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展|8件维米尔原作U字排开，这是画家本人未曾享受的视角

近来，日本上野公园周边好展不断，蒙克大展刚刚在东京都美术馆落下帷幕，东京国立博物馆的颜真卿展再掀观展热，与他们相邻，上野之森美术馆正在展出的维米尔也不容错过，“9/35维米尔与荷兰艺术” ，“9/35”代表的是现存已知的35 件维米尔作品中的9件，从世界各地齐聚此处，九幅作品中最出名的是来自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倒牛奶的女仆》。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维米尔作品占据一层展厅，并以U字排开，这份观展体验堪称奢侈。正如展厅主题墙文字的最后一句话所言：“或许，连维米尔本人都未曾享受过如此一览无遗的视角。”东京的展览在2月3日结束后，部分作品将于2019年2月16日-5月12日移师（展品有变动，展出6张维米尔）大阪市立美术馆展出。“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带来东京维米尔观展体验：

瓦尔特·本雅明哀叹的“灵光”（Aura）消逝，是划时代的一声叹息。想必，本雅明是喜欢维米尔的。又何止是本雅明？一代又一代的艺术爱好者，都会在诸如维米尔这样的作品前流连忘返，惊叹那光、那影、那奶油般的色调，还有永恒的戴着珍珠耳环的少女。

在今天看来，约翰内斯·维米尔（Johannes Vermeer）的名字已是荷兰黄金时代艺术的代名词。虽然已知现存维米尔作品只有35件，远不如勤奋高产的伦勃朗，但是维米尔作品的独创性特点、画作背后的故事、画作流传的故事，都诠释了何为古典艺术的永恒光辉。

而今，35件作品中的9件得以从世界各地齐聚一处，引发轰动。日本东京上野之森美术馆举办的“9/35维米尔与荷兰艺术”从去年十月开展迄今已持续了三月有余，即将于2月3日闭展。九幅作品中最出名的是来自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的镇馆之宝《倒牛奶的女仆》（1658-1660），还有藏于苏格兰国家美术馆的迄今已知维米尔唯一一幅宗教题材的作品《基督在玛莎和玛丽的家里》（1654-1655）。其他展出的有：来自爱尔兰国家美术馆的《写信女子和女佣》、纽约大都会博物馆《弹鲁特琴的女子》、德国柏林国立博物馆的《一杯酒》《戴珍珠项链的女子》、华盛顿国家美术馆《写信女子》《戴红帽子的女孩》，以及德累斯顿古典大师画廊《老鸨》。其中，《戴红帽子的女孩》仅展出至2018年12月20日就撤回；《老鸨》则在展览后期的2019年1月9日亮相。

维米尔也是最受艺术大盗青睐的大师之一。他的作品屡屡遭窃。本次展出的来自爱尔兰国家美术馆的这幅《写信女子和女佣》，就曾先后在1974年和1986年两次遭窃，且都是在同一个人家里。这幅画曾经的收藏者是阿尔弗莱德·拜特爵士，藏于他的罗斯伯拉别墅。这两起盗窃都是入室抢劫，并且还包括了戈雅、鲁本斯等一起被掠走。最终，拜特爵士决定把他的收藏献给爱尔兰国家美术馆。

而藏于荷兰国立博物馆的《情书》这次虽然没有来东京，但不久后会替换《倒牛奶的女仆》在大阪展出，它的被盗故事有兴趣的可以找一下相关故事，堪比惊心动魄的好莱坞大片情节。

当然，这场展览也不仅仅有维米尔，我们也不能忽视同场展出的同时期其他荷兰诸大师的佳作。本次展览分为肖像画、神话与宗教画、风景画、静物画、风俗画、光与影六个主题；这种分类很有日本人认真仔细、井井有条的特点。展品主要来自荷兰阿姆斯特丹国立博物馆。因此可以说，除了维米尔，也不乏值得特别关注的佳作，如加百利·梅特苏（Gabriel Metsu）的一幅《写信的男子》也是美术史上的经典名作之一，非常精致优美自带光环。还有擅长讽刺寓言画的扬·斯蒂恩（Jan Steen）的《家庭场景》和《快乐归乡》，也展现了荷兰黄金时代的另一种幽默风趣的特色。

这一切，都闪耀着荷兰式理想主义。当时，这些艺术家都是有赞助人的，所以他们如此精益求精地创作。彼时荷兰新兴资产阶层开始热衷收藏，出钱请画家来描绘自家居住的空间，以及那些日常之物。这些画作中，还隐藏着对“地图”的热爱——这是属于大航海时代特有的野心。这在这次展出的不少作品中可以看到，有很多描绘航海之景的画作，包括前文所言及的梅特苏《写信的男子》，桌上就放着一只地球仪；《弹鲁特琴的女子》背后也是一整面墙的欧洲地图。据说，维米尔本人也对制图学颇有研究。

15世纪—17世纪是一个大航海时代，彼时欧洲许多国家与地区为了另辟直达东方的新航路，开启了壮志凌云的航海探险寻宝活动。这样的大航海势必带动了资本主义的兴盛发达，艺术市场的繁荣也得益于此。我们知道，在此之前，画家多为宫廷或教会出资赞助，甚至“包养”；到了资本主义商业发达的阶段，市民阶层也富庶起来并逐渐可以消费得起绘画作品，这时候画家就在一定程度上得以脱离宫廷、教会的束缚，进行自由创作（当然，这个自由创作还是不能脱离市民审美喜好，否则就卖不动。但相对于过去，绘画题材有了更多选择的空间，所以我们才看到风景画、室内画、静物画、农业动物画、风俗画等等）。而历史上第一个资产阶级共和国在今天被称为“荷兰共和国”——因当时的尼德兰独立战争而来。赢得独立后，共和国愈加繁荣，艺术市场的行情也一路看涨。画市满足了兴趣爱好不同、收入水平和社会地位不同的社会各阶层人士的需求。据一位英国观察家评论曾说过：在共和国，最低级的住所也装饰有绘画，哪怕是没有钱的劳工和小农——如果还有能力的话——也要买几张普通的版画挂上。

在提请这样的背景下，该说到我们的主角了——

其实，对于维米尔，已经很难再用任何辞藻去粉饰，朴实的光辉已胜过一切。最重要的是，维米尔能吸引你走进博物馆去“膜拜”艺术的光辉，愿时光停留在那一刻，久久不愿离去——是的，愿时光停留在那一刻——这就是维米尔绘画的真意：人生如此短暂，世事如此反复，真的希望有些美好的事物、美好的时光能永恒。因此，维米尔穷尽他所有的才华和技巧，让这些片段式的场景永远地留在了画布上。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惜打破传统的构图，利用短缩法、一定程度的视觉扭曲制造出一个物体缓缓退到远方的幻象，拉长了景深，拓深了空间，穿透了视觉，达到了看起来“过度逼真”的迷幻。一切都是为了理想主义的光辉。

很多艺术史学者认为维米尔可能用了“camera obscura”,也即早期的一种简易暗箱，这种光学仪器是相机的前身。最初是为了让人们裸眼观看日食时能保护眼睛而应用的仪器，后在16世纪被广泛应用于绘画中的辅助仪器，因为暗箱的成像原理是能在二维视觉中营造三维成像——这一点启发了维米尔，他的绘画技法创新也做得很成功。所以他在技法上是有不小的创新的。还有一点，那就是维米尔的画中看不到明确的光源或者单一光源，因为往往是整幅画面都是光，这一点和卡拉瓦乔、伦勃朗完全不同。

维米尔的光是活的，他会想尽一切办法让室内充满光，比如镜子、窗户玻璃的倒影、明亮的地砖，甚至是女子身着饱和度极高的服饰。维米尔的牛奶也是活的，只见那细细的牛奶从牛奶罐中汩汩而流……

维米尔也擅长画珍珠。虽然藏于海牙的那幅著名的《戴珍珠耳环的少女》这次没有来展出，但无论是展出的《写信女子和女佣》还是《戴珍珠项链的女子》，珍珠那温润的光泽让人过目不忘。是的，维米尔的画就像一颗珍珠，有着温润的质感，是精心打磨过的光芒，有弧度的立体感，又因着不同的光线而璀璨。

不过奇怪的是，这样的维米尔在18世纪却被世人遗忘，直到19世纪后期被艺术史学者重新发掘。20世纪初，希特勒成了维米尔的狂热粉丝，同样没有来展出的维米尔代表作《画家的工作室》（据说画中画家的背影就是维米尔自己）就被希特勒“强占”了；我们都知道，学画画出身的希特勒有一个梦想是造一个尽是欧洲最杰出的艺术的博物馆。好在，这幅画在二战结束后还给了维也纳博物馆。

那么，这次能集齐9幅维米尔作品的上野之森美术馆又是怎样的背景呢？要知道，这家美术馆并无固定馆藏陈列、多以展示当代艺术为主的，远不如同样坐落于上野公园内的东京国立博物馆、东京都美术馆（刚刚闭展蒙克大展）知名度高。不过，上野之森也非素人出身，其前身为创立于1879年的日本美术协会展览馆，而日本美术协会是由常陆宫正仁亲王殿下担任总裁的公益财团法人单位。展览馆在1972年美术馆翻新后正式成立了现在的上野之森美术馆。

虽然美术馆没有固定的馆藏陈列，但是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努力、细致地做国内外精品展、大师展，所以在展览方面有着非常丰富的经验和达到国际一流的服务水准。比如这次“9/35”展览将维米尔设在展览的最后一个章节，也即独立的一整层楼面的展厅，8张维米尔原作以U形排开，这份观展体验堪称奢侈。正如展厅主题墙文字的最后一句话所言：“或许，连维米尔本人都未曾享受过如此一览无遗的视角。”

除了展陈设计，值得一提的是展览配套服务和配合大师展的周边。展览采取预约制控制人流，配套的语音导览也特别邀请了日本的“国民女神”石原里美。当然，对于不懂日语的外国游客来说，只能听英文版讲解啦。导览手册也做得很用心，每一幅画除了作者、作品名、馆藏出处，还有简短的文字介绍。在展览中，也看到日本观众手捧着这样的小册子逐一阅读，然后再抬起头欣赏作品，这样的认真劲儿还是很让人钦佩的。周边产品则以日本人特有的“动漫”才华，将《倒牛奶的女仆》中的女主角Q版化了，还设计了很多不同的场景，非常有意思。和蒙克周边与宠物小精灵合作的思路一脉相承。

（注：本文展览图片来自日本维米尔展官方网站，场景图为作者拍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