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教师镜头里的乡村教育 | 湃客年度视觉大赛
全国有近3700万农村学生和300万乡村教师。农村教育,不是只存在于网络报道的“水深火热”中。
2018年9月1日的央视《开学第一课》里,解海龙讲述了他30年前拍摄的中国乡村教育的照片。30年间,乡村教育伴随着国家的巨大变化而变化。但很多时候,大众对于乡村教育的认知依然停留在贫穷、落后的阶段。
我2012年进入山西临汾西部山区一所小学任教。在7年执教生涯里,我用镜头记录了学生们的欢乐、无奈和悲伤,也见证了老师们的付出和对教育事业的热爱。我想告诉大家一个真实的乡村教育。
2012年,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进山区。当时我坐的是一辆中巴车。由于学校所在地煤窑居多,路上一辆辆大型拉煤车呼啸而过,路面破损严重。路的一侧,则是一百多米的深沟。公交车每过一个坑,都有一种要翻车似的颠簸感。2013年,山西省实行了“煤炭改革”关闭了所有的小煤窑。从此以后,乡村公路,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到了学校,我跟同事诉说我的感受,他跟我说,10年前,有一个老师,她老公来山上看她。晚间,开车下山,一不留神,车掉沟里,他去世了。后来,这个老师离开了学校,走的时候,她说“这是一座吃人的山,我再也不会回来了”。那一刻,我开始对我来乡村任教的决心产生了动摇。
开始,我教二年级,开学第一课,一个孩子没有带美术用具。我问他为什么不带,他不回答。周围的同学说,“老师,你别管他,他是个憨憨”。我把我的工具给了他。下课的时候,我看了他画的画。虽然不太好,但我想给他一个鼓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表扬了他。他坐到座位上哭了,同学们说我是第一个给他表扬的老师。那一刻,我感受到了一个老师的自豪感。我用一个小小行为,影响了孩子。
在学校,最艰苦的还是喝水。在夏季,从旱井打出来的水里有蝌蚪、青蛙,总有一股难闻的味道。2015年,当地实行安全饮水工程,学校真正有了自来水。我再也不用泡着浓茶喝水了。
2014年,我被调到另一所学校。孩子们做自我介绍,一个女生说她的父母是做生意的。后来,我们学校给学生办理贫困生资助,需要提交证件,一个瘸着一条腿的老人来到我的办公室,那是她的二爸。他告诉我,她的父亲去世,母亲患有精神病。这个9岁的孩子,用谎言来维护自尊。
2015年,一次检查宿舍,我看到一个女生在宿舍哭,我过去问怎么了,别的同学说她想她妈妈了。我安慰了一番,并表示可以用我的手机给她妈妈打个电话,但可惜她妈妈的电话始终无法接通。后来我去别的宿舍,再返回来时,她们一个宿舍的人都哭了。她们都想父母了。原来,思念可以如此传染。
随着国家经济的迅速发展,不断推进的城镇化和城市对劳动力的大量需求,一批批青年外出务工,留下众多留守儿童。2014年,国家相关机构统计,留守儿童约6000万左右。2016年,修正为900万。这一庞大的数据背后,是一个个鲜活的个体。
他们过得好吗?他们快乐吗?他们的忧愁会给谁分享?他们的泪水会如何擦干?
△ 犯错以后
当我愈发意识到自己的记录具有的档案价值和现实意义后,我开始有意识地查阅关于留守儿童的文学、摄影作品,希望通过传播,让更多人了解还有一群孩子在这样生存着。
2015年,有一场以“榜样”为题的作文大赛,很多学生的榜样写的都是雷锋、爱迪生等。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说一、二年级时学过这样的课文。孩子们的阅读太贫乏了。后来通过网络,我给孩子们募集到了300多册图书。
2015年期末考试的作文题是“礼物”,其中一个孩子的作文是空的,他说因为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礼物。后来,我让孩子们写下自己的新年愿望,发到网上,学生们收到了来自全国各地的新年礼物。第二年春天,那个孩子的母亲决定不再外出打工,陪孩子一起成长。
2015年我还去了全蒙境内唯一一所全封闭的蒙语幼儿园。为了让孩子们更专注的学习蒙语,这里的孩子每个月放4天假,中间不能够回家,老师们亦如此。
2016年,我去了贵州铜仁。在此之前,我对贵州的了解除了茅台酒,就是毕节的留守儿童事件。因为行程安排,我们选择了群山环抱之中的一所乡镇小学,学校里有五六百名学生,大都选择回家食宿。如果家里太远,父母会在镇上租房子,一间30平米的房间,价格是200元左右。
花桥镇小学的教学楼有四层高,外立面有白色瓷砖镶嵌,教室里有多媒体功放设备,塑胶跑道、篮球、足球场,桌椅一新。在库房一角,我看到了一个捐款牌,里面有企业捐款记录。从远处看,花旗镇小学绝对是这个地区最好的建筑之一,无论是山西临汾,还是内蒙古阿拉善左旗,都是如此。这些年随着国家的投入,乡村学校的精神面貌的确已经发生很大变化。
经过这么多年国家强大的教育经费的支持,和扶贫攻坚力度的持续加大,在乡村,几乎再也没有失学儿童了。但是,乡村教育,依然面临着一些考验。目前乡村最缺少的,是优秀的艺术类老师。2017年,我们学校来了6名国家免费师范生,补齐了所有科目老师。现在,体育、音乐、美术都有了专职老师。每年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注入乡村教师队伍,给予乡村教育更多新鲜血液和希望。
这几年我持续的用镜头关注乡村教育,并不是我想当伟大的摄影师,只想尽量更接近真实地去拍摄生活中遇到的孩子和老师。把孩子的悲伤当成自己的悲伤,把孩子的快乐当成自己的快乐,投入到孩子们的世界,脱离固有的拍摄技巧和方法,这样拍出来的照片,一定是最真情实感的体验和表达。我希望通过我的拍摄,让摄影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让孩子感受到社会各界的温暖。
齐水勇
山西临汾人
2015年开始持续关注拍摄乡村儿童、教师。拍摄区域:山西 内蒙古 贵州 山东
主要获奖:
2015平遥国际摄影大展 摄影基金新人培养奖
2016年山西21届摄影展金质收藏奖
2018年吴印咸摄影双年展资助摄影师
2016年腾讯网谷雨计划资助摄影师
作品发表于国内各种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