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乐场到冼村——广州废墟探奇人

2019-04-07 10:08
上海

钱成熙

说起废墟探险,许多人或许会觉得那是衰落城市的专利,而想不到就在我们生活的,欣欣向荣的大城市中,也会有许多废墟,作为高速发展的副产品而存在。在广州居住了七八年的大新是一个老城区爱好者,在探索老城区的过程中,发现了大都市的另一面,格外为其吸引,成为了一个城市废墟的探险者。

大新喜欢拿着相机,探索废墟 本文图均为 受访者提供

澎湃新闻:你最初是如何被废墟吸引的?

大新:我以前就很喜欢广州的老城区,喜欢去乱逛。后来,开始慢慢地发现废墟的乐趣。我在废墟里的感到自己像一个冒险者,去这些地方有一种寻找“宝藏”的感觉。每次去一个废墟,都会觉得肾上腺素飙升,心跳加快。

远处的废弃楼,有栋楼装饰着一个「烟囱」,而旁边的楼是使用色彩装点自己。

澎湃新闻:很多人看到美丽的景色会觉得肾上腺素飙升,那为什么你会看到废墟会这么激动呢?

大新:这和我小时候有关吧。以前我家旁边有一片荒地,不算是废墟,但是杂草丛生。小时候我和弟弟经常一起去玩,找一根棍子当作剑去劈那些草,想象自己在战场上杀敌。长大后,我受一些游戏和动作、科幻电影的影响,许多这些作品的背景都会放在人类衰亡几百年后。这在我们的现实生活中自然是不会发生,但在废墟里我却能找到电影或游戏中这些场景的感觉,觉得很神秘,而我又是个好奇心比较重的人。更重要的一点是,去一个废墟,在里面自由穿梭,会让我很有成就感。

寻觅良久,终于被我发现了这个「UFO」,解开童年的未解之谜。

而且很多人看到我的分享会说,哇想不到广州有这样的地方。因为在他们的印象中,广州是一座光鲜的大城市。但在我看来,每座城市都有它的另外一面。所以探索废墟的另一层面的乐趣是和朋友分享他们没有办法,或者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

澎湃新闻:你用“皈依大地的美”来形容废墟,能和我谈谈这是种怎样的感受呢?

大新:没有人类存在的大地之美是一种很自然的状态。而废墟的美给我的感觉就像是宫崎骏的《风之谷》里表现的那样,人类文明毁灭之后,在孢子生物和巨型昆虫的包围下求生的氛围。

满地的垃圾是不是从上方的孔倒下来的?

澎湃新闻:说说你去过的冼村吧,它也算废墟么?

大新:我去的时候是2017年,当时它已经处在拆了一半的状态。那里有一成片的烂尾楼,看起来就像一座死城。还有很少的人住在里面,以及流浪汉,查了资料我知道那里曾经有传销窝点、黑帮、械斗……

我最早知道冼村是在“猪肝新城”(来穗务工人员对珠江新城的美称)上班的时候,下班有空的话就会去图书馆逛逛,图书馆旁边有个公交站就叫冼村。坐上公交,左边是猪肝新城的高楼大厦,而右边则是沙尘滚滚的施工现场,很强烈的对比,一条马路,两个世界。

冼村的视角,是光鲜亮丽的高楼大厦。

去了冼村之后,我觉得它不算一个城中村,它只是在拆迁和补偿或是其他问题纠结在一起而造成的一个特别现象。那里有残垣断壁的楼房,垃圾满地,楼房里外能卖的东西都被拆了,只剩下一个空壳,任由风吹雨打。四处都是废弃的房子,被拆得千疮百孔,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一块完整的平地。有窗或是有鲜红色旗子在飘扬的房子说明是有人住的。

离开那里的时候,遇见的一位住在冼村的老奶奶跟我们说,你们来的还早,还有东西拍,以后就不知道了。和我同去的朋友则说去年来时这里还有比较多的废弃楼房,但今年看到陆续被拆迁,重建成漂亮的住宅区。总之,这个地方迟早会被重建的。只是时间上的问题。

澎湃新闻:在去废墟之前,你都有些怎样的期待呢?

大新:我会先在网上看一些图片和资料,查下攻略,看看近期有没有人去过,有没有被封锁,有没有被拆掉。如果确定可以去,就会非常兴奋。不过,我还是会做最坏的打算,也许去那里会什么都没有,也可能被封锁。比如我去过的世界大观,去了几次,都没能真正进去。

去一个废弃楼里,起初“未见其犬,先闻其声”,以为是只恶犬,一见才知道是个小可爱。

澎湃新闻:你是怎么发现这么多废墟的?

大新:有几种途径。在老城区乱逛,偶尔间钻进一个巷子,会发现一片废墟。比如我发现官洲岛上的一处古村废墟就是在跑步时意外的发现。也有朋友会告诉我们,有一次我去了一片烂尾楼,就是某个朋友说他坐高铁的时候发现那个地方,觉得我们可能会感兴趣。还有就是网上多多少少会有分享。不过这些分享中一般都不会提到具体地点,我就会通过搜索大概确定位置,自己慢慢找。

一个废弃的厂房里,墙上红色涂鸦显得格外刺眼,让人感受到有“前人”的气息。

澎湃新闻:据说有些废墟爱好者不太喜欢分享废墟的地点,你同意么?

大新:是的,在我们这些废墟爱好者之中有一个规则——不能给废墟的具体地址。其中一个原因是出于对废墟的保护。因为去的人多了,肯定会引起一些注意,可能会导致封锁。有些人则认为寻找也是探索废墟的乐趣之一,所以不太乐意分享地址,培养“伸手党”。不过,我们也会和圈子里的其他爱好者交换废墟地点信息。

澎湃新闻:你对废墟有什么特别的偏好?

大新:工业废墟对我的吸引力更大一些。因为它的规模一般都非常宏伟,整片废墟带来的视觉和心理冲击是非常大的。其次,我也对工厂本身也非常好奇。比如上次我去了广州钢铁厂的旧厂房,被震撼到了——原来有这么多机器,这么多运输轨道。

此外,我也很喜欢游乐场废墟,这更多地是受一些电影的影响。

厂房废墟中的“圣光降临”

澎湃新闻:你觉得城市和废墟之间是怎样的关系?

大新:更多的是一种延续。就拿红专厂来说吧,它的前身是广东罐头厂,如今则被改成了创意园区。而其实就在它的周围,也还有一些废弃的厂房,比如我在2月去过的玻璃厂。这些厂房正在慢慢地改变,会有新的建筑诞生。另外,废墟和城市之间也有共生的关系,一座城市中总是会有废墟。

通往“全员恶人”的道路

澎湃新闻:你刚才说到有些废墟会变成新的房子,你去过广州曾经的游乐园“世界大观”两次,中间隔了几年时间,我见到你在第二次去“世界大观”的日记中对它现在的变化感到惋惜,你为什么不喜欢现在的“世界大观”?你觉得它应该会变成什么样子?

大新:就拿“世界大观”来说吧,它是我许多老广朋友小时候春游去的地方,就像八九十年代的长隆欢乐世界。第二次去,我看到了许多改造的痕迹,但觉得有些不伦不类。比如我们曾经看到过的一座建筑上的雕塑,本来挺漂亮的,但现在已经被铲掉,涂成白色,让我觉得突然之间这座建筑变得很死板。这让我有些失望,如果有人约我重访,我大概要考虑考虑。

两次探访“世界大观”的今昔对比

澎湃新闻:那你觉得被荒草掩埋,渐渐消失,是废墟的好的归宿么?

大新:也不算。我更希望废墟被直接铲平,或者将它转变为废墟遗址公园。之前提到的广钢就保留了过去的一部分厂房作为公园,目前正在建设。

澎湃新闻:下一个想去的废墟是哪里?

大新:香港有一个很有名的学校废墟被称作鬼校,因为据说里面闹过鬼,所以一直荒废着。此外就是日本的军舰岛,想去看看当时关押韩国劳工的监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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