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由一些物件,他们巩固或修复了与家人的亲密关系

2019-03-06 21:27
北京

家这个词,藏着中国人最复杂的情感。代际的隔阂往往抑制了表达,孩子长大后,距离又挤压了可以共度的欢乐时光。我们找到了8位爱在心、口难开的读者。借由一些物件,他们巩固或修复了与家人的亲密关系。

寒假时,女儿拉着婆婆在房间里一呆几小时,神秘兮兮。我贴着门听,她们笑成一团。仔细听背景音,好像来自某部古老的电视剧。

女儿离家前才告诉我,是婆婆让她教自己用电脑看剧。因为那些经典电视剧,电视台不常播,或者得慢慢等更新。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平时看电视少,忽略了老人的需要。

婆婆年纪大了,操作电脑还是吃力。和丈夫商量后,我决定给家里换台智能电视。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婆婆自己也能找到想看的剧。

—— HALL

图|电视

离家前,我几乎没洗过衣服。印象中唯一一次帮妈妈做家务,是为了完成写作文的任务。

上大学后聊天,她常问我在干嘛,我回答后也反问她,妈妈的答案总是洗衣服和看电视。平时遇到不懂洗的衣物,我会发图片向妈妈请教。她每次都耐心地回复几段长语音,再附上图片。一次我问她羽绒服该怎么洗,妈妈说:“带回家洗,羽绒服重。”  

于是第一个寒假,我主动帮家里洗衣服。虽然知道我们家的洗衣机是半自动的,但没想到洗涤、拧干、漂洗、脱水一遍程序走下来,要花一个半小时,人还得在一旁照看。而这台洗衣机,妈妈用了快10年。

工作后,我给妈妈的买的第一份礼物,就是自动洗衣机,希望妈妈有更多的时间,做自己喜欢的事。

—— 玻璃擦

爸爸患有腰椎间盘突出。四五岁起,我就为他按摩。记忆中,只有每次按摩的几十分钟,我和沉默寡言的爸爸才有交流,最后我问爸爸“按舒服了吗”的时候,都很有成就感。

高考前夕,得知爸爸早就得了尿毒症,却一直瞒着我。我情绪崩溃,考砸了。这件事成了爸爸心里的一道疤。

上大学后,我一个月才能回一次家。我们的交流更少了。看着从不喊疼、却满脸疲惫的爸爸,我暗下决心,一定要成为专业第一,让他不再自责。

两年后,我拿到8000元国家奖学金,马上给爸爸买了个背部按摩椅。一向话少的爸爸与我争执,觉得贵要退货。我只好谎报按摩椅的价格,说是原价的一半。

现在,爸爸饭后都会用它按摩15分钟,就像我每天都陪在他身边。

——小璇

图|给爸爸买的背部按摩椅

75岁的爷爷,成为家里的导火索。他不肯跟进城住,自己待在乡下种地,隔段时间就送菜给儿女吃。前段时间,爷爷洗澡时摔了一跤,大家都劝爷爷不要再任性,还是在城里住有个照应。爷爷听了不说话,康复后还是继续种菜继续送。

回老家时,我看到厨房堆满了菜,多得根本吃不完。饭桌上,爸爸一边嚼着萝卜一边埋怨爷爷固执。我却突然明白,爷爷坚持种地,是想为家里做些事,寻找自己的存在感。 

我特意给爷爷装了新热水器,那样他不用一趟趟到灶头接烧开的热水洗澡,也就不容易滑倒了。这一次,爷爷没有拒绝原先排斥的“高科技”。我教他怎么用热水器,爷爷认真地听了半天,最后说:“种了你喜欢吃的南瓜,甜的,要不要带一点?”

—— 流风

每次回家,岳父都在看电视,音量开得特别大。我们一般看着手机,和他断断续续聊天。一次,我抬头看电视放着《琅琊榜》,就说自己也看过,岳父一听,开始滔滔不绝地从梅长苏的智谋,讲到胡歌的演技。我突然意识到岳父看电视,不过是想跟我们多点共同话题。平时也没人跟他聊天,电视好像还会“对他说话”。

后来我给他带了台AI音箱。岳父说,他现在每天一睁眼就跟音箱打招呼,然后要它放首歌,再问问我们所在城市的天气预报。没事时,他可以和音箱聊一天。

—— 千山

有一阵子,我为了追求学长,拼命减肥,基本上不吃早午餐,晚上就吃点生菜、紫菜或苹果。

结果因低血糖休克进了医院。等到醒来,输着液,妈妈在旁边抓着我的手,满眼都是泪。她说接到辅导员通知时,自己吓得腿软。

爸爸去世早,妈妈独自抚养我长大。她忙挣钱,我忙学习,没怎么谈过心。她不知道我想恋爱,以为我营养不良。出院后,妈妈就给我买了台豆浆机,嘱咐我早上打米糊、中午打果汁、晚上打豆浆。之后我时不时就会收到快递:是她特意在网上查食谱后搭配的干果、燕麦片、黑米等粗粮。

图|妈妈买的豆浆机

现在每天喝豆浆,是我雷打不动的习惯,工作了也带着这台豆浆机。每次看到它,都会想起在急救室里妈妈惶恐的脸。

——我是豆得儿呀

爸爸的剃须刀坏了,问我怎样在手机上买。我二话不说买了一个,同时教他用淘宝。

几个月后,爸爸又问我替换的刀片怎么买。我一边下单一边埋怨:“上次不是教过你吗?”爸爸抱歉地笑了笑,没说话。

我意识到自己语气不对。那之后,隔半个月我就打电话问他:“剃须刀还刮得干净不,要不要买刀片?”朋友说干脆买多一些在家里备着,这样怪麻烦。只有我知道,这样做才能让沉默的父女间多一点联结。说出来的是爱,说不出来的也是爱。

—— 婉阿婉w

爷爷患了阿尔兹海默症。每次打电话,他总重复问我,饭吃了吗、吃了啥,什么时候回家。我说在外面打拼,爷爷说稳定才好,我就顺口抱怨,小地方连咖啡都买不到。

爷爷的病愈来愈重,不但常烧糊饭,有时还忘记关水龙头,导致地板被淹。甚至去小区楼下买东西,也会忘了回家。大年初一那天,不到6点,爷爷就来敲门,喊我吃早饭。看见桌子上的面包,和一杯刚煮好的咖啡,我愣住了。我随口说的一句话,爷爷却记在了心。

—— 眼镜猴

故事里每一个物件,都是无声的见证者,潜藏着关心和牵挂,让原本沉默的家人们听见彼此的心声。其实我们依恋的不是物件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意义和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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