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神曲》版本,是被这位老先生翻译的

2019-03-30 18:51
广东

“中国一位教授在古稀之年开始翻译但丁的《神曲》,几易其稿,历时18载,在临终病榻上最终完成。”这位教授是谁呢?他就是著名翻译家田德望教授。

田德望是我国德语文学和意大利文学研究的老前辈,1909年出生于河北省顺平县一个农民家庭,曾在清华大学西洋文学系学习,后留学意大利和德国,学成回国后一方面在大学任教,同时进行翻译工作。他是中国第一位从意大利原文翻译文学作品的翻译家,又是我国第一位从意大利原文翻译《神曲》的翻译家,田译《神曲》始于80年代中期,那时他已70多岁,经过十多年呕心沥血,终于完成了这项国家重点工程。田译《神曲》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除在我国文化界得到高度评价外,还得到意大利政府的高度评价。2000年10月,田德望病逝于北京。

《神曲简介》:

长篇史诗《神曲》(约1307—1313)是世界文学史上里程碑式的伟大作品,通过作者与地狱、炼狱及天国中各种著名人物的对话,给中古文化领域以艺术性的总结,也隐约可见文艺复兴时代人文主义思想的曙光。其作者但丁 (1265—1321)是意大利诗人,也是欧洲文艺复兴最有代表性的作家和开拓者之一。恩格斯称他是“中世纪的最后一位诗人,同时又是新时代的最初一位诗人”。主要作品有《神曲》《新生》《筵席》《论俗语》和《帝制论》等。

田德望

田德望简介:

田德望(1909—2000),河北定县人。意大利语和德语文学研究家、翻译家。早年留学意大利和德国。1940年开始从事教学工作,先后任浙江大学、武汉大学、北京大学教授。1985年起任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兼职研究员。曾参与编写《德国文学简史》《欧洲文学史》《德汉词典》等,主编《中国大百科全书》外国文学分册之意大利文学条目。主要译作有《凯勒中篇小说集》《绿衣亨利》《神曲》等。曾获鲁迅文学奖彩虹翻译奖、意大利国家翻译奖;由于他在但丁研究中的杰出成就,1999年受意大利总统接见并获“总统一级骑士勋章”。

《神曲》是田德望先生从意大利语直接译成汉语的,译文精良,注释尤其详密,具有极高的学术价值。田先生于七十三岁高龄的1982年开始研究和翻译《神曲》,中途几次因病辍笔,但他以锲而不舍的精神和坚忍不拔的毅力,历经十八年呕心沥血,最终在2000年8月将《神曲·天国篇》译完,两个月之后的10月6日,田先生与世长辞。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神曲》的时间跨度也长达十一年:《地狱篇》出版于1990年1月,《炼狱版》出版于1997年4月,《天国版》出版于2001年5月,分别由三位责任编辑先后编发。

 

《神曲·地狱篇》,收录于“外国文学名著丛书”(即“网格本”),1990年出版
《神曲·地狱篇》和《神曲·炼狱篇》,1997年出版
《神曲·天国篇》2001年出版
《神曲》,收入“名著名译插图本”,2002年出版
《神曲》,精装一卷版,2002年出版
《田德望译文集》,包括《神曲》、《绿衣亨利》(上下)和《凯勒中篇小说集》,2014年出版
《田德望译神曲》,收入“中国翻译家译丛”第一辑,2015年出版
《神曲》,收入“名著名译丛书”第三辑,2018年出版

《神曲》译本序节选和译后记全文:

但丁是欧洲文学史上继往开来的伟大诗人,马克思和恩格斯对他评价很高,马克思还在自己的著作中引用《神曲》中的诗句和人物形象。《神曲》已经译成许多种文字,成为世界人民共同的精神财富。

早在清朝末年,我国即有人知道但丁和他的《神曲》。译者的朋友山西大学常风教授来信说,最早提到但丁和《神曲》的,是钱单士厘所著《归潜记》(1910)一书(湖南人民出版社将此书与作者另一著作《癸卯旅行记》合为一册,收入《走向世界丛书》,于1981年重新出版),随后就把书寄来。钱单士厘是我国最早译《神曲》者钱稻孙先生的母亲,她的丈夫任清朝政府驻意公使。她在罗马期间留心异邦的政教、文化、艺术,《归潜记》一书详细记述她的广博的见闻。在有关彼得寺(即罗马圣彼得大教堂)的记述中,谓寺内有教皇保罗三世墓,“墓基四女石像,曰‘富裕’,曰‘慈悲’,……曰‘谨慎’,曰‘正直’。……‘谨慎’像又酷肖义儒檀戴(即但丁),有‘彼得寺中女檀戴’之称,……”;在有关彼得寺墓室内各代教皇棺的记述中,还提到《神曲》和其中的人物:“婆尼法爵八(即卜尼法斯八世)棺残片,有铭曰:‘其来也如狐,其宰政也如狮,其死也如犬’。义儒檀戴所著《神剧》(即《神曲》)书中,清净山(即炼狱山)凡九重,最下一级,遇婆尼法爵八,即指此人。讥与欤,抑恕之欤?(译者按:此处著者误,《神曲•地狱篇》第十九章中预言卜尼法斯八世死后要入第八层地狱第三“恶囊”受苦)……曰尼哿拉三(即尼古拉三世)棺:……檀戴《神剧》中所见首入火坑中,足露火焰外者,即指其人。”(译者按:此处所说的刑罚也和但丁诗中有出入)这些记述虽不尽翔实可信,但在当时能注意及此,已是难能可贵。

钱稻孙先生幼年随父母侨居罗马,当时即读《神曲》原文,归国后,陆续将第一、二、三曲译为骚体,于一九二一年但丁逝世六百周年之际,用《神曲一脔》的标题,发表在《小说月报》上,一九二四年出单行本,为《小说月报丛刊》之一,译文典雅可诵,注释较详,可惜后来搁置未续。

译者在中学学习时,通过钱译《神曲一脔》,初次得知但丁的名字和他的《神曲》。进大学后,阅读了英译本,对这部作品发生了兴趣,后来学了意大利语,逐渐领会到原作的韵味,兴趣随之日益浓厚。多年以来,就有翻译这部世界名著的志愿,由于种种主观和客观原因,一直未能实现,迟至一九八三年秋,其他工作告一段落,在朋友们的热情鼓励和支持下,才着手试译《地狱篇》。刚动笔时,感到困难重重,力不从心,产生了失败主义情绪,后来,在翻译实践过程中逐渐克服了这种思想障碍。

翻译《神曲》的先决问题是:译成诗还是译成散文?译者对此曾考虑很久,也问过朋友们,大家意见很不一致,最后,自己决定译成散文,因为,就主观条件来说,译者不是诗人,而《神曲》却是极高的诗,如果不自量译成诗体,恐怕“画虎不成”,使读者得到错误的印象,以为但丁的诗也不过尔尔。意大利有句俗话:“traduttore-traditore(翻译者—背叛者)”,译者不愿这句俗话在自己身上得以证实。就客观条件来说,《神曲》全诗都是用“三韵句”写成的。汉语和意大利语属于不同的语系,诗律也根本不同,中国旧体诗没有与“三韵句”相当的格律。钱稻孙先生用骚体译《地狱篇》前三曲,但押韵格式不依照《离骚》,而力图“傚其韵之法”,开端译得很好:“方吾生之半路,恍余处乎幽林,失正轨而迷误。道其况兮不可禁,林荒蛮以惨烈,言念及之复怖心!戚其苦兮死何择,惟获益之足谘,愿缕其所历。”但是第二曲和第三曲的译文,并没有再严格依照这种格式押韵。不仅如此,《神曲》每行一般都是十一音节,钱译则每行少者六个字,多者十三四个字,远不如原诗韵律严整匀称。钱先生通晓意大利文,对《神曲》和中国旧诗都很有研究,他的翻译实践说明,把《神曲》译成旧体诗是不易成功的。译者无此文学素养,译成旧体诗非自己能力所及,当然不敢一试。

那么,可否把《神曲》译成新体诗呢?译者面对的事实是:《神曲》是格律严整的诗,而中国新诗的格律没有定型,译时苦于无所遵循。如果按照“三韵句”的格式押韵,原诗的韵律(抑扬格、音步等问题)应如何处理?如果不按照“三韵句”的格式押韵,那么,应当依照什么格式呢?译者对此感到困惑。因此,决定就自己力所能及,暂把《神曲》译成散文,等将来新体诗的格律问题解决后,我国出现既有诗才而又通晓意大利文的翻译家时,再把这一世界文学名著译成诗体。

在考虑用诗体还是用散文体时,译者曾借鉴于一些英文和德文译本。英语和德语虽然与意大利语同属印欧语系,但意大利语元音较多,适于用“三韵句”写诗,英语和德语就不大适合这种格律。用“三韵句”写成的英文诗最成功的作品,是雪莱的《西风颂》(1819),全诗五节,共七十行,算是较长的抒情诗,但和《神曲》的篇幅相比,差得很远。英、德翻译家也有用这种格律译《神曲》者,他们步武前贤,刻意求工的精神是令人钦佩的。然而,对照原文细读,就会发现,他们为使译文合乎格律,往往削足适履或者添枝加叶,前一种作法有损于原诗的内容,后一种作法违背原诗凝练的风格。译成抑扬格无韵诗(blank verse)的译本,如美国诗人朗费罗(Longfellow)的译本(1865),由于不受韵脚束缚,这种缺点出现很少。而完全摆脱格律束缚的散文译本,如美国但丁学家诺尔顿(Norton)的译本(1891)和辛格尔顿(Singleton)的译本(1970),则尤为忠实可靠。这些事实坚定了译者采用散文体的信念。

不言而喻,把诗译成散文等于用白水代替存放多年的美酒,味道相差甚远。译者的目的仅在于使读者通过译文了解《神曲》的故事情节和思想内涵,如欲欣赏诗的神韵及其韵律之美,就须要学习意大利语,阅读原作,因为,正如但丁所说的话:“人都知道,凡是按照音乐规律来调配成和谐体的作品都不能从一种语言译成另一种语言,而不致完全破坏它的优美与和谐。这就是为什么荷马不能像希腊人流传下来的其他著作那样从希腊文译成拉丁文的原故。这就是为什么《诗篇》中的诗句没有音乐性的和谐之美的原故;因为这些诗句是从希伯来文译成希腊文,又从希腊文译成拉丁文,在第一次翻译中,那种优美就消失了。”(《筵席》第一篇第七章)

——选自《神曲》译本序,田德望先生于1987年2月撰写

为在有生之年如愿译完《神曲·天国篇》全书,我接受了朋友们的劝告,先译正文再作注释。待译完正文开始作注时,果因年迈体弱,视力衰退,工作难以为继。此时,一位意大利友人推荐吴淑英女士做我的助手。吴女士在中国国际广播电台工作了三十多年,是一位资深的意大利语言学者,曾留学于罗马大学,选修过意大利文学课程。她具有一定的文学素养和高尚的敬业精神,在《天国篇》的审读、校订和注释中与我密切合作,并独立完成本篇第七至二十九章的注释以及本篇全部插图的说明文字。对她的奉献精神和友好情谊,我表示衷心的感谢。

《神曲》(分为《地狱篇》《炼狱篇》和《天国篇》)的翻译和出书过程长达十余年,现在才终于全部完成。在此,译者对企盼早日见到《神曲》全貌的读者表示歉疚;对给予这项工作以大力支持和帮助的人民文学出版社、意大利驻华使馆文化处、社科院外文所、北京大学外语系以及各界同行和朋友深表谢忱并致崇高敬意。

——《神曲》译后记,田德望先生于2000年8月撰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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