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橙果农眼中的褚时健:老板干哪行爱哪行,我还教过他种橙

2019-03-05 21:07
上海

编者按:3月5日,曾经的“中国烟草大王”、云南冰糖橙品牌“褚橙”创始人褚时健去世,享年91岁。

褚时健曾有一个美好的愿景, “我对农民有感情,希望他们都能富起来,有好日子过。”而大自然不会感情用事,在刚开始种植果树的时候,褚时健也遇到过很多困难,老人一边看书,一边和农民亲身实践。

硬寨梁子片区的果园负责人刘洪在果园筹建之初就和他一起工作,在他眼中,褚老没有发过火,干哪行爱哪行,“就像跟我们开会说的,人生60岁才起步,70岁才是总结人生最足的时候。”

下文摘自纪实作品《勇者激扬》,作者实地探访了褚时健的果园,呈现了一个果园负责人心中的“老板”印象:

2013年3月,褚老在检查橙林的防风网  图 | 视觉中国

如果你没到过褚时健的果园,你没见过当地衣衫褴褛的山民,你没亲眼目睹褚时健手握剪刀给果树修枝,你就不会明白,一个给自己生活带来改变的老板是多么的受人尊敬。

徒步在漫山遍野的果园,正值11月收获的季节。那些采摘的果农们,有的依然很贫穷。男人们背着竹篓,将橙子从树上搬运到公路边;妇孺们在公路边给橙子装箱,等待汽车拉运。那些妇孺们,背上背着一个孩子,怀里躺着一个孩子,都是衣衫褴褛的模样。

可就是这样一群衣衫褴褛的山民,在最近几年的时间里,有很大一部分,生活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硬寨梁子片区的果园负责人刘洪说,等忙过这一季,又有几个人向他请假,到镇上去考驾照了。他负责的这一片区,果农们已经有8辆小汽车了。“有点钱的就买个七八万的,钱少点的,就买个三四万的。”

但进出果园,刘洪还是喜欢骑摩托车,“尤其是下雨,如果开小车,那一身泥,够洗上半天的了。”

时年44岁的刘洪11年前被褚时健的妻弟马静华邀请到果园来工作。

果园建园之初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褚时健的果园从筹建之初,刘洪就来了。他的见闻更能说明一些情况。

下面是笔者与刘洪的交谈:

笔者:你现在的职务是什么?来这里工作多久了?

刘洪:我们是分四个片区,一个人负责一个,我分管这个第1片区。我叫刘洪,这叫硬寨梁子,到这个果园10年,不是本地人,是华宁盘溪镇的。这个果园刚好十年,一开始我就来了。我是靠老板的家人去叫我,我才过来的。原来就是从事做柑橘的,那边做了十多年的柑橘公司,从事管理。

笔者:你刚来果园的时候,这里是一个什么样的情况?

刘洪:那个时候刚种进去,树苗比烟粗一点点,第一次种的时候这里有700多亩。种橙子都需要一个过程,慢慢等。果苗都是从我们公司和刘山甘蔗场过来的,玉溪有一个柑橘研究场,我们公司是分厂。果子与气候土壤等都有一定的关系,这边气温、日照都要好一点,水果在日照不够的地方是不行的。

笔者:你们平时都做些什么?

刘洪:我们常年都在修剪,密闭的地方都要修剪,要有充分的采光,不然果品不会有那么好。我们现在果子一摘完就要修剪,一年到头都要不停地修剪。重庆江津、长寿、奉节等好多地方修剪都不够,品种不一样。我们这边的柑橘主产,各地区都有优势,我们云南属于宽皮蜜柑,我们是全国最早的。在广西就是沙田橘多一点,江西赣南那边就是以脐橙为主,所以每一个地区都要看地方的特性来定。

笔者:现在家人都过来了吗?在这里一做就是10年,后悔么?

刘洪:这边只有我一人,老婆孩子都在老家那边,没过来。我们一年差不多回家的日子很少,一年回家十多天,常年都在这里。跟我们在那边其实条件差不多,那边的公司有股份,分红还不错,现在过来了也不后悔,自己选的路。

笔者:经常跟褚老见面么?

刘洪:我们基本都见面,现在是采果的旺季,褚老五六天都会来一次。我原来没见过他,10天前来这边才见到他,他前天还来过。

笔者:你现在主要做些什么工作?

刘洪:我这边是分公司,新寨梁子那边有三个种植区,就在水塘那边的基地。现在负责很广,种植、技术、工资、预算、进货出货、安排采果量,什么都做。

笔者:现在有多少户果农?果农都是本地人么?你作为一个外地来的管理者,平时跟果农相处有矛盾么?

刘洪:现在果农到处都有,本地、外地的都有,玉溪的有,思茅地区的有、文山那边的也有。果农跟我们管理的有80个人,每个月要在我这边拿工资有85人,手下还有5个,有个助手、煮饭的、开拖拉机的,车都是从通海来的,是来拉货的,我们承包给通海的一个物流公司,按吨位算,拉到玉溪,然后在玉溪分捡,在这边只是负责采摘、集中拉上去,销售我们不管。果园里的一切我们都要管。管理这些都会遇到麻烦的,进一次农药要是虫打不死多着急啊,还有水正不正常,很多问题都存在,要去解决,想办法。尽量把问题解决到最好。这些地原来是农场,因为土地贫瘠,种甘蔗没有种好。我们刚来的时候,他们都说这个地估计种不出什么。现在外地进来租地种的人也很多。

笔者:你觉得你们的果园跟别的地方的果园相比,有什么不同?

刘洪:树长大了,我们也变老了。果树还能长大,我们是控制一定的高度的,太高了我们操作不方便,太高了我们就会封头,最高的就把它剪掉。重庆、湖南等地那边种植没我们大。他们种植的一般是30-60,我们这有140好几,我们的产量就更高了,外省的产量就没有我们高,我们现在挂果的有2500颗左右,我们平均产量在每亩4吨多,外省要达到这个产量不太可能,是因为我们密度要密一点,精细化管理,不同外省都是粗放型管理,水那些跟不上。重庆的果子我们去开会,看到只卖1块多一公斤,那样还不够我们产出。成本都不够,所以我们是精细化管理,但是即使产量低他们也赚钱。我们在嘎洒没有卖,去年有,今年没有。我们是12块的和14块的。去年拿去的卖20块钱一公斤。去年我们发到北京的8块,但是北京一箱卖138,卖得很好。每年都在涨。去年褚老不同意涨价,我们都提议一斤涨几毛,他说差不多就行了。我们就说今年得涨了,农民自己种的都在七八块之间,他看了以后也就涨了一斤一块左右。一开始会难管理一点,但是现在好一点,但是也要随时督促管理。这边的农民意识要差一点,技术不懂,教他他不听,经常发生矛盾也很正常。以前发生口角冲突是很正常的,你不这样也管理不下来,因为人都是这样,各地的人都有,所以要好好管理。来这边才见过这个树,以前没来之前都喜欢喝酒,啤酒都要喝四五瓶,我们就说以后再喝酒就要扣钱,当时扣100,慢慢地压制住他们。那些小工嘴巴上服气,但是心里不服气。总认为凭什么你要管我,就因为我是外地人,所以他们不服气。只不过我们从事这个事情时间要长一点。后来就习惯了。

笔者:空闲时间你都做些什么?

刘洪:在这边就是看看电视,其他也做不了什么,来这边偶尔还觉得空气不错,如果来十天就会烦了。去镇上的比较少,要买什么才下去一下。80多个人都住在果园旁边,都是招聘来的。我们来了以后这些房子才盖的。以前刚来的时候这边找人也很困难,来了又走,走了又来,要预先准备着工人,当时人生地不熟,还是很困难的。像现在还是会有人跑,但是已经很少了,一年两年跑几个。

笔者:果农的收入怎么样?

刘洪:三四年前,他们年收入7000不到,2004和2005年,孩子读书都供不起,现在平均一户农户一年七八万,要让他跑也不会跑了,翻了十倍呢。除非有特殊情况要走,不然一般都不会走。这个地方不包吃,提供房子不包吃。去年我们这里的果农十多个买了小车,现在还有十多个要约着买。现在生活条件好了,也把这里当家了。

现在要完成我布置的每一项工作,如果我检查到没有完成就要扣钱,不能做也要做。每一家都分了一点地让他们种,但是也没人种,都到下面去种。这个变电站是来了以后政府搞的,我们从那边把水引过来,不收他们钱。

笔者:现在已经习惯这里的工作了么?将来有什么打算?打算在这里干一辈子吗?

刘洪:我们在这里说习惯也不算,今年44岁,准备以后待到老了吧。年纪也差不多了,要闯也是孩子去闯。有一个已经工作了,一个孩子。虽然工作了,但是还是随时跟我们要钱。就像前几个月我说的,让他省着点,之前还要了五千多买手机,还要几千当生活费。我们的工资也不算高,也跟业绩挂钩,总体也影响不大,看老板高兴。我们四个片区,上面有三个,那边还有四个,我是一区,那边还有二三四。四区还有两万多棵树,但是才种下去两年的。那边有两个负责人,其中一个是本地的,一个是华林的。华林还没有种,新平的戛洒,有三千亩左右,刚刚把苗种下去。靠山脚征了700亩,那边600亩,那边还有2800亩,丽江金沙江边上有1000亩。以前我们几个聚在一起就说,现在也是越搞越大了,现在有8000多亩了,接近一万了,我们想着就是搞到1万亩就够了。

笔者:老板经常来这里么?经常给你们开会吗?老板对你们发过火没?如何评价你的老板?

刘洪:不采果的时候也来,他来了都要亲自动手实际操作一下。我们老板就是干哪行爱哪行,学得快。搞了这个才边搞边学,买书来看,亲自实践。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跟我学了一些,我也教了他一些。那些他的事情我们不很在意,我们的精力都是果园,他也基本不谈。他也会跟我们说,但是我们都不刻意去记的。我们也非常佩服他,刚来的时候也是70多岁,我们农村里这个年纪根本不会做什么的,不像他一样。就像跟我们开会说的,人生60岁才起步,70岁才是总结人生最足的时候。采果忙的话就不开会,不采果的时候会开会汇报工作、工作任务什么的。在我面前还没有看到他发火过。有人工作做得不好的时候还是会说一下。

笔者:这地方小住一段时间还不错,但时间一长可能就觉得枯燥了。

刘洪:所以一般年轻人都待不住的,本来这种地方都很枯燥,找个媳妇都难。我们刚来的那两年,每天都要下去,慢慢四五年以后才安稳下来,不然习惯不了。以前在家里会和朋友聚会喝酒,几天不出去都不舒服。来这里了以后人生地不熟,慢慢也就习惯了。

从嘎洒到这里的路我们挖了排水沟,所以路有点烂。以前就有这么宽。明年好像要重新修一下。现在不下雨的时候还好,下雨的时候有点难走,我们开车都难开下去,下午都骑摩托车。

笔者:我看这些地上掉了一些果子,你们怎么处理?

刘洪:有一方面是烂了,有一部分是病了。你看那些就全掉了。这些掉了就全部捡起来处理掉,不会卖的。

笔者:你这个场子将来有啥打算?现在市场上反应如何?有假冒的吗?

刘洪:本来这个场地就不大,明年要把这个地方稍微扩宽一点,要弄仓库,不然运作不了。现在果子不愁卖,基本我们采摘40天左右采完,最多50天就卖完了,超过50天卖的基本是假冒的。你看我们去年弄的打码,我们用摄像机摄的喷在上面,我们一个星期都没有生产,市场上就有我们的这个喷码了,那个机器又便宜,二十多万。我们去湖南。麻阳县,去了发现他们都还没开始卖。当时那些外地的人把我们的箱子拿去装上湖南的橙子就拿去卖,就很赚。我们这个箱子在昆明,我们包装的纸箱,盘溪专门搞这个生意的,就专门回收箱子,5块10块回收,又把橙子放进去拿去卖。昨天老板说打假也没办法。以前昆明的超市,我当销售员的时候每年都出去,靠自己拉出去扩大市场,那些超市我们都比较熟悉,我们卖的这个橙子,他们把箱子腾出来,把箱子堆起来,如果是熟客就会拿真的给你,如果是生客就会拿假的给你。有些就问这个橙子为什么吃起来每一次都不一样。做生意都这样,你不这样,他们赚的都不多。

我们这边降雨量很少,比从前少很多。我们的年降雨量有700-800毫米,重庆差不多2000多毫米。这边降雨少,日照多,我们这边集中降雨在7月到11月份这三个月,差不多有80%左右的雨量都集中在这几个月。二三四区隔了一个沟,不在水塘镇。总部在新寨梁子。这个属于水塘镇的管理范围,但是现在划为嘎洒镇。

笔者:这么多农户,你们怎么知道这些果子是谁家采的?

刘洪:拉这些东西,我这边有多少箱、多少公斤、要集中用封条密封起来,如果看到被打开过,就说明不在我们这拿的。如果是错角、歪了,我们都要处理。我们这边就是承包给物流公司负责。树下剩下的计划在12月10号全部摘完,处理完。要成熟到三分之二才开始采摘,一棵树上成熟几个摘几个,根据成熟标准来采摘,不然有的会酸,什么时候摘都是要化验的,老板也在随时看。

我这里有记录,拉了多少件橙子。要能够互相对上号。基本上我们除了第一二年,都是这个公司在运作。现在基本上可能要住到干不动的时候吧。管理层基本上很多都是从一建厂就开始做,也是十年了。 

笔者:农户对这里的生活满意么?

刘洪:褚时健的弟弟已经去世了,原来就住在基地上,我们都经常跟他接触。99%的时间都在基地上,我们山上那些都是跟他一起干的。现在这些农户的房子,我们又要重新改,统一装修风格,改善一下住房风格和条件,让工人住得舒服点。

笔者:这么多农户,小孩上学怎么办?

刘洪:我们跟村公社那些人说,我说你们一个社才30多户人,我们这里都有40多户。小学我们都在嘎洒上,人都不集中,所以还是到嘎洒上。孩子都是住校,星期天晚上送去,星期五接回来。

笔者:这些橙子啥时候能采完?便于长期保存么?

刘洪:要拉到12月份才能拉完,今年已经摘了三分之二多一点,现在剩的不多了,我们这里只有七百亩,现在我们一期的产量大概3600吨左右,现在我们拉出去了2400吨左右了。

保质期短主要是因为我们这边都没有采取单果包装。如果我们采取了也能保存久一点,我们这边都不采取单果包装,是因为我们这边采摘的时候会有机械、指甲,碰到、挤压,如果不单独单果包装,产生霉菌,周边就会一起烂。如果采取单果包装,烂一个不会影响到其他的果子,所以外省都采取这样的方式。但是我们这边好卖,马上就能卖掉。

选自《勇者激扬》(华文天下/九州出版社 20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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