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水上人家:记录不再复现的时代影像

2019-07-11 16:46
福建

 

2012年2月11日,武汉晴川桥下汉江水上人家。《江城水上人家》周国献摄

这是极光photo【江河影像】系列第31篇推送。

在城市的快速发展的背景下,有这样一群人,他们以船为家,临江而居。摄影师周国献于09-14年走访汉江边的水上人家,用平实的中焦镜头,将这一不复现的时代缩影记录了下来。

《江城水上人家》

图/文  周国献

2011年2月2日,武汉晴川桥下汉江水上人家。

2011年12月24日,武汉晴川桥下汉江水上人家。

2011年12月18日,渔民在趸船附近打鱼。

2010年11月7日,武汉晴川桥下汉江水上人家。

2011年5月8日,武汉晴川桥下汉江水上人家。

武汉汉江水面,自晴川桥至江汉一桥一带,常年停泊着近百艘用于居住的水泥船和木船,形成了一个特殊的水上群落。2009年至2016年,我对这一特殊群体进行了持续的专题拍摄。

这些无动力的水泥船或木船,用缆绳系在岸边,在船头放置一块跳板供住家上下船。缆绳的长短要根据水位的高低进行调节,冬放夏收。这些三五成群的船只,有的船与船之间还用缆绳链在一起,形成连体以抵御风浪。即便如此,也时不时发生断链走锚江漂的事故。因船无动力,一旦断链走锚就只能随波逐流,非常危险。

2010年12月15日9:46,大雪过后,武汉晴川桥下的汉江水上人家还在梦乡,连接陆地的跳板被风雪吹打得七零八落。

2010年12月15日,雪后的武汉晴川桥下水上人家。

2010年12月25日,大雪过后的武汉晴川桥下水上人家。

2010年12月25日早晨,大雪过后,湖北洪湖人肖成礼挑着一担鱼到岸上卖。肖成礼1944年生,2000年开始在集稼嘴一带的船上生活,以贩鱼为业。

2011年2月3日大年初一,武汉晴川桥下的汉江水上人家在枯水季节加固缆绳和跳板。

2011年2月3日大年初一,左邻右舍在帮助湖北仙桃沔阳人马友成(左一)调整跳板。

2010年11月7日,一少女询问是否可以在船上厕所方便。一个简易厕所就搭建在船舷边上,污物直接排入洗衣妇背后的江里。

据海事部门介绍,一二十年以前,汉江集稼嘴曾经有个水产市场,外地鱼贩的渔船开到这里做买卖。后来水产市场搬迁到白沙州,鱼贩子就把船卖给汉正街周围的打工者,有的成了住家,有的成了水上鱼市,有的改造成小型水上旅馆。这些生活在船上的打工者,有的以拾荒为业,有的在汉正街小商品批发市场做搬运工,有的利用江边便利做贩鱼等小生意。

选择住在船上大都是因为买不起房子。虽然汉江边上的江景房已达每平方几万元,但一艘水泥船一般只需几千元,木船更便宜,很多人家在这里一住就是上十年。他们蜗居在小船上,延续着自己的生活梦想。

2011年5月28日,武汉江汉一桥附近的汉江水上人家。

2011年6月1日,武汉江汉一桥附近的汉江水上人家。

2011年2月2日除夕上午,湖北仙桃人龚恒道到岸上挑饮用水。

住在船上用水用电都很不方便。平时生活垃圾直接排放到江里,江水只能用来洗衣、洗菜,吃喝用水还得上岸去挑。船上没有电,不能播放电视,一般到了晚上就睡觉。有的船家为了方便上学的孩子做作业,出高价从趸船或码头接电。

虽然条件艰苦,但在船上住惯了,很多人家还是舍不得离开这里。夏天没有电,但晚上徐徐江风却是天然的空调;收入低,却能吃上自家在江边种的生态蔬菜、放养的土鸡;花不了多少钱,住的却是实实在在的滨水江景房......

2011年5月28日,武汉江汉一桥附近汉江水上人家的洗衣妇。

2011年2月2日除夕上午,湖北洪湖人肖成礼在生火烧水。肖成礼1944年生,2000年开始在集稼嘴一带的船上生活,以贩鱼为业。

2011年2月3日大年初一,湖北洪湖人肖成礼的在深圳打工的女儿和外孙女回来过年,大年初一早晨第一碗饭是外孙女的。

2011年6月1日儿童节,武汉江汉一桥附近汉江水上人家的孩子。

2011年12月18日下午,来自湖北潜江的80后搬运工宋红鹏(右一)等6人收工回到汉水晴川桥下的宿舍船上休息,这是19个搬运工的家。

2011年9月12日中秋节晚上,湖北洪湖人肖成礼夫妇在甲板上乘凉,节日的晴川桥闪亮着多彩的装饰图案。肖成礼1944年生,2000年开始在集稼嘴一带的船上生活,以贩鱼为业。

2014年4月19日,武汉晴川桥下。

2016年,武汉市沿江港口岸线资源环境综合整治工作全面启动。晴川桥至永丰桥15.4公里范围内的“水上人家”全部弃船上岸,95户人家的96艘船集中处理。昔日“汉江一景”从此消失,多年前拍摄的《江城水上人家》影像成为绝唱。

与周国献的对谈

采访:曾子珂

1

拍摄缘于偶然

2014年1月1日,枯水季节的武汉晴川桥下汉江水上人家。

极: 您拍摄《江城水上人家》这一系列的缘由是什么呢?

周:武汉市汉江上的这一水上人家群体引起我的关注纯属偶然。2009年8月和9月的凌晨5点左右,我在晴川桥上拍摄汉正街小商品批发市场夜景时,水上人家闯入了我的镜头,我有点好奇,就下桥拍了卖鱼的小船和在汉江游泳的武汉人。后来在拍摄汉正街专题时,我多次想顺便拍一下水上人家,但遇到阻拦:蜗居在这里的人以为我是记者,担心我的照片一发表,这里就会被政府取缔。我不死心,就经常去走走,先拉家常、交朋友,不急着拍照,慢慢有人接纳我,我拍些肖像照送给他们,他们知道我拍照并不是为了上报纸,我才慢慢走近了这个群体。真正开始实质性拍摄已经到了2010年11月。

2011年2月3日大年初一早晨,一个女子在船舷边洗头。

极:《江城水上人家》这一系列作品的拍摄大概持续了多长时间呢?

周:这一专题从2009年8月开始关注到2016年11月水上人家被取缔、清理,前后7年多;但集中拍摄是2011年11月至2014年7月,历时近三年。2014年9月,《江城水上人家》在平遥国际摄影大展上展出后,我的主要精力便用于拍摄汉正街、钢城红房子和武汉工业遗产。2016年11月水上人家取缔后,我去拍了一组照片,并在“武汉板眼”微信公众号上发了《水上部落作别汉江,水上人家影像成为绝唱》,用新旧对比的影像,给这个专题暂时画个句号。

2

贴近生活,走进普通百姓

2011年2月2日除夕上午,湖北仙桃沔阳人马师傅的老婆刘德姑在生火做饭。刘德姑爱唱歌,边做边唱。

极:《江城水上人家》的拍摄主体主要是汉江水面用于居住的水泥船和木船以及船上的人们的一种生活状态,您在这个系列长期拍摄过程中,有没有印象深刻的拍摄经历呢?

周:从被拒绝到被普遍接纳,后来又与肖成礼、龚恒道、龚杰等成为朋友,大年三十晚上被邀请到船上吃年夜饭,我很受感动。在这样艰苦的生活环境下,刘德姑等人还经常边做家务边哼着歌曲,普通百姓的淳朴善良和乐观豁达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2011年12月18日下午,来自湖北潜江的冯新云(左一)收工回到汉水晴川桥下的水泥船住处,和工友将拖车抬到船上。这是物流公司老板专为打工仔购置的宿舍船。

极: 从《大武汉》《汉正街相册》到《江城水上人家》,您一直都在致力于武汉城市影像纪实项目的拍摄,对于拍摄地点的选取和拍摄对象的选取,有没有自己独特的考虑呢?

周:从2008年以后,我一直坚持拍身边的人和事,除了厦门老家我出生的古村,我的几乎所有作品都取材于武汉和湖北,似乎到了外地我就不会拍照了;或者说,到了外地我就常常找不到感觉,似乎就失去了拍摄的激情。对于拍摄地点和拍摄对象的选取,我主要考虑三点:一是与普通老百姓有关;二是方便长期拍摄;三是有深入拍摄的可能。

3

用平实的中焦镜头,

试图呈现拍摄对象的自然生态

2011年9月12日中秋节晚上,湖北仙桃沔阳人马浩在船上洗澡。

极:您认为您的纪实摄影的风格是怎样的?在您从事摄影的过程中,有没有其他摄影师的作品对您产生了影响呢?

周:我的纪实摄影作品经历了2008年至2014年传统纪实摄影实践阶段(作品包括《扁担——汉正街的传奇》、《江城水上人家》、《吉庆街卖唱艺人》等)和2014年之后新纪实摄影和文献摄影的探索期(作品包括《自动售套机》、《汉正街相册》、《大武汉》等),拍摄理念有些变化,但一直延续中规中矩的拍摄风格。我不追求强烈的视觉冲击力,或新潮的拍摄手法,我更多的是用平实的中焦镜头,老老实实的拍照,试图呈现拍摄对象的自然生态。

在传统纪实摄影实践阶段,塞巴斯蒂安·萨尔加多(Sabastiao Salgado)的《WORKERS》、路易斯·维克斯·海因(Lewis W. Hine)的《KIDS AT WORK》、侯登科的《麦客》、朱宪民的《黄河百姓》、陆元敏的《苏州河》、张新民的《包围城市》等作品曾经深深影响了我的创作;后来更关注与新纪实摄影、文献摄影有关的作品,包括姜健的《场景》和《主人》,邵译农、慕辰的《大礼堂》,渠岩的人间三部曲《权力空间》、《信仰空间》和《生命空间》,王彤的《MAO ON THE WALL》,潘钺的《红星照耀中国》,何崇岳的《计划性生育》,金江波的《繁荣?》,PIERRE BESSARD的《武汉锅炉工人》,Robert van der Hilst的《中国人家》,托马斯·乔瑞恩(THOMAS JORION)的《寂静》,MITCH EPSTEIN的《AMERICAN POWER》等。

2011年12月24日下午,几个少年在武汉晴川桥下汉江边玩泥巴,以自己的方式欢度平安夜。

极: 罗兰巴特曾说,“照片永远都是不可见的,我们看到的不是照片”,纪实摄影更多的反映的是当代摄影师对时代的思考与记录,在您进行纪实摄影作品的创作过程中,如何能让自己的想法不受别人的影响,坚定最初的信念呢?

周:以平常心对待摄影和摄影作品,摄影创作就不会被名利所左右。我是业余摄影师,不靠卖作品生存,也不太关心作品能否得奖,拍摄时也不呼朋唤友,我想好并开始实施的专题,我就独自拍摄下去,作品还没有达到足够的完成度之前,也不分享和发表(发布)作品。这样,我的拍摄便不会被市场需求、评委喜好和身边摄影人等影响。

极:武汉城市影像纪实项目的拍摄还在继续吗,最近有没有什么正在进行的拍摄计划?

周:我目前还在进行的主要有三个专题:一是进一步完善对大武汉工业遗产的拍摄,该项目已获得湖北省文艺精品创作扶持资金支持,计划2019年在武汉本地做一个关于大武汉工业记忆的个展;二是有空时继续拍摄我持续了十年的汉正街项目,为将来出版作品集做准备;三是争取在2020年完成钢城红房子的拍摄。另外,安全套自动售货机项目进行了更多更深入的拍摄,打算在合适的时候重新做个展览,或出版作品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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