辣目洋子，辣眼睛的漂亮
五官紧凑的辣目洋子，用自己的幽默、可爱和率直，擦拭着人们的眼睛。从草根搞笑艺人，晋升演艺界，她的出现正在挑战狭隘的大众审美。
一
在一场演艺圈的艺术体操比赛里，辣目洋子意外地霸屏了。
2018年年底，一档主打“明星运动会”概念的网络综艺节目里，辣目洋子出现在艺术体操赛场上。比赛仿造奥运会，选手们着艺术体操比赛服出场，观众很快便从一众女艺人的筷子腿中，留意到了辣目洋子那对粗圆的腿。
这可能是中国网友第一次用“酒杯”形容女艺人的腿。辣目洋子事后围观了这些弹幕，深以为然：“你知道吗，我的腿真的就是红酒杯，我也觉得挺好笑的。”她摊开手掌，在空中比划出酒杯的模样，露出了标志性笑容，五官以塌塌的鼻梁为中心聚紧，梨涡出现。
辣目洋子原名李嘉琦，1995年出生于内蒙古通辽市。大学毕业后，她开始拍摄短视频，还给自己取了辣目洋子的名号。“辣目”是辣眼睛的文雅说法，辣目洋子意为“辣眼睛的洋子”。
在这场标榜优雅的比赛中，辣目洋子看起来不像冠军候选人——这个姑娘身材微胖，五官平平，不笑时，细长的双眼与薄利的嘴角微微下垂，露出微微呆滞的深情。不可否认，赛前，她被视为一名纯属玩票的陪衬者。没有人看好她，连她自己，也对同事和经纪人说：“不要对我抱太大期望。”
意外地，辣目洋子火了，盗用她视频的微信公众号点击量超10万+。直到现在，她还会在街上遇到有人指着她说，“诶，这不是B-Box那女孩吗”。
这则视频成了她进入演艺圈的敲门砖。此后，她接连出现在各种影视作品中，出演过《悲伤逆流成河》里的校霸汪爱珏，也演过《胖子行动队》里一位名为“初夏”的冷脸女杀手。
踏上艺术体操赛场，辣目洋子很想赢。她知道，观众、主办方和整场网综的参赛选手，对她都有相似预期——辣目洋子会有一场搞笑的表演，充当绿叶，衬托其他女孩。如果她的表演黯淡结束，过后没有在公开渠道留下丝毫痕迹，也不会有人感到意外。
辣目洋子的对手实力强大，她们外貌出众，大多数人受过专业舞蹈训练，赛前练习也不甘落后。她从艺术体操教练那里听说，一些同场竞技的选手，连拍戏间隙都在练习比赛套路。
劣势的辣目洋子陷入了一种为斗志所控制的状态：“真的想赢，哪怕一次也好。”她想起日本电影《百元之恋》里的这句台词，将眼前的比赛视为片末那场拳击比赛。而她自己，则是被点燃斗志的废柴女主角“一子”。此刻她们的形象嵌合，都不被认为能胜出比赛，但都受到胜利的感召，斗志满满。
坦白说，这不是一个吉祥的比喻。电影《百元之恋》中，主人公“一子”最终也没能打赢强大的对手，而是在拳击台上被击倒，出局。
没时间想太多，辣目洋子脚尖一踮做出亮相姿势，比赛开始了。
二
人生的前二十年，辣目洋子在一种平庸的调调中长大。19岁前，她是李嘉琦，1995年出生在内蒙古通辽一处平房中。出生时，父亲是个在煤厂开铲车的男人，母亲生下她后，有过一段时间在街头卖冰棍的经历。
通辽在辣目洋子印象中，呈现一种千篇一律的观感：小区、学校都是相似的，城市里的房子长得都一模一样。
她是家中独女，却不是家族中第一个孩子。出生后，也便没有被家族寄予重要期盼。她自我评价，一切都是普普通通的。
“其实她特别想挑战一下自己，想要突破这种平庸。”辣目洋子的经纪人文博说。
4岁起，辣目洋子遵从母亲的意志，开始学习民族舞，后来又学了拉丁舞，渐渐地有了演艺梦。小时候她向家人表露过梦想，可家人不看好她。在母亲的人生经验中，一个人想要从事演艺行业，却没有窈窕的身段、出众的长相，通往梦想的道路注定多苦多难。她不愿女儿吃苦，更愿意让她重庆大学毕业后，回到故乡通辽，找一份公务员或老师之类的稳定工作。
如果这个社会需要一个人来打破大众审美，辣目洋子便是那个被选中的人。
“脸长23cm,宽20cm,头围在58cm。”一次在办公室，辣目洋子的同事用软尺测量她的头部，得出的三组数据框定了她的头部尺寸。
在学生时期，因为这张脸，洋子的同学给她起了“大脸”的外号。初中生洋子可以感知，大家叫你“大脸”，潜意识里是觉得这个人长得丑。
她不好意思出面制止这种称呼。“你不许这么叫了啊。”这句话像恶狠狠的训斥，初中生李嘉琦怕对方受伤，关系闹僵，心说“算了，大家开心就好”，便作罢了。到最后，初中毕业册上，熟悉的朋友也热情地称呼她“大脸”“脸脸”。
平平的长相，有时会将她拉离“红花”的位置。喜剧电影《胖子行动队》设置了三位女主角，原本定好出演“初夏”的女演员受伤无法出演，由辣目洋子救场。看到的第一版剧本里，“初夏”性感冷艳，身材火辣。
她接演角色后，原本性感冷艳的女杀手形象，便修改为身材微胖，时常一脸冷漠尴尬的模样。她乐得如此，她性格中有这一面，演起来自在好上手。
戏路颇窄是目前遗憾的部分。属于她的角色，感情要么恋爱未遂，要么不顺。曾有人找她演偶像剧女主角，她看了剧本，认为剧情过于玛丽苏不适合自己，拒绝了。
2019年3月起，辣目洋子周旋于两个剧组间，一个是在福建厦门的《家有仙妻》，另一个是在浙江金华横店开拍的《盛唐攻略》，她在两地来回跑，累得染上了肺炎。3月11日，洋子在横店《盛唐攻略》剧组待的第三天，她难得在下午两点前收工。3点钟，她回到酒店，身体感到酸痛，分不清是累的，还是病的。
洋子将自己包裹在柔软的白色毛绒睡袍中，她卸了妆，这张脸显得更平了。经纪人文博有时会调侃她，长得神似刚出生的熊猫幼崽。在文博看来，洋子更适合当一名喜剧演员，在他看来，洋子具备许多先天条件，比如那种天生的幽默感，比如这幅淡淡的，令人不设防的长相。
洋子说起自己热衷于玩一种“换脸游戏”。有一次，她用视频软件将自己的五官换到面庞轮廓棱角分明的同事脸上，屏幕上出现了一名“铁T”。说到这儿，这幅五官主人咧开嘴笑，五官们往粉白面庞的中间靠得更紧了，挤得鼻梁上出现了几道竖痕：“脸型决定了我的颜值。”
三
凭借B-Box视频亮相后，五官平平的脸，成了辣目洋子接戏的敲门砖。
2017年5月，乌日娜在朋友圈发文，希望朋友帮她找到视频中，这名像“邻家小胖墩”般的女孩。此前一个月，她为一部网剧挑选女演员。每天早晨八点开始，看到下午六七点，翻过两千多名演员的简历，没有为女主找到合适的人选，“连个备选都没有选出来。”
乌日娜一眼看中了辣目洋子的脸，根据她的经验，像洋子这样长相独特却无攻击性的长相，很有观众缘，这才终于觉得对了胃口。
到现在，辣目洋子的脸至少被收录进3部电影、3部网剧、3部电视剧和3本时尚杂志中。
辣目洋子笃定自己擅长演绎尴尬的人物和场景、擅长幽默视频制作，深信自己掌握逗人发笑的窍门。有一次，她饰演的角色老公出轨了，她为此专门设置了一个笑点——看到老公出轨后，镜头一转，角色的头上被P上了一顶“绿帽”。
“正常谁演着戏突然头上多了顶绿帽啊？”她得意洋洋地说。
她仰仗这种对幽默感的直觉拍摄了许多短视频，直到2017年，她从乌日娜那里听来了一个词儿，喜剧的“节奏”，她才了然那种引以为豪的直觉到底是什么。
她不敢以演员自诩。“我至今没明白，演技是什么东西。”洋子说，她在微博上的标签目前依旧是“知名搞笑幽默博主”“微博故事红人”。她想过将介绍修改为“演员”，最终作罢，打算等弄懂“什么是演技”再说。
洋子发现，出演过的角色，基本都是性格大大咧咧，性格比较男生的角色。“我的外形就是这么一类人，在某个剧里就那么一类人的形象。”每一次，她都是从自己身上掏出来一个面，放大了去呈现，目前还没遇到瓶颈，始终在演自己。
暂时，她还不害怕重复自己。包贝尔时常提起自己出演《宫锁珠帘》中的大太监苏培盛后，短时间内接到了50多个剧本，都邀请他演太监。辣目洋子开始只觉得超好笑，几次之后，再听包贝尔跟人挑起这个话头，洋子就默默想：“又来了，哥。”至少入圈前两年，她不害怕出演这些类似的角色会限制她的戏路。包贝尔50多个太监剧本的事，她只觉得是《宫锁珠帘》热播，角色深入人心罢了。
她辗转听闻，有评价将她与唐宛如归为一类形象，情绪激动：“其实我不知道这样的评论是哪里来的。其实，你也看过《小时代》，你看我演我接到所有角色都不像唐宛如。”她并非否定唐宛如的形象，只是这勾起她对标签化的恐惧：“他们不会了解我的为人，就给我划分到长得不好看，性格也是那种特别大大咧咧的类型。”
后来她说，纯粹大大咧咧的角色她确实演过一个，但是演起来感觉很不舒服，“因为我本人又不是那样子的”，洋子说。
四
手握带操道具，辣目洋子没有把握能在外貌与技术上比赢对手。此刻只有微笑是称手的武器。少年时期她学拉丁舞，老师教导她上场就得用力微笑。她运用了那时留下的肌肉记忆，两颊肌肉因紧张而控制不住微微发抖的情况下，努力咧嘴微笑。
在横店的酒店中，洋子回忆起赛场的场景，提高语调，那股旺盛的求胜欲仿佛重新注到她体内：“站到场地里你就会想赢，这就是竞技体育的魅力吧。”
她做了正确选择，事后网友纷纷评价她“笑起来很有感染力”“自信又可爱”。
交谈时，每每提到外界关于她“可爱”的评价，辣目洋子就礼貌地躲避过去。几个来回后，她突然说：“其实你自己是发现不了自己长得可爱的，而且我也不觉得自己性格有多可爱。”
文博理解她，直言大众对洋子的认知，与她的自我认识有所偏差。曾有几次，他看到这位1995年出生的小姑娘，发微博或朋友圈表达类似的困惑。
“其实，她是认可自己有才华的。在这个事情上，很多艺人都有一种困惑，你喜欢的我和真正的我之间的区别是什么？”文博说，“大众喜欢的洋子，会是他们想象中的样子，觉得应该是傻傻的，有时甚至不允许有太多的才华。”
“可是她不认。”文博情绪激动。在他眼中，那场艺术体操比赛里，辣目洋子的表现标志着一种翻盘。
他认为辣目洋子只是想证明：我本来就有这个实力，你们并不能靠我的外表来判断我，把我归类为一片绿叶。
“她不认的。”他多次强调，辣目洋子“不认”。以文博对辣目洋子的认识，众人将辣目洋子视为绿叶，她却有一颗想当红花的心。
她的确充满斗志，最终，她被选为一名反抗狭隘审美的代表。
2018年6月24日，辣目洋子选了9张近照发布微博，附言“绝不向他们觉得美的概念低头”。她从姜思达的长文中看到这句话，深受触动。发送前，她向姜思达征求同意，姜思达很困惑：怎么还专门为了这点事儿特地来询问他？
评论区挤满了夸奖洋子美丽、鼓励她坚持做自己的留言。还有网友“求”她开一家网店，宣称“胖胖女孩需要你的穿衣指南”。洋子提振的不仅是胖胖女孩的士气，一名身形健美的女孩留言称：“虽然很多人也在抨击我这样辛辛苦苦练出来肌肉的，但我喜欢我自己，无所谓。”
到现在，听到、看到别人说“辣目洋子，不向他们认为的审美低头”时，辣目洋子便感觉尴尬，她有点心虚：“我也打上双引号了，也在评论热评里说这是出自哪里，我生怕盗用了别人的东西。”
但许多人已经默认这句话出自辣目洋子，将她选为挑战样板式审美的代言人。
这让她觉得，现实生活中很多女性正被大众审美压抑。“所以，当有人跳出来愿意这样自信展示自己的时候，大家就觉得……”她突然窜攥拳头，小声地呼喊：“冲！”
下场时，这位处女座女孩哭了，过去一个多月的训练中，她从未在这个地方失误过，偏偏在赛场上犯下原本最不可能发生的错误，踩带扣分。
“如果不是那个失误，也不至于得倒数第二。” 聊起那次失误，洋子皱眉叹息。
“没失误能得第几？”
“倒数第三吧，差不了多少。”辣目洋子把自己也逗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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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 | 温丽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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