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观｜英脱欧、美“退群”背后：民族国家思维冲击全球治理

英国议会1月29日表决通过2项脱欧协议修正案，其中一项要求用“替代方案”取代爱尔兰“边境保障措施”（backstop）。同时，另一项修正案明确反对英国在无协议下“硬脱欧”。首相特雷莎·梅在表决结果后指出，英国是能够做到有协议离开欧盟。

英国与爱尔兰的边界问题是英国“脱欧”过程中最难的议题，英国与欧盟之间的贸易关系以及英国和欧盟之间的人口（劳动力）自由流动等棘手问题已经解决，欧盟拒绝英国成为欧盟关税同盟的一部分或接受人口自由流动等。

欧洲理事会主席图斯克(Donald Tusk)在英国议会表决结果出炉后表示，欧盟不会与英国重谈协议，但是，欧盟已准备考虑延后3月29日的脱欧日期。

英国自己排除“无协议脱欧”的可能让英国自身、欧盟以及其他攸关者松了口气。这表明，从2016年英国脱欧公投开始的英国退出欧盟的进程在继续。

英国离开后欧盟将面对怎样的未来？

英国“脱欧”是欧盟史上的首个案例。冷战后，欧共体升级为欧盟后，欧盟一直在凯歌中扩大，欧盟代表了成员国的未来，从未有成员要离开。英国之后，欧盟可能是有进有出，将有新成员加入（乌克兰等在申请），也可能有第二个、甚至第三个退出欧盟的成员。

若是那样，似乎也算正常。有进有出的欧盟与只进不出的欧盟很不一样。以后退出欧盟的国家也会面对“有协议”和“无协议”两种“脱欧”模式。要出走的成员将因为这样那样的问题而可能“无协议脱欧”。

欧盟需要修改条约，为“脱欧”制定规则。从欧盟的角度，“无协议脱欧”可能带来无序或混乱，对欧洲秩序的冲击也会越出欧洲范围，冲击现有的国际秩序。

从大的方面讲，欧共体、欧盟是解决欧洲国际关系（首先是和平）问题的有效方案。英国与爱尔兰的边界问题在欧盟框架下至少得到缓解、治理。英国治下的北爱尔兰的大多数人都不愿意离开欧盟。英国脱欧后，现有的英国与欧盟的协议是否能确保北爱问题今后继续处于和平与治理状态中？我预测，一方面，这些被欧盟之类的解决方案缓解或者治理了问题将重新浮出水面；另一方面，英国和欧盟等都将寻求新的“替代性方案”或者新方案。

从英国“脱欧”联想美国“退群”

我们不妨对英国脱欧和美国“退群”做一比较研究。英国有协议地退出欧盟，但美国则不是“有协议”地离开国际组织和国际协议。

当然，并非是主权国家的欧盟也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国际组织。当今世界秩序的组成部分包括欧盟。英国退出欧盟是对其与现存的世界秩序之间的关系的一个重大改变。美国“退群”则更是这样。美国与世界的关系正在由此发生大变，美国今后将继续“退群”。

2018年12月4日，美国国务卿迈克·蓬佩奥在欧盟首都布鲁塞尔的德国马歇尔基金会的讲话不应被遗忘或者忽略。这一讲话是对特朗普政府“退群”行为的权威辩解。2018年9月25日，特朗普本人在联合国大会的演讲已经给出了美国“退群”的理由，也就是他的国家安全顾问博尔顿（John Bolton）说的“全球治理威胁美国主权”。

请注意蓬佩奥的讲话的标题是《恢复民族国家在自由的国际秩序的作用》（Restoring the Role of the Nation-State in the Liberal International Order）。对于理解美国现在的外交政策，这个标题具有全局性的重要意义。英国退出欧盟不就是要“恢复”其原来的主权，或者把交给欧盟的主权收回来，不再参加欧盟这样的主权合作吗？

现有的全球性机构，如WTO，以及正在等着新的美国人行长的世界银行等，都面临着来自美国政府的改革压力。在改革问题上，美国与这些机构的其他成员国存在难以协商的分歧。展望未来，如果在改革全球性机构上美国与世界其他国家不能达成一致，这些机构的前途堪忧。而在“脱欧”前，英国一直是“欧盟改革”的急先锋。最终，英国放弃了改革，而是选择干脆退出欧盟。蓬佩奥上面的讲话则说得很清楚，全球性机构若是不能实现美国要的改革，美国会继续离开这些机构，甚至要求取消这些机构。

脱欧非小事，是英国与一种曾经代表了欧洲的根本未来的治理与秩序说再见。“脱欧”决策一度被认为是愚蠢或者错误的。但是，英国统治精英反反复复，折腾了两年多，如今是决定将错就错了。英国对欧盟模式的否定影响欧盟的未来。同样，特朗普政府代表的美国势力认为现存的国际秩序不符合“美国优先”，与“美国优先”冲突，要与冷战结束后出现的世界秩序告别。美国对现存国际秩序的否定将影响国际秩序的未来。

（“庞观”是中国海洋大学特聘教授、澳门科技大学特聘教授庞中英的专栏，从理论到现实，多维度解读中国如何参与全球化、全球治理等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