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正确”，会让奥斯卡奖变得无趣吗？
文 | 李勤余
只是，繁华散尽之后，留给影迷的恐怕是无限的空虚感。因为，以上奖项的最大特点就是没有特点，大多数得奖者都在外界的意料之中，毫无惊喜可言。“政治正确”如同一团笼罩奥斯卡奖的浓雾，无处不在。
《绿皮书》是模范生中的模范生：一名黑人钢琴家，为前往种族歧视严重的南方巡演，找了一个粗暴的白人混混做司机。肤色不同的两人矛盾不断，但又在彼此最需要的时候，一起共渡难关。行程临近结束，两人也慢慢放下了偏见……整部电影叙事流畅、细节充实、表演到位、近乎完美。但是，若没有放下种族歧视以及黑人平权这一主题，《绿皮书》还能成为奥斯卡奖的香饽饽么？
同样，《黑色党徒》用细致的笔调描绘了种族对立中的群像。《黑豹》在中国影迷心目中绝不是最出色的漫威电影，却亲手创造了一系列纪录。事实上，相关题材的电影早已成了奥斯卡舞台上的常客，《为奴十二年》《月光男孩》等作品即为明证。
其他获奖影片也和“政治正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罗马》中的男性角色，无一例外地显得荒唐、幼稚。可莉奥的男友始乱终弃，自私懦弱。可莉奥的男主人则不负责任，斤斤计较。影片中的男人越像小丑，越将女性角色内心的强大展现得淋漓尽致。
讲述《波西米亚狂想曲》中心人物弗雷迪的一生，也脱不开性取向、艾滋病等关键词。皇后乐队大家庭的温馨让弗雷迪找回了自我，也找到了对抗世俗眼光的勇气。可见，“政治正确”未必正确，但在奥斯卡评委眼中，绝对属于完美答卷。毕竟，评分这回事，需要的是标准答案而非自由发挥。
这当然不是获奖影片的错。无论从影片质量还是从呈现效果来看，它们都是过去一年的佼佼者。但问题在于，奥斯卡奖越来越有成为“文化工业”风向标的迹象。工业，是不能不讲究流水线生产的。所以，奥斯卡评委们选出的作品愈加精致，也愈加缺乏锋芒。种族、女性乃至弱势群体的平权主题固然值得一提再提，但在艺术领域内，它们已不能对观众的精神世界产生刺激。诚如霍克海默与阿多诺所言，“文化工业”将快感转化成平庸，从而使之成为生活必需品而非自由的土壤。
去年8月，奥斯卡的主办方宣布增设最流行影片奖，但之后在一片反对声中被迫取消（唯恐《复联3》得奖？）。去年12月，凯文·哈特因为早年间的“恐同”言论无法担任奥斯卡主持人，于是这个位置不得不空缺。今年，主办方又因为想将颁奖典礼时长压缩，宣布在广告时间颁布最佳摄影和剪辑等四个奖项，但最终在电影人集体上书的抵制下取消。一系列风波看似皆为闹剧，实质上却透露出奥斯卡的“潜意识”：一心向所有人献媚。
真正的艺术创作，不该沦入他律的控制。但纵然是奥斯卡舞台上的天之骄子，又是否用勇气做到这一点呢？拿《波西米亚狂想曲》来说，让皇后乐队的现成员参与到创作中来，显然不是一个好主意。尽管我也被影片末尾的演唱会深深震撼，但是如果想要描写一个更接近真实形象的历史人物，还需要更客观、中立的态度。在文化工业统治一切的当下，我们应该如何完成电影艺术的职责与使命——揭示真理呢？
或许还是齐泽克老先生看得更清。在他对《罗马》的评论中直言不讳地谈到，大多数人根本没有看懂这部影片。在他看来，可莉奥的善良本身就是一个“陷阱”。正是因为她在意识形态上的愚昧无知，才导致了这样的奉献精神。电影中有这样一个细节：可莉奥在接听后找女主人的电话后，十分自然地在身上将听筒擦拭干净。这也意味着，主奴意识已经浸透在她的生命和血液里，永远无法被摆脱。女主人与可莉奥之间的互动，像极了奥斯卡奖与大众的关系：一边向观众灌输着正确的道理，一边享受鲜花和掌声，置身事外。
别忘了，隔三差五地怼一下自家总统，对好莱坞的大腕们来说，也是一种“政治正确”。在批评特朗普拒难民于国门之外的政策的同时，又丝毫不用担心难民带来的威胁，久而久之，这些名利场中的大人物将会离真实的生活越来越远。如何摆脱舒适的平庸，用作品让世人再次眼前一亮？其实，聚集在颁奖典礼现场的创作者们，并不缺乏实力。
当然，隔空关心大洋彼岸的“政治正确”，也难免给人隔靴搔痒之感。回过头来看，在春节档大火的《流浪地球》已经达到甚至超越了好莱坞的制作标准，但在思想性与艺术性上还有不小的提升空间。就此而言，《绿皮书》等影片的“政治正确”与四平八稳，仍旧是中国电影应该学习和借鉴的榜样。
李勤余：媒体人，专栏作者。本文为澎湃·湃客“众声”栏目独家首发稿件，任何媒体及个人不得未经授权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