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富汗是怎样被变成“帝国坟场”的？

作者：郑渝川

1979年，苏联出兵阿富汗。强大的苏军军力在很短时间内击溃了成建制的阿富汗官方和民间部族武装。苏联人当时并没有意识到自己陷入了一个世纪前英国人陷入过的糟糕处境，他们将被迫与高度分散且坚定抵抗到底的阿富汗民兵作战。

阿富汗的白沙瓦至少聚集了80个抵抗组织，他们的资金来自于巴基斯坦。而后者的赞助经费其实来源于美国和英国。西方国家为了帮助抵抗组织对抗苏军的高水平军备，还专门进行了武器创新，最著名的创新成果就是“毒刺”便携式防空导弹。美国人沾沾自喜，因为“毒刺”一枚花费不到4万美元，却可以将1000万美元成本的苏式军用直升机打下来。20世纪80年代中后期，戈尔巴乔夫的轻率改革让苏联变得越发虚弱，而阿富汗战场上的消耗更是加速了苏联的“失血”。

等到苏联撤军，然后苏联自己都变成了历史名词，美国以及其他一贯宣称关注人权和民主的西方国家，就彻底把目光以及资源支持从阿富汗撤走。阿富汗陷入激烈内战，先前来自西方国家和阿拉伯国家的军援，让这个南亚与中亚边界上的小国，几乎可以每人配备枪炮，局势变得更加混乱，大屠杀一类的惨剧对于当地居民来说无异于家常便饭。但因为此时的阿富汗，已经不能再给美国创造诸如牵制、削弱、打击竞争国家的效益，所以当地居民的噩梦就根本得不到关注。

不但这样，但塔利班这一极端组织在阿富汗崛起，比此前的军阀更加暴虐的对待平民、传统文化时，美国仍然相信可以将之进行引导改造，最后将阿富汗变成类似于沙特阿拉伯式的宗教国家，只要其符合亲美的特质。阿富汗与中国西部边疆毗邻，美国的这番愿景如果说是为了制约中国，其实倒不如说是故意配置一个不按套路出牌的棋子，用来牵制同时与中国保持良好关系的盟国巴基斯坦。所以，尽管塔利班行为乖张，但美国方面仍然热衷为之打call。

当小布什替代克林顿成为美国执政者后，美国新保守主义精英开始更加激进的在全球推行美式价值观、扶持民主政权。小布什的阁僚对遥远的阿富汗既不知情也不关心，直到2001年9月11日。之后，阿富汗战争打响，如梦初醒的美国人强迫巴基斯坦割断了与塔利班的联系，然后出兵。这场战争的开端，再现了22年前苏联军队在同一块土地上的摧枯拉朽。美国以及其他大国都支持阿富汗和平重建，但这个国家仍然难以避免骚乱、暴力。2002-2003年，美国在阿富汗的战争开支达到了350亿美元，而同期用于阿富汗人道主义和紧急援助的资金只有8亿美元。阿富汗的政局在那之后相对稳定，但距离该国人民和国际社会的普遍愿望仍相去甚远，滞留当地的美军在此期间不断受到偷袭，偷袭者使用当初美国支援的武器，还包括“毒刺”导弹。

浙江人民出版社近日引进出版了阿富汗裔美籍历史学家、专栏作家塔米姆·安萨利所著的《无规则游戏：阿富汗屡被中断的历史》一书。这本书相当清晰地解析了阿富汗国家和人民悲剧命运的来源，那就是两个多世纪以来，几乎每隔40年，就会出现一个大国来强行阻断阿富汗的发展，破坏其取得的进步以及和缓变革、和平转型的可能——每次强权退出后，阿富汗都会不出意料的陷入乱局：之前的强权介入，每每打乱这个国家好不容易才形成的阶层、权力之间达成的脆弱平衡，造成政治、宗教、社会等多领域的精英陨灭，由此兴起草根强人之间的野蛮竞逐，造成旷日持久的生灵涂炭。

《无规则游戏：阿富汗屡被中断的历史》这本书对于读者了解阿富汗历史具有帮助，不仅包括19世纪后期以来英国、俄国（及后来的苏联）、美国等大国强力介入该国带来的问题等历史过程的介绍，而且也有阿富汗建国以后几个世纪之中的王朝更迭的叙事。

3000-4000年前，雅利安人（Aryans）征服了阿富汗，这块土地也被称为“雅利安人的国家”（Ariana）；之后，阿富汗被长期纳入波斯帝国的版图，这一历史记录的遗产是阿富汗人以波斯语为通用语言；希腊人也曾征服阿富汗，所以阿富汗迄今也有一些希腊征服者后裔。蒙古西征时，阿富汗几乎被扫为一片鬼域；之后的15世纪里，令亚欧大陆震惊的征服者帖木儿也出自阿富汗。

《无规则游戏：阿富汗屡被中断的历史》全书从阿富汗创立者艾哈迈德·沙阿说起，穿插叙述这位地域强人的创国历程以及阿富汗所在的中亚、南亚地带的民族、宗教、社会特征。其实，阿富汗乱局的核心特征是在18世纪中期，即艾哈迈德·沙阿建国时就已经确立了，那就是阿富汗从来就没有建立起一个可以将国家特征、国家忠诚感和向心力深入到城市和乡村底层的秩序，这个国家更接近于以几个大城市为代表的封建城邦，与广大乡村、部族的联盟，深孚众望的国王也不过是贵族、宗教领袖认可的“共主”。

这本书前半部分的三大看点分别是，发生在19世纪后期的几次英阿战争（英国人最占优势之时也只能取得阿富汗王国的名义上的支配资格，以避免后者彻底导向沙皇俄国）；20世纪初期阿富汗曾发生过的短暂的世俗化改革，这场改革推行过于剧烈，以至于地方军阀、宗教首领甚至大众都涌现出来反对推行国王的改革；二战结束后的一段时期内，美苏两国为争取阿富汗导向自己一边，竞相向该国提供资金，帮助其兴建规模宏大的工程。

可以说，21世纪的阿富汗，在许多方面相比此前的两个世纪，都没有获得应有的发展进步。这个国家两个多世纪以来涌现出的改革家所付出的努力，这个国家的人们对和平安宁生活的向往，都陆续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