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泽克:阿桑奇帮助人们了解到被玷污的自由

文/齐泽克 译/李丹
2019-04-13 12:58
来源:澎湃新闻

当地时间2019年4月11日,英国伦敦,阿桑奇抵达伦敦威斯敏斯特法院。东方IC 图

社会控制必须表现为被个人的自我体验为自由,且由此维持。有什么比我们在网上不受约束的冲浪更自由?这就是“闻起来像民主的法西斯主义”在今天运作的真正方式。

它终于发生了——朱利安·阿桑奇被从厄瓜多尔大使馆拖走并被捕。这毫不奇怪:许多迹象指向了这个方向。

一两个星期前,维基解密预测了逮捕,厄瓜多尔外交部的回应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是谎言。最近切尔西·曼宁(译注:曼宁于2010年时因涉嫌将美国政府的机密文件外泄给维基解密网站而遭美国政府逮捕,判刑35年,又于2017年获美国总统奥巴马特赦减刑,今年由于拒绝在大陪审团前为维基解密的案件调查作证而被捕入狱。——译者注)的重新被捕(在很大程度上被媒体忽视)也是这一游戏中的元素。她的禁闭旨在迫使她泄露与维基解密有关的信息,这是当(如果)美国抓住阿桑奇时等待他的起诉的一部分。

在长期的精心策划的人格暗杀运动中也早有线索,这一人格暗杀几个月前达到了最低想象水平,未经证实的传言说厄瓜多尔人想要摆脱他,因为他的难闻的气味和脏衣服。

在对阿桑奇的攻击的第一阶段,他的前朋友和合作者公开声称维基解密开始很好,但随后停滞于阿桑奇的政治偏见(他对反希拉里的痴迷,他与俄罗斯的可疑关系......)。接下来是更直接的个人诽谤:他是偏执狂和傲慢的人,迷恋权力和控制。

阿桑奇是一个偏执狂?当你永久居住在上下都被窃听的公寓里时,当你是秘密机构的持续监控的受害者时,谁不会多疑?自大狂?当中央情报局(现在是前任)负责人说逮捕你是他的首要任务时,这是不是暗示你至少对某些人构成“巨大”威胁?像间谍组织的负责人一样?维基解密就是一个间谍组织,但是是为人民服务的,是让他们随时了解幕后发生的事情。

让我们转向一个大问题:为什么是现在呢?我认为一个名字可以解释这一切:剑桥分析——一个代表着阿桑奇作为的名字,是他所反对的,反映了大的私营公司和政府机构之间的联系。

别忘了俄罗斯干预美国大选这一大话题是怎样变成一种迷恋的——现在我们知道不是俄罗斯黑客(和阿桑奇一起)将人民推向特朗普。相反,是我们自己的数据处理机构与政治力量联起了手。

这并不意味着俄罗斯及其盟友是无辜的:他们可能试图影响大选结果,就像美国在其他国家干的那样(仅在这种情况下,它被称为在帮助民主)。但这意味着扭曲我们民主的大坏狼就在这里,而不是在克里姆林宫——而这正是阿桑奇一直声称的。

但大坏狼具体在哪?要想知道这种控制和操纵的整个范围,人们应该超越私营公司和政党之间的联系(如剑桥分析的情况),看看谷歌或Facebook这样的数据处理公司与国家安全机构的相互渗透。

还有生物遗传学的最新发展(人脑连接等),提供了一种新的社会控制形式的充分而可怕的形象,与之相比,“好时光”的20世纪的“集权主义”只是一种相当原始而笨拙的控制机器。

新认知-军事复合体的最大成就是不再需要直接和明显的压迫:当个体继续将自己体验为自己生活中自由和自主的能动者时,他们会被更好地控制和“推动”着朝理想的方向发展。

这是维基解密的另一个重要教训:当我们的不自由被经历为自由的中介时,这种不自由是最危险的——通过不断的交流之流可以让每个人普及他们的意见并形成他们的虚拟社区,还能更自由吗?

在我们的社会中,放纵和自由选择被提升为至高无上的价值,因此社会控制和统治不再表现为侵犯主体的自由。它必须表现为被个人的自我体验为自由,且由此维持。有什么比我们在网上不受约束的冲浪更自由?这就是“闻起来像民主的法西斯主义”在今天运作的真正方式。

这就是为什么必须使数字网络不受私人资本和国家权力的控制,并使其完全可以进入公众辩论。阿桑奇在他那本奇怪地被忽视的书《当谷歌遇到维基解密》(When Google Met WikiLeaks)中是对的:要了解我们今天的生活如何受到监管,以及这种监管如何作为我们的自由被体验,我们必须关注那些控制我们公共领域的私人公司和秘密国家机构之间的阴暗关系。

现在我们可以看到为什么阿桑奇必须保持沉默:在剑桥分析公司丑闻爆发之后,当权者努力把它简化为一些私人公司和政党的特定“滥用”,但是国家本身——所谓“深层国家”的半隐形装置——在哪里?

阿桑奇将自己描述为人民的间谍:他不是为当权者监视人民,而是为人民监视当权者。这就是为什么他唯一的帮助必须来自我们人民。只有我们动员起来施压才能缓解他的困境。人们经常读到苏联的情报机构不仅惩罚它的叛徒(即使它花了几十年这么做),而且当他们被敌人抓住时,还顽强地争取释放他们。阿桑奇身后没有任何国家,只有我们——所以让我们做苏联的情报机构,让我们为他而战,无论需要多长时间!

维基解密只是一个开端,我们的座右铭应该是毛主义的:让一百个维基解密开花。那些当权者——控制我们数字公地的人——对阿桑奇做出的恐慌和愤怒的反应,证明了这种活动是触动神经的。

在这场战斗中将会有很多打击——我们这边会被指责落入敌人的手中(就像称阿桑奇为普京服务的反阿桑奇运动),但是我们应该习惯它并学会反击,让敌人各方互相攻击,以便把它们全都打倒。 

文章发表于《独立报》,原题为《阿桑奇帮助人民了解到我们被玷污的自由,现在只有我们来保卫他了

    责任编辑:伍勤
    校对:张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