坊面对爬上来的谷口。

她们此前都在花果小学读书,卯会琴说,无论是过去读小学走的荒田路,还是现在读中学走的梯子沟,她和妹妹都走累哭过很多次。她说,上学路上实在太累了,她希望早日搬出大山。

卯会琴说,听爸爸讲,2019年下半年,他们在大石头组的家将易地搬迁到威宁县,如果能够顺利搬迁出去,她和妹妹就可以在县城就近读书了。

卯会琴和妹妹卯春坊到了宿舍,他们到的最早,第一件事就是打扫卫生,把带来的衣物拿出来摆放整齐,不一会儿她们把寝室收拾的有条不紊。卯会琴说,其他同学提前到也会这样做。
2019年3月24日,大石头组下寨的王立书和妻子罗粉香,与16岁读海拉中学初二的儿子王加意。王立书有5个孩子,16岁的王加意是老小,是家里唯一在读的学生,两个哥哥在云南打工,两个姐姐已出嫁。王立书说,当年考虑路远,且家里穷,就没让两个女儿读中学,已经出嫁的女儿至今常对他们抱怨此事,妻子罗粉香在听说的过程中凄然泪下,她说,她对不起孩子。王加意说无论读小学和还是现在的中学,上学路上特别辛苦。他说,爸爸每周给他50元钱,他除了往返上学放学买水喝,其它的钱用来买菜带回家。
16岁的刘佳美和13岁的刘章奎,在大石头组下寨的家中。爸爸、妈妈在云南打工,一年回来一两次。姐弟在海拉中学读书,每周回家一次,每次回家要走5个多小时,上学要7个多小时。他们还有一个妹妹刘桂朵在海拉读小学四年级,因为年纪小,走远途太辛苦,每周末就到位于海拉镇里的亲戚家住。刘佳美和弟弟刘章奎两人每学期的开销大概一千元,基本是买米、买菜自己做饭所用。

第4章

搬不动的溜索村

夏季,一个村民溜索过江。云贵两省交界的牛栏江大峡谷大岩山谷底,南岸是贵州省威宁县海拉镇花果村大石头组,北岸是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火红乡耳子山村槽槽组。两个自然村里都是建在峭壁之下的斜坡面之上,隔着牛栏江,牛栏江之上,有两条百米溜索将两岸连接起来。两岸走亲访友,溜索是他们跨越牛栏江的唯一交通工具,村民过溜索时,或以绳索系腰间,或以背篓载货物,借倾斜之势滑越深谷和江河,往返两岸,这样的情景在当地已有数百年历史。(2018年资料图,万骅坤摄)

云贵两省交界的牛栏江大峡谷大岩山谷底,南岸是贵州省威宁县海拉镇花果村大石头组,北岸是云南省曲靖市会泽县火红乡耳子山村槽槽组。

两个自然村里都是建在峭壁之下的斜坡面之上,隔着牛栏江,牛栏江之上,有两条百米溜索将两岸连接起来。

两岸走亲访友,溜索是他们跨越牛栏江的唯一交通工具,村民过溜索时,或以绳索系腰间,或以背篓载货物,借倾斜之势滑越深谷和江河,往返两岸。

俯瞰大石头组和流过的牛栏江。大石头组位于牛栏江大峡谷的切割最深的区域、山崖险峻,其背靠的峭壁被当地人称为大岩山,大石头组是至今为数不多未通公路的自然村落。
大石头组现有的20多户人家,基本都是老人和孩子,最年长的是91岁的何莲美,现今还裹着小脚。老人一辈子没有走出大石头组,老人患有白内障,看不见东西,因年龄太大无法手术。老人的儿子,71岁的卯稳树说,即使易地搬迁,老人也走不出去,坐不了溜索,也不敢在颠簸的山路上折腾,只能在家乡老去入土为安。
大石头组土地贫瘠,仅能种植玉米,广种薄收,每亩地能打300斤玉米就不错。2016年遇到干旱,几乎没收成。
3月22日,48岁的刘福查用毛驴驮粪到6公里山上的地里施肥,顺带放牛。村里的地非常分散,远的地要走3小时山路才到。腿部有残疾的刘福查是不愿意搬迁户,他说,习惯了在土地上的四季耕作的节奏,即使穷,生活也能过得很从容。他说,进城了,还要重新学技能,到厂里打工,受不了各种管制,太不自由。

大石头组70岁伍正明说村子溜索历史有200年,以前用竹子做的篾索,还出现过篾索断过,出过人命,记得出事有三四起,近30年才使用钢索,钢索也出现过死亡事故,主要原因是没有在腰上系好安全绳,现在溜索都要系好安全绳,就没有出过人命。不过,偶尔出现过危险,有一次,一个村民安全绳没系好,过到河中间倒挂金钟吊在上面,后来被人救下来。

2月24日,一溜索过江娴熟的村民,自己用手拽钢索,向对岸滑动。大石头组70岁伍正明说村子溜索历史有200年,以前用竹子做的篾索,还出现过篾索断过,出过人命,记得出事有三四起,近30年才使用钢索,钢索也出现过死亡事故,主要原因是没有在腰上系好安全绳,现在溜索都要系好安全绳,就没有出过人命。不过,偶尔出现过危险,有一次,一个村民安全绳没系好,过到河中间倒挂金钟吊在上面,后来被人救下来。
3月23日,村民用溜索运化肥,村民把从城里买来的化肥雇车运到对面的云南省会泽县火红乡槽槽组的砂石路上,然后绑在溜索上运到对岸大石头组,再用毛驴驮到家里。每次溜索运化肥、把打包的玉米外运等,一边至少2到3个人,通常都是村里有力气的人相互帮忙完成。
2月25日,刘桂仙和爷爷在对岸山上的村集赶集回来,溜索过江回到大石头组。
溜索两头的钢索固定在巨石上,非常牢固,平时运送几百公斤的物质都不成问题。几年前,大石头组一个老人原来看中了对面的一块风水宝地,要求去世葬在对岸,老人去世后,后辈根据老人的遗愿,买了那块地,出殡时,把重达一吨的棺木绑在溜索上,安全运到对岸下葬。

大石头组位于牛栏江大峡谷的切割最深的区域、山崖险峻,其背靠的峭壁被当地人称为大岩山,大石头组是至今为数不多未通公路的自然村落,村里大多数青壮年都在外地打工,留下老人和儿童留守。

这里距离威宁海拉镇50多公里,出行基本靠走,生产生活物资都是到对岸顺山而上的约8公里处的会泽县大寨场集市上采买。海拉镇为贵州省最贫困的乡镇之一,花果村大石头组自然条件最恶劣,也是最贫困的自然村。

大石头组分上寨和下寨,2017年以前有74户居民,随着精准扶贫的推进,一部分住户易地搬迁至威宁县,到2019年3月还有25户。

2015年,一条水电路修到牛栏江北岸的云南省的槽槽组,峡谷之间才有了路,但,属于贵州省的大石头组要通过溜索到对岸的云南省的槽槽组,才能脚踏至今仍颠簸不已的碎石路。

70岁,行走不便的伍正明在家里编织背篓,他的儿子在云南打工,患病的妻子跟着儿子在云南治病。村里现在留下的大部分是老人和孩子。大石头组25户没有搬迁,其中16户计划2020年全部实施搬迁,有10户目前不愿意搬迁,政府在持续进行劝说工作。
59岁的伍科讯和妻子带着女儿搬迁到县城,现在妻子和女儿都住在了县城,老家因为还有牛没有处理,他暂时没有住在老家,等过阵子把牛处理了,再和妻子和女儿团聚。村里目前类似情况比较多,迁往县城的年长的村民,依旧不舍家乡,会继续居住一段时间,再陆续离开。
73岁的卯留玉得了糖尿病,自己打针(胰岛素)。她的丈夫72岁的刘明学说,每针90元,每个月要800多药钱,一年差不多一万。他说,每年主要靠卖猪钱来买药。刘明学不愿意搬迁,刘明学说妻子卯留玉的药钱,大部分不在报销范围,自己养猪、养鸡挣钱再加上儿子打工给一些,给老伴买药。搬出去后,不能养猪了,人老了,又做不了其它事情,就没钱给老伴买药了。刘明学的三个孙女(13岁的6年级学生刘桂仙、11岁的5年级的刘福仙、9岁的3年级的刘桂朵)都在读小学,儿子和儿媳妇在昆明打工。
村里的几个老人,在田地里松土、施肥后聚集在一起休息。目前留在村里种地的50岁以下的人仅有2人,大部分在70岁左右,除了种植玉米,他们还养猪、养羊。
9岁的卯米会洗完衣服,回到到卧室收拾完东西,躺着休息会儿,却很快就睡着了。大石头组的孩子从小父母就外出打工,他们基本和老人生活在一起,生活自理能力特别强。

如今,大石头组通向外界有个途径,一是徒步翻山越岭,从大岩山荒田沟攀爬到花果村小学附近环山路,这条路是落差1100米,长度为7公里的攀山路;另一条路就是通过溜索到达对岸的云南省的槽槽组,然后借道对面的水电路绕道外出。

孩子们在一处拆除的石头房子边玩耍,随着易地搬迁实施,越来越多的家庭,越来越多的孩子搬迁到威宁县城,或者跟着父母自主迁走,孩子们将逐渐远离艰险而自在的生活。
牛栏江中的巨石,现在时枯水季,再加上上游大岩洞水库把水通过导流洞分流,大石头组流经的牛栏江水现在比较小。雨季,水涨,这些高达十米左右的巨石都会被淹没在水下。
15岁的卯会朵家,墙上留下了她和弟弟、妹妹写的粉笔字。
71岁的卯稳树住的房子,紧挨岩壁修建,里面有一个连着岩洞,老人说,大雨的时候,如果山上出现滚石,就躲到岩洞,这样就不会有危险。因为是在地质灾害严重地区,村里有很多房子都贴着岩洞建,为了在大雨季节发生落石后避险。
32岁的花果村村委副主任刘述参溜索过江,到大石头组做易地搬迁劝说工作。这是村干部日常下乡的常态,尤其今年是精准扶贫关键年,村干部压力更大,下村落实精准扶贫工作更加频繁。刘述参自小在大石头组长大,此前是大石头组第一个走出去的高中生。他说,他要尽最大努力把乡亲搬出大山。

自1999年以来,大石头组一批又一批小学生都是走同样的上学和放学路。后来有少量的小学生小学毕业后继续道海拉镇上中学,开始每周漫长艰险的上学路。

2017年,随着精准扶贫的推进,大石头组作为整体搬迁的自然村,逐步进行了搬迁,从原来的70多户,减少到目前的29户,这29户,有一部分在等待摇号,预计今年7月进行搬迁,一部分因为老人年迈无法走出大山而不能搬迁,大约有10户因各种原因,主动放弃易地搬迁。

海拉镇干部、村干部一行多人,到王立聪家做工作,劝说他搬迁到县城,花果村委副主任刘述参说,自去年以来,前前后后至少劝说了20多次,最近有所松动,所以他和镇干部专门来敲定搬迁事宜。果然,在这次劝说下,王立聪答应纳入今年6月份的搬迁。王立聪有两个儿子,分别是13岁的王方贤和11岁的王方云,他的妻子10年前出走改嫁,就没有再回来过。王立聪常外出打工,两个孩子和80岁的奶奶伍年妹生活。13岁的王方贤和11岁的王方云在花果小学读书,每天往返7个小时。王立聪一直不愿意搬迁,是因为他担心到了县城靠自己打工很难养活一家人,现在,他的80岁母亲身体还好,还养猪、种地,多少有些收入。
大石头组部分搬迁的住户房屋自行拆除,也有一部分房屋按原貌保留下来。一些村民希望旧房屋不要拆除,将来可以带后辈来看看自己曾经生活的地方,记住乡愁。海拉镇干部表示,由于拆除成本太高,也缺乏劳力,故没有对搬迁户的旧屋进行拆除。
海拉镇党委书记谭绩华告诉记者,住户不愿意搬迁的有很多原因,主要原因是,有的是因为担心易地搬迁到县城后,没有技能,无法养活全家;有的是因为老人年迈,走不出大山;有的年长的不愿意接受县城的殡葬改革,不接受火化,要求死后入土为安,长眠于牛栏江大峡谷。

海拉镇党委书记谭绩华告诉记者,对于不愿意搬迁的住户,镇干部、村干部频繁下乡做工作,有的面对面做工作不下二十次。

他说,住户不愿意搬迁的有很多原因,主要原因是,有的是因为担心易地搬迁到县城后,没有技能,无法养活全家;有的是因为老人年迈,走不出大山;有的年长的不愿意接受县城的殡葬改革,不接受火化,要求死后入土为安,长眠于牛栏江大峡谷。

48岁的村民刘福查说,习惯了在土地上的四季耕作的节奏,即使穷,生活也能过得很从容。他说,进城了,还要重新学技能,到厂里打工,受不了各种管制,太不自由。

2月24日,13岁的刘启俊在大石头组的家中卧室里。几天前随父母搬迁到县城,并转到县城易地搬迁点附近的九三中学,他的弟弟刘启向、妹妹刘启扣也从花果小学转到了县城新家附近小学就读。开学前,刘启俊和爸爸刘仕兵回到老家看望仍在老家住的爷爷奶奶。刘启俊的爷爷奶奶是纳入2019年6月份搬迁。
大石头组的刘仕兵此前在云南打工,易地搬迁到威宁县城后,他返乡就业,与妻子和三个孩子团聚。三个孩子在易地安置点附近配套的小学和中学读书,结束了在大石头组居住时艰难的上学生活。
2月26日,在威宁县九三中学课堂上课的刘启俊。九三中学2019新学期接受的易地搬迁的学生有500多人,易地搬迁学生总数达到900多人。其中包括海拉镇大石头组易地搬迁的学生。刘启俊此前在花果小学读书,每天往返7小时,易地搬迁后,他开始读初一,在县城易地搬迁点附近几百米的九三中学就读,他和弟弟妹妹的上学条件得到了巨大改变。

谭绩华说,对于大石头组的精准扶贫策略,将依据政策,进行进一步细化,争取最大限度解决大石头组的困境。

对于有人提议建桥修路,谭绩华表示,这个显然不现实,一是大石头组是高危地质灾害区,且土地极为贫乏。二是建桥修路成本极高。

所以,最优化的方式是整体搬出大山。对于始终不愿意搬走的住户,他们的后代终究要走出大山,这就需要政府解决好孩子们的入学困难的现状。

大石头组部分村民搬迁到县城的易地搬迁安置点。一部分房屋在建,一部分房屋已经入住。易地搬迁人均套内面积20平方米,房屋家具和厨卫设施一应俱全,村民带些被褥就可入住。易地安置点周边配备有中小学,搬迁后,孩子们上学非常方便。有劳动能力的家庭,经过基本技能培训,就近安排就业。

新京报首席记者 陈杰 刘旻 摄影报道

摄影 / 陈杰

文字编辑 / 刘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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