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下的一块稻田︱刘德科

2019-01-09 17:47
未知

▲ 日本保圣那东京总部大厦的稻田

文︱刘德科

昨天晚上,跟几个朋友在安可马丁餐厅闲聊,聊的不是恒大老板许家印又花了100多亿收购港企在内地的几个楼盘,而是我们的楼盘里,为什么不能有一块稻田?

我用目光把这个问题,甩给身旁的景观设计师:技术上有难题吗?

他说,不难,防水根本不是问题;现在的楼盘,虽然花园底下就是地下车库,但是一点也不影响在上面种大树、堆假山、造水池;我们现在还能在上面做出接近原生态的湿地景观呢……

我说,我要的不是湿地,湿地还是观赏性的景观,我要的是有参与感的稻田。

对面还坐着一家大牌农业公司的总裁,他说,我们会给地产商供应果树,他们希望在住宅区种更多品种的果树。

边上的哲学系官员质问:为什么要回到过去?非得用稻田怀旧吗?

我要的是,在自家高楼下,就能参与季节的变化。当然,花草树木是可以给我们带来这些感知,但这种感知还不够强烈,不像稻田那样,可以让我们依次参与到那些轮换的景象中:水里的秧苗,拔节之后的青黄,水干去之后的金黄稻穗,风吹过时的小小稻浪,稻谷打出的芬芳,被收割之后的稻茬,趴在泥地上的草垛,新翻的泥土,插秧的农作者……

稻田不是花圃,花草树木只要不枯死,就永远长在那里;稻田可以周而复始地变化,是一个充盈着泥土气息的游乐场。你可以在较短的周期内看到水稻的剧烈生长,如果小孩们有兴趣,可以参与到劳作的每一个环节,感受到收获时的小小喜悦,或者沉醉于草垛间的嬉戏。

一旁的美女建筑师说,一些郊区的别墅楼盘,大多都有开心农场啊,但好像还没有稻田;在繁华的城区,也已经有一些购物中心项目,已经开始准备在做了,不过也不是稻田,而是屋顶农场。

对啊,为什么不能是稻田呢?

▲ 东京六本木新城的屋顶稻田

我突然问这个问题,是因为有人聊到了东京的六本木新城。

六本木新城是东京市中心负有盛名的综合体项目,高楼林立,有住宅、商场、酒店、写字楼以及美术馆。它的裙楼屋顶,就有一块稻田,小学生在里面插秧、割稻、脱谷,甚至捣年糕。而且,每年都有日本各个县的大米品牌,来赞助水稻的秧苗。

生活在东京市中心的小朋友以前几乎没有机会接触到农业,所以赤脚走进稻田,是很好的体验。秋收时,他们可以收到自己劳动的成果,东京人称之为“食育”。

▲ 六本木新城屋顶稻田四季活动

坐在我斜对面的房地产项目总经理说,我们好不容易才从农村来到城市,要是在楼盘里弄一块稻田,会让人觉得这个楼盘很没档次;不是不能有稻田,而是我们还没到那个时候。

他身边的希尔顿酒店副总频频点头,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们的市中心也会有一块稻田的。

我不是今天才问这个问题,此前我孜孜不倦地问过物业公司的老板,问过房企的总裁,也问过中国工程院的院士。我明白的,其实根本不是技术问题,也不是物业管理的成本问题,像游泳池这种运营起来很赔钱的东西,也有那么多地产商在拼命做,一块稻田能花多少钱啊,顾一个兼职的农民就搞定了。但泳池特别是恒温泳池才是高大上的象征,才是激发购房兴趣的一个卖点。

稻田还不是。稻田太麻烦,需要灌水,容易弄脏小孩的手脚,割稻的镰刀太危险,打谷时谷壳会乱飞……所以,哪怕在郊区别墅大盘里,都暂时还没有稻田,有的都只是种一些瓜果蔬菜的“开心农场”。瓜果蔬菜不麻烦。

可是,为什么繁华璀璨的六本木新城就可以有稻田呢?

▲ 在六本木新城眺望璀璨东京

我还记得,在初中的课堂上,英语老师讲过她女儿的故事:她们一起去乡下,看到满眼的秧苗,她女儿很高兴地说,好漂亮的青草啊。

她女儿后来是我的高中同学,她小时候不认识稻田,后来是清华的高材生;我小时候喜欢躲在稻田的草垛里,后来读了一所烂大学。

我的“稻田情结”,不是要回到农村或郊区,而是要在城里。我喜欢昨晚那位哲学系官员的那种质问:“为什么要回到过去?非得用稻田怀旧吗?”

我真的不是要怀旧,这个时代好极了,怀旧是弱者的情趣,老人除外。我最烦那些观点:“最好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大师远去兮,再无大师矣”,等等。从前只有一样东西比现在好,那就是空气比现在新鲜(天空比现在蓝,是空气好的副产品);这个时代的大师依然灿若群星,只不过你没有慧眼而已,过几十年再来回顾,这个时代的大师才能显示出他们的威名——只不过那时候,你要么已经死了,要么就是继续感叹又死掉了一个大师,从此再无大师……

最好的时代从来不曾过去了。我只认同:更好的时代,还没来。至少,东京六本木新城的那块稻田,还没来到我们的城市。

我要的稻田,不是用来怀旧的,而是让我们的小孩可以放肆地让湿润的泥土弄脏手脚,感受生命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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