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尼末代土司之子口述:忆卓尼春节|我们这样过年

2019-02-10 17:21
北京

编者按:“百节年为首。”说起过年,我们想到的是隆重、热烈,想到的是丰富、多彩。不同民族、不同地区有不一样的年;不同历史时期,过的年也不尽相同。值此新春佳节来临之际,我们以“我们这样过年”为主题,希望通过讲述特定时空下的过年往事,向读者呈现一幅文化、历史与个人情怀相互交织的新年画卷。

杨   正(卓尼末代土司杨复兴之子,1986—1989 年曾任卓尼县县长)

卓尼年俗跳法舞

我出生在一个土司家庭,我的祖先来自西藏,据说是松赞干布的后裔,到了明永乐年间,我的祖先归附明朝,被封为卓尼土司,到正德皇帝时给我们家庭赐姓杨。一直到1949年新中国成立,到我的父亲杨复兴,一共传承了20代,经历了明、清、民国。1949年9月我父亲率部通电起义,宣告了土司制度的终结。

我小时候,过年是非常开心的事,记得从二十三发糖开始就天天都有好吃的了,每天都有瓜籽、核桃、花生、柿饼、大豆(北京叫铁蚕豆),正餐吃火锅、饺子之类。那时野鸡比较多,也吃爆炒野鸡肉,野鸡是我父亲亲自打来的。大年初一天不亮,大约3点钟就要去卓尼禅定寺拜佛,我小时候跟着去过一次,只记得大经堂黑洞洞的,多少有点令人害怕。回来后天亮了,大家放炮,大人们互相拜年,我们小孩子就惦记着多收些压岁钱。初二,我父亲带我们骑马给我的几位祖母拜年。我爷爷有四房太太,新中国成立后健在的有三位,住在不同的地方。因为能骑马,还能走很长的路,所以我比较喜欢。再就是正月初八要去祭拜祖坟,到坟上叩头、烧香、烧纸,还要放枪。那时候枪还没有严格管理,一般都是朝天鸣放,有冲锋枪、七九步枪。这些枪我都不敢放,后坐力太大,大人们就拿着让我勾扳机。有一种卡宾枪,后坐力小,我可以自己拿着放。

正月十五晒佛
正月十五,在卓尼要举行晒佛活动,由成群的喇嘛,抬着约十米左右长卷佛像,在很多民众簇拥下,抬到一处高台上,然后徐徐放下,下面黄罗盖伞下,由一名活佛领头,周围是一些喇嘛诵经,更外层是群众。我父亲和我被安排在活佛旁边,有一块地毯,我们坐上面。

卓尼年俗“打仗杆”
正月十六,是“打仗杆”,在禅定寺大经堂前的广场上举行。这个活动按宗教规程每三年举行一次,我在上世纪50年代参加过一次,我父亲和我被安排在大经堂楼上的阁间里。开始是宗教法舞,喇嘛们头戴面具,身披各色彩绸的衣服,手里还要拿一些器具,随着简单的鼓点和大钹的敲击声起舞。这种法舞应该有三四种,依次上演。一两小时以后,由寺院选出最有道行和威望的高僧来打仗杆。开始在院中架一顶大油锅,里面盛满青油,下面架起干柴燃烧,在油锅上面架着一枝长杆,杆尖上挂有一张写有符咒的纸。这位高僧口中念念有词,手持一把铁勺,勺里放着硫黄、盐巴一类的易燃易爆物,待大火将油锅内的油烧得开始翻滚之时,突然高僧将勺内的易燃物倒入油锅,霎时,锅内火苗浓烟爆起,将长杆上的符咒冲飞。这时,群众欢声四起,带枪的民众朝天鸣枪,活动达到高潮。往油锅里倒易燃物的高僧,必须道行深厚,否则就会伤了自己。据说1958年以后,这项活动就再没搞过,一直到1986年春节,禅定寺又搞了一次。那时我已大学毕业,先是在县一中当教师,1983年底任副县长,1986年春节时,我是副县长代理县长,在卓尼又过了一次春节。春节期间举行了社火表演,由县城周边三个村子组织了三个社火队,到各机关大院和大街上表演舞龙、舞狮、踩高跷等活动,正月十六禅定寺也恢复了中断多年的打仗杆活动,这次没有开大经堂楼上的阁间,我和县上几位领导在大经堂门口摆了一排桌子观看了活动,在活动最后没有鸣枪,用放鞭炮代替。

今天的禅定寺大经堂
值得一提的是,1969年我插队到延安,在延安县梁村公社兰塔大队,当时提倡的是过“革命化”的春节。初一早上,我们十几个知青就挑起担子往地里送粪,不到中午,队长宣布让我们收工,而且通知春节期间知青们到村里30户村民家里轮流吃一天饭。每户群众都是拿最好的东西招待知青,有的家里断了粮就到亲戚、邻居家借粮招待我们,让我们深深感受到延安人民的厚道、朴实和热情。我今年65岁了,一辈子吃过很多丰盛的饭菜,但我一直记着在兰塔大队过年时吃过的油糕、酸菜粉条、小米干饭。

原刊于《纵横》2016年第2期

中国文史出版社旗下《纵横》杂志出品

责编/于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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