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善的旧时过年|我们这样过年

2019-02-06 10:42
北京

编者按:“百节年为首。”说起过年,我们想到的是隆重、热烈,想到的是丰富、多彩。不同民族、不同地区有不一样的年;不同历史时期,过的年也不尽相同。值此新春佳节来临之际,我们以“我们这样过年”为主题,希望通过讲述特定时空下的过年往事,向读者呈现一幅文化、历史与个人情怀相互交织的新年画卷。

口述|达锐   

采访整理|高芳   

延福寺新年盛景
我出生在内蒙古阿拉善旗,是阿拉善第九代第十任札萨克和硕亲王达理札雅的小女儿。我生在阿拉善,长在阿拉善,1945年出生,到1958年返回北京居住,一直在阿拉善生活。

阿拉善在内蒙古是一个很特殊的旗,有“小北京”之称。我们祖上的几代王爷,许多是迎娶的清皇室的公主或郡主,我妈妈爱新觉罗·韫慧就是郡主。每位公主或郡主成婚时,又都会从北京带来工匠做陪嫁。也是这个缘故,在阿拉善旗的城里,好多人说话多少带点北京味儿。城里的房子也跟北京似的,都是一个个的小四合院。阿拉善王府的建筑特点同样受满、汉影响,与北京的王府规制相似。我到北京以后参观故宫时,都觉得似曾相识,像回到了小时候。我爸爸单独又把王府里自己住的院子修成了西式风格,院子里有回廊相通,下雨也淋不着。王府有西花园、东花园,我还记得西花园里有暖房,东花园里是一个娘娘庙,后山上满种的是松柏树,大极了。

我爸爸是成吉思汗的弟弟哈萨尔的后代,我们家过年,基本上是按照蒙古族的习惯,也融入了满、汉的一些风俗特点。

每年一过腊八,我们小孩子就开始盼望过年,开始数:今天干什么、明天干什么……什么“二十三糖瓜粘”“二十四扫房子”,跟民谣里说的一样。冬天的内蒙古挺冷的,但照样要把屋里所有东西都搬出来,打扫卫生。到三十这天还得洗澡。我们家有个大澡房,全家人都得洗,然后换新衣服,收拾得干干净净的。

我们家有一个家庙,叫延福寺。平时,家庙里的喇嘛每天都要到我们各个屋里,拿着松枝掸上一种什么水,上午一次、下午一次,不请自来。到了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全家人要在家庙里念平安经。

到了三十晚上,一家人先要在迎恩堂拜前八代亲王的牌位、上香。拜祖完了以后,就到太太(我们很多称呼跟满人一样,管奶奶叫“太太”,管母亲叫“奶奶”)屋里磕头。我爸爸、我妈妈还有三婶先给太太磕,他们磕完以后,我大姐带着我们这些兄弟姐妹,连同三婶家的孩子,再一起给太太磕。磕完头,太太就给我们压岁钱。给的是银元,也就是现大洋。太太给每人十个现大洋,之后我妈妈还会再给十个,我三婶也给十个。所以一到过年,我们小孩子可“发”了。

过年是穿缎子棉袄。家里的保姆提前给我们小孩子到库房里找缎子做新袄,到这天穿得可漂亮了。虽然是蒙古族,可我从小没穿过蒙古袍子,也不会说蒙古语,我们打小儿上的是汉族学校,接受的是汉化教育。

延福寺喇嘛

拜完年以后开始吃辞岁饭。我们家有一个老厨师老王妈,是北京沙河人,做饭手艺特别好,是我爸爸特意从北京带回阿拉善的。我们家也有大厨房,红案的、白案的都有。年前做好蒸馒头,一缸一缸的,都冻在外面,过年不动火,吃的时候拿出来熘一下就行。老王妈做的酥肉、芥末墩儿、豆酱,都是北京人习惯吃的。

烤全羊是阿拉善的特色,在整个内蒙古都是很有名的,年夜饭当然更必不可少。我们的烤全羊有点儿跟烤鸭似的,皮都能吃。据说乾隆帝的女儿佛手公主从北京嫁到阿拉善以后,特别想吃烤鸭,当时的王爷就琢磨出这么一个烤全羊。吃法也跟烤鸭一样,是卷饼吃。吃的时候是有仪式的,烤全羊上来以后,羊头上挂着哈达,专门有两个歌手先唱一通“颂歌”,完了以后由家里最有威望的人开第一刀。

吃完年夜饭,等到了12点,就开始放炮。我们家就我哥哥一个男孩子,旗里的张总管每年扛着许多炮送家来,到这个时候他就驮着我哥哥上院里放炮,大家都围着看,可热闹了。12点以后还要吃一次饺子。是吃素饺子,图一个素素净净,初一才吃肉馅儿的。不光饺子,所有吃的都是素的,桌上不摆大鱼大肉。到北京以后,一到快过年我就到北京王府井八面槽“全素斋”排队买素什锦,从早晨8点以前开始排,到下午2点才能买着,每年都买,觉得好像必须得有素的吃才算是过年。另外,过年吃剩的饺子是不准煎的,而是熘一熘就吃。

初一早晨,我爸爸带着我们给太太再拜年,这次就没有压岁钱了。然后他就该忙了,旗里的头目还有牧民们都排着长队、捧着哈达来拜年。我就记得我爸爸一到过年可累了,接哈达、握手寒暄……基本上这一上午就闲不住,一直在小客厅里接待。他们不但自己来拜年,每年旗里还要送高跷、耍狮子、跑旱船表演,这会儿就全上我们院里来了,跟庙会一样,可热闹了。我们小孩子就站院子里看,要么就是看今儿谁来了,有大头目来就跑去看一眼,别人就顾不上了。

这样一直到初二后半天,亲戚朋友就陆续来拜年了。平时不怎么来往的亲戚,也都借这机会到家里来看看。到北京以后,大年初一我爸爸必须得上习仲勋家拜年,他们俩是老朋友了,另外还要给中央民委原副主任刘格平以及乌兰夫伯伯拜年。早上转一圈回来以后,再带上我们到我的姥爷爱新觉罗·载涛家拜年。按满人的规矩,我和五姐要像姥爷的孙女们一样,给长辈请“蹲安”。我和五姐不会,就给姥爷鞠躬。我姥爷就跟我妈妈说:“你们这些孩子养得太野了。”

到了初五,延福寺有庙会,当地人叫“跳嚓”。这天,做小买卖的、卖凉粉的、卖醪糟酒的,都上那儿去了。庙会上也有喇嘛的表演,内容是一小段一小段的佛教故事。

1958年,阿拉善旗由宁夏归属到内蒙古,阿拉善盟也随之搬到巴彦高勒。当时我妈妈身体不好,经向中央请示批准后,带着我和我五姐、我哥哥回到北京定居。我爸爸后来也从巴彦高勒市调到了呼和浩特市的自治区政府任副主席。就这样,一家人与阿拉善旗王府的生活渐行渐远。到了北京,过年也就不再那么讲究了。

原刊于《纵横》2016年第2期


中国文史出版社旗下《纵横》杂志出品


责编/于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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