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注自闭症|需求缺口大,专家:毕业生从事特教比例越来越低

澎湃新闻记者 廖瑾 喻琰 实习生 潘捷
2019-04-02 20:29
来源:澎湃新闻

童童坐在第一排左上角,背挺得笔直,一动不动,眼睛却耷拉着;阳阳坐在另一张桌子的右下角,动个不停,一会儿用手蒙着眼偷看,一会儿站起身,伸长手臂指着远处,嘴里发出“哧哧哧”的声音。陈保芹前后穿梭在班级里,唤醒童童,安抚着阳阳,还要顾着班里其他20多个孩子读写画画。

这是她每天都要面对的场景——30多个5-6岁的孩子中有4个孩子有自闭症,他们或吵闹不停或长久地安静,而她要想办法让这些沉浸在自己世界的孩子走出来,跟别人交流,融入集体。

陈保芹作为一名融合教育幼儿园的老师,面对班上的自闭症学生,需要付出更多耐心。但与自闭症儿童的数量相比,能教自闭症儿童等特殊儿童的教师并不能满足要求。

10年教过四五十个自闭症学生

“一年4、5个,十年下来,大概40到50个。”陈保芹跟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算了算,自己带的第一批自闭症孩子,现在应该都初中毕业了。

2009年,陈保芹辞去了做了10年的小学老师,从河北来到北京,成为北京最早一批融合教育幼儿园之一的北京现代艺术幼儿园的幼教老师,一做就是10年。

最初负责大班的普通孩子,有教师经历的她还能得心应手。4年后接触自闭症孩子时,真正的考验才开始。

自闭症也称孤独症,主要症状为社交障碍、语言障碍和重复刻板行为。有人形容“他们内心丰富却无法与人沟通,他们听力完好却对外界充耳不闻,他们和正常孩子一样美丽可爱却行为怪异刻板”。

“一开始融合教育、自闭症就是个谜,根本不知道是什么。”陈保芹说。虽然是师范院校毕业,但上世纪80、90年代,她上学时国内高校特教专业几乎还是一片空白。

面对有交流障碍的特殊孩子,刚开始的几年,陈保芹常陷入崩溃。

“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一个有攻击性的孩子,他对饱腹感反应迟钝。”看着孩子一口接一口吞咽大包子,陈保芹着急,“男孩子虽然饭量大,你想六岁能吃多少?他吃四五个还要吃。”

必须要让孩子停下来。陈保芹蹲下来柔声说“不吃了,不吃了,吃饱了喝汤”,结果刚开口,孩子一拳打到她鼻梁上。

“特别难受,但是你要能体谅他,他控制不了自己。”陈保芹说,对自闭症孩子需要更多的时间、理解和包容。

在融合教育中,陈保芹关注的,是让自闭症孩子和普通孩子互相接纳,打破围墙。

“小孩子其实更单纯,自闭症孩子刚到班上的时候,其他小朋友可能会察觉一些不同,比如问我为什么他们做事比我们慢。”陈保芹说,“这些时候引导他们去帮助自闭症孩子,他们往往特别乐意,突发奇想很多办法去帮忙。”

在陈保芹看来,什么是平等、什么是尊重?跟自闭症孩子一起成长的时候,孩子们心里就撒下了同理心的种子。

陈保芹小心地照顾这群孩子,每天孩子到了幼儿园门口都会给他们一个拥抱。一天,一个自闭症孩子进门后主动搂着陈保芹脖子,说早上好。这对自闭症孩子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改变。

从事特教的毕业生比例越来越低

事实上,像陈保芹这样的老师并不多,能教自闭症儿童等特殊儿童的教师依然短缺。

云南网2016年报道,云南省特教教师缺口已达4000多人;2017年,江淮晨报报道,安徽自闭症特教老师仅四千,全省缺口高达2万人 ……

《中国自闭症儿童发展状况报告》推算,我国自闭症人数或超过1000万, 0-14岁自闭症儿童的数量可能超过200万。

北京睿智全纳教育康复中心主任黄晶晶跟澎湃新闻算了一笔账:一般而言,孤独症最好的康复模式是自闭症患者与特教老师“1对1”或者“1对3”,再不好也是“1对5”。

“如果按照1:5计算,200万自闭症儿童至少需要40万自闭症老师,而目前国内相关机构拥有的教师数最多5万,这还仅仅是机构的老师。至于能提供融合教育的老师,我国几乎是处于起步阶段。”黄晶晶说,虽然近年来特教行业在加速发展,特教的一些分支方向也设立了自闭症研究,但她看到目前“就业形势还是一般,相关专业的学生应该会有至少一半都会不做这个方向”。

“有一部分人转行了,不做这个行业的,还有很大一部分,因为我们当时考的是小学教育的教师资格证,所以到了普通小学。另外还有一部分直接考研了。”从杭州师范大学特教专业毕业后,“90后”张类思看到,40多个人的班级,只有几个的同学在继续做着和特教相关的事情。

2013年,杭州师范大学新设特教专业,张类思不顾家长反对,进入杭师成为该专业第一批新生,毕业后,他进入北京一家自闭症干预机构工作。她认为做特教是有意义的事情,但要有耐心并做好面对可能长期看不到教学成果的挫败感。

目前特教专业的招生情况如何?华东师范大学教育学部特殊教学系副教授、教育学博士苏雪云介绍,华师大招生情况不错,但第一志愿报的可能不是那么多。报考的时候,很多学生对专业可能了解不是很透彻。

“关键是毕业生从事特教行业的这个比例越来越低,这是一个趋势。”苏雪云说。

英国杜伦大学教育学硕士、曾为哈佛法学院残障事业发展项目编写两本融合教育手册的青年特殊教育从业者倪震告诉澎湃新闻,目前他看到大多数特教没有编制,特教助理没有归属感,资源老师(负责对特殊儿童个别辅导的老师)缺乏职业晋升途径。

倪震认为,特教助理应该是一个教育工作者,由学校雇佣,也应该成为学校师资团队的组成部分,但事实上特教助理一职往往由特殊孩子的家长充当,或者家长雇人去做。

“雇的这个人肯定也不是学校内部的人事,不能提供教育。他提供的东西是跟学校脱节的,无论你有多专业,因为你不是教育团队的一部分,在极少情况下,特教助理能和学校真正能打成一片。”倪震说道。

倪震认为,目前专职的资源教师很少,“即使聘到了专职的资源教师,也会有一些别的问题,比如普通老师职称可以往上晋升,但资源老师在教育体系里没有职称序列”。

他认为,目前资源教室硬件没什么问题,主要是软件方面,缺少人才支持和师资培训的体系。

黄晶晶认为,目前对于自闭症教师教学缺少规范,“上课比较随意”,建议出台相关规范条例文件。

    责任编辑:崔烜
    校对:刘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