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游之后,白蛇能搭建自己的影视宇宙吗?

2019-01-25 16:00
湖南

文丨星河鹭

2019年,白蛇很忙。1月12日上映的国产动画《白蛇:缘起》低开高走,被誉为《大圣归来》后的国漫之光,有望成为今年第一部票房过亿的国产动画;1月18日,由孙骁骁和路宏主演的《新白蛇传》将登陆视频网站,再度演绎水漫金山的传奇故事。

若算上2018年的《天乩之白蛇传说》,以及尚未播出的鞠婧祎、于朦胧版《新白娘子传奇》,经典新编的《白蛇传》似乎进入了翻拍高潮,大有比肩超级IP《西游记》的架势。

事实上,名列中国四大民间故事之首的《白蛇传》,可谓家喻户晓、妇孺皆知。从传奇小说到音乐舞蹈、戏曲话剧、电影电视,《白蛇传》被反复演绎,版本众多,是可以被反复挖掘的顶级神话IP。

同为神话IP,《白蛇传》再度备受关注来自于二次元世界的全新演绎,走红路数与《大圣归来》对《西游记》的价值重构如出一辙——这个流传超过1000年的民间故事,能否构建自己的“白蛇宇宙”?

千年民间传说的百年改编史

自赵宋发轫的《白蛇传》,最早只是民间艺人在勾栏瓦肆间传颂的口头文学,在明人冯梦龙的《醒世通言》中以《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初成系统,最终在清朝中叶得以成型。光怪陆离的蛇精故事以传奇性著称,成为评书、弹词、话剧、戏剧等艺术的文本来源。

一同名列中国四大民间传说,孟姜女哭长城、梁山伯与祝英台、牛郎织女的情节与人设未有发生根本性变化,呈现出极强的稳定性,人们对传说的人物印象也相差无几。同为口头文学的《白蛇传》的特殊之处在于,各个时代的《白蛇传》所讲述的故事并不一样,其情节发展历经千年终于补足,人物形象还经历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其连续不断的演变,甚至还曾引发“是许宣还是许仙”的名字之争。

在冯梦龙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白娘子的形象是春心荡漾的寡妇,因遇见许宣而大胆表白,其爱情宣言来自于青春寡妇对于英俊后生的占有欲,其对白娘子的描述带有强烈的“狐媚”色彩:“放出迷人声态,颠鸾倒凤,百媚千娇,喜得许宣如遇神仙,只恨相见之晚。”

而在世人所熟知的1992年赵雅芝、叶童版的《新白娘子传奇》中,白娘子摇身一变,从魅惑凡人的妖女,变成了集人性与神性于一体的真善美化身。从外貌到品行,白娘子是集中国传统女性美德之大成的无暇“珍品”,成为中国男性想象之中的最佳伴侣:“面莹如玉,双瞳剪水,笑意盈盈,不单艳丽多姿,还自有一番说不尽的娇媚可爱……举止之间那份俏丽之韵,当真是个天上人间少有的极其美貌之女子。”

正由于传说文本绵延千年的旺盛生命力,《白蛇传》早在1926年,就诞生了第一部影视化作品,其人物形象与故事情节的流变,也有了近百年历史。由于脍炙人口的国民辨识率,《白蛇传》影视化后,有诸多版本为后人所铭记:

1926年,上海天一影片出品的《白蛇传》问世,总拍摄三集,成为最早的影视化版本,民国传奇女影星胡蝶出演白素贞;

1958年,日本东宝映画出品的《白夫人の妖恋》被改编成同名动画,是日本电影史上第一部彩色长片动画,堪称日本动画史上的里程碑;

1992年,台视与景德传播推出的《新白娘子传奇》一炮而红,与《西游记》一同成为几代人的童年记忆,是最为知名的《白蛇传》版本,至今余威尚存;

1993年,徐克执导电影《青蛇》,张曼玉、赵文卓与王祖贤组成黄金阵容,传统神话故事加入了武侠意味;

2003年与2011年,大陆从港台接过《白蛇传》的改编接力棒,刘涛版《白蛇传》与黄圣依、李连杰的《白蛇传说》,也在当年有一定影响力;

到了2018年之后,《天乩之白蛇传说》大幅改编经典故事架构,因涉及宗教而被下架,2019年《白蛇:缘起》再度将《白蛇传》拉回观众视野。

跨越近百年的影视改编史,显示出《白蛇传》的超强生命力——几乎每隔数年,这一流传千年的民间传说就会再次改头换面,以全新方式与观众见面。

为什么它是中国顶级神话IP?

中国古代文学历来偏重经世致用的现实主义,而少有天马行空的奇思妙想。四大名著中,《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传》除了有经典电视剧版以外,少有电影、话剧、动画等有记忆度的经典作品,近年只有《大军师司马懿之军师联盟》与《虎啸龙吟》为人称道。

反观《西游记》,神魔大战的奇幻色彩、九九八十一难的强情节与戏剧冲突、以及不乏针砭现实的剧情走向,不仅有经典的央视版问世,还催生出“大话系列”以及《大圣归来》和连年霸占春节档的西游电影。

同为东方神话,《白蛇传》的民间基础并不逊于《西游记》,仅从近百年的改编史来看,《白蛇传》备受中国乃至日本、新加坡的喜爱,其风靡程度不仅限于国内,还扩大到了中华文化圈。从改编角度来看,两者仍有细微差别——

《西游记》往往截取颇具戏剧效果的降妖除魔片段,放大处理其中的人妖乱斗与神性、人性、妖性,摆脱公路片式的冗长无趣,如《西游记之大闹天宫》,歌颂了与天斗的反叛精神,《西游记之三打白骨精》则描述信仰与信任危机。《白蛇传》则往往展现故事全貌,其侧重点在于故事新编,赋予全新的故事架构与人物个性,刘涛版《白蛇传》里的法海是暗恋白素贞甚至小青的出家人,有清规戒律与肉欲的痛苦挣扎,《天乩之白蛇传说》甚至大胆到让法海与小青谈起了恋爱。

归结起来,拥有强大再复制、再创造能力的《白蛇传》,能够随意裂变与衍生,具备顶级IP的超级实力:

经过千年演变,《白蛇传》从民间最基础的善恶、强弱、设禁与违禁的二元对立结构,丰富为拥有化人形报恩、端午雄黄酒现形、水漫金山寺、镇压雷峰塔下、塔前祭母一家团圆等曲折情节,构筑了扎实的戏剧文本。

千年演变之后,《白蛇传》也从妖孽害人的神怪故事,脱胎换骨成为了经典的爱情文学。当许仙对蛇妖的恐惧完全败给了对白素贞的感情,法海收妖的正当性也发生了动摇,其故事文本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个跨越种族的爱情故事。正是在爱情的容器中,装入了丰富的人类通感与共情,这是《白蛇传》也是其他民间传说的共性。

降妖、佛法、武打、动作等充沛的想象力,提供了影视改编的广阔空间。中国神话故事并不多见,《白蛇传》赋予了影视艺术语言以相当的特效想象,能够随着技术的时代跃进而推陈出新。1992年问世的《新白娘子传奇》,服化道简陋至极;到了2019年的《白蛇:缘起》,用3D技术构筑的国风水墨画,展现了传统审美的神韵。

与社会风潮相匹配的“进化”能力,也是《白蛇传》的过人之处。《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里,批判了近似潘金莲的女性形象,宣扬的是“发乎于情、止于礼”的传统情感表达;而到了成型的清代乃至民国,白素贞已经褪去一身妖气,愈来愈散发人性魅力。

可以说,《白蛇传》是一个充满了阐释性的符号,其影视化作品也继承了其特质。

经典新编对《白蛇传》的时代构建

《白蛇传》民间传说的千年历史,以及影视改编的百年流变,是互相作用的奇妙双环。由于1992年版的《新白娘子传奇》太过经典,以致人们以为它就是《白蛇传》,而对后世改编产生“像与不像”的判断;而《白蛇传》许宣与许仙的争议,也反倒给后世“三生三世虐恋”的人妖恋提供了充足的想象力空间。

在2019年,《白蛇:缘起》之所以能够异军突起,除去中国观众对国漫的类型饥渴,还在于它的时代新编。诚如豆瓣高分评论所言,著名渣男许相公,不再是读书人与美男子,而是生于乡野的活泼少年,善良勇敢也调皮可爱,让人很快把其与李逍遥进行联想;白素贞也不再是法力高强的完美人妻,而是初入凡间、不谙世事的美人妖精。加上呈现皇朝末日苛捐杂税的乱世图景,主打成人动画向的《白蛇:缘起》让人眼前一亮。

扛起国风的大旗,则是《白蛇:缘起》把握时代审美的取胜关键。雾气缭绕的山水、缓缓行驶的扁舟、五行八卦的玄学共同构筑了中国画般的审美意境,找准了青年文化的流行切口。

2018年的《天乩之白蛇传说》,若非因宗教问题而下架,有望成为《香蜜沉沉烬如霜》外的又一部暑期档古装爆款。该剧大胆重构了原著的人物关系,也构筑了“养成系”的全新恋爱模式:

贤良淑德的传统女性,成为渴望自我成长的呆萌校舍;许仙则从唯唯诺诺、毫无主见的受气包,变成了霸道总裁一般的“上仙”。曾经以身相遇来报恩的爱情模式,变成了第一世的“养成”和第二世的“势均力敌”,既符合甜宠的审美需求,又散发出新时代女性所要求的女权主义。

经典新编的《天乩之白蛇传说》,实际上是披着《白蛇传》外衣的甜宠+虐恋剧,其创作手法虽有“毁经典”的争议,却以拓展时代新意而为95后00后所称道,同时重新开发了千年IP的时代价值。

当然,经典新编的意义重构,也有失败的案例。鲜为人知的网剧《报告老板之豪言壮旅:新白蛇传说》,既有法海爱上许仙的同志情节,还胡乱插入许仙行医不收病人红包的情节,其新编恶搞多于拓展,胡编乱造自然受人嫌弃。

《白蛇传》的IP价值能够被挖掘多少,在于人们在这个“瓶子”中装入多少时代意义——古老的神话影像,拥有不竭的艺术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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