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都史上最大脑洞：把城市设计成飞机

❀  不像地球

1987 年 12 月，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 11 届大会，宣布了一批新入选的世界文化遗产。

入选的多是如雷贯耳的文明古迹，雅典卫城，威尼斯城，墨西哥城等等。这一年也是中国首次申遗，成果喜人，故宫、长城、莫高窟、泰山等 6 地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但有一个城市，当时不过建成 27 年，成为地球上「最年轻的文化遗产」，也是唯一在 20 世纪建造并被认可的世界文化遗产。这是巴西新建的首都，巴西利亚。

第一个进入太空的苏联宇航员尤里·加加林曾到访巴西利亚，他感慨到：「我觉得自己踏上了另一个星球，而不是地球。」

将首都搬离巴西最迷人的大都市里约热内卢，在千里之外的无人之境重新建都，巴西人是怎么想的？

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是城市规划史上的伟大丰碑，他们又是如何做到的？

事到如今，这座城市规划史上最辉煌的试验品被后世的规划学家反复提起，但是作为反面案例，它又经历了什么？

请看下文。

❀  新里斯本

主持巴西利亚建设的总统库比契克曾经说过：「建设巴西利亚并非心血来潮，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此话非虚，据信史算，近 200 年。早在 1789 年，一批独立运动家就把建立新首都写进了自己的革命纲要里。然后，革命失败了。

1808 年，葡萄牙国王为了逃避拿破仑的征服，举家迁到其殖民地巴西，在里约建立了流亡政府。

该政府在巴西颇有作为，不久巴西有了军事院校，有了国家图书馆，有了第一家蒸汽作为动力的工厂，甚至还组建了银行，当时连葡萄牙本土都还没有，巴西的经济文化势头不错。

葡萄牙君主也不太想走了，但有一点不满，他对里约的气候等条件不太满意，心心念要在内陆建立一座新的首都「新里斯本」，「市内要有宽阔的马路，像高坡上的流水一样向外延伸」。

里约作为度假天堂，要说哪里不太好，就是太热了，这里属热带草原气候，终年高温，夏季动辄 40 余度。内陆高原虽纬度相近，但海拔上升了 3000 多米，天气宜人，四季如春。

不过，这事也并无后续。

❀  写入宪法

1889 年，巴西独立，人民翻身做主，「国父」博尼法西奥认为，新首都似乎是一个新国家的天然伴随物。

至于地点，「最好是在巴西内地，中央政府将是通往各地道路的汇集点，政府信息可以便捷传到各地」。

此话怎讲，我们看一眼地图就明白了。巴西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历来在东南部沿海（中部是高原，西北部是亚马逊平原），在车马邮件都慢的时代，西北部分地区可以说跟中央政府天各一方，迁都中部，不仅利于全国各地区均衡发展，更为了凝聚巴西地域、文化的一统。

这件事还被写进了宪法里：「从现在起，14400 平方公里的土地将归新首都所有。」同时通过一项议案，「批准在共和国领土的中部高原勘测和划定新首都用地」。

由气象学家、植物学家等人组成的勘探小组很快开始了工作，考察中，他们发现一处地区气候宜人，风景秀丽，芳草鲜美，泉水激激，放眼望去，中无杂树，他们觉得这里修大马路很方便。

他们划定了一块160*90 公里的矩形区域，正好 14400 公里。

很快，这块区域作为「未来联邦特区」被标在了很多地图上。然后，就没然后了。

❀大干快上

1946 年，杜特拉成为总统，这次，为表决心，迁都计划由一位军方将军负责，并重新勘测。1955 年，地址终于确定下来，基本上还是当年选定的那块区域。

此时，库比契克正在竞选新一任总统，在一次政治集会上，有人向他喊到：「巴西利亚怎么搞。」

他冲动地喊回去「我会按照宪法办事」。事后他承认：「当时我还没怎么考虑过这个问题」。

但库比契克是一个政治强人，说到做到，竞选成功后，他开始全面推进迁都工作。他还以发展就是硬道理为思想，搞了一个「五年计划」，并提出口号，「5 年等于 50 年」。

反对者认为这一工程劳民伤财，会使巴西经济遭受重创。有媒体称他为「巴西的法老」「愚蠢至极」。

但赞成者认为里约人口压力太大了，没有规划，犯罪率高，贫民窟遍地，且受地形限制，城市难以发展。

更重要的，里约是一座度假城市，是个享乐之地，这里景色太诱人，氛围太随意，「充满了激情、利欲、摇唇鼓舌的报刊，群情激愤的民众，并不适合作为联邦政府所在地」。

图为里约——

库比契克只知道一点，必须要快。因为在巴西，下一届政府不会继续上一届的政府的任何摊子。他做到了，这个拖延了近 200 年的计划基本建成只用了 41 个月。

❀  谁说了算

1956 年 9 月，国会批准成立 NOVACAP 公司，专门负责巴西利亚建设，同时开展规划大赛，由建筑师奥斯卡·尼迈耶统筹并担任主评委。

回头来看，巴西利亚的的诟病要追溯到这里，城市规划由建筑师拍板，而没有参考经济学家、生态学家、社会学家的意见。

建筑师更看重空间的创造，但城市规划是时间的游戏：通过行为去制导结果，先清楚城市发展的目标，而后通过规划来引导。而不是图纸的赏心悦目。

但建筑师的好处是干活快，在没有参考任何规划的情况下，尼迈耶已经决定了总统官邸和一家饭店的位置，就在湖边，建筑也由他亲自设计。如果从一系列冗长社会经济调查报告入手，按巴西这湊性，再拖个 100 年也不是没有可能。

图为总图官邸——

事实上，巴西利亚主要建筑全部是尼迈耶设计的，惊为天人的规划之外，这座城市的伟大也在于其建筑。可以说，是尼迈耶成就了巴西利亚；反过来，巴西利亚也成就了尼迈耶，这个暂且按下，之后再讲。

❀  让人动心

NOVACAP 为参赛者提供了巴西利亚的地形图、航拍照片拼图，以及土壤和气候等信息，并组织参赛者参观现场。

而参赛者只需要提交两份基本文件，被称为是「此类规划大赛中最简单的」。

1. 一份城市的基本布局图。

2. 一份补充说明报告。

在谈到规划大赛时，尼迈耶指出：「大赛有一个压倒一切的目标，即这是一个国家首都的方案。」

从对入选方案的评价来看，这句话有两层意思：第一，看颜值，作为首都，要气势恢宏，有庄严感，有象征意义；第二，政府最重要，首先要突出的是政府功能，再围绕这一功能安排其他功能。

一共有 26 个方案参赛，第一轮选出 10 个方案，第二轮再决出 5 个奖项。1957 年 3 月，评委会将一等奖颁给卢西奥·科斯塔，奖金为 100 万克鲁塞罗（巴西之前的货币名称）。

相比有些方案详细列出了每 5 万人要配备自行车租赁点的数目。科斯塔的方案是最为潦草的，五张随手画的草图并附带简短的说明。

草图大致长这样——

评委们解释：「所有伟大的方案本质上都十分简单，它们一眼看上去就令人赏心悦目……当我们看到一个美丽的女人或者一个漂亮的广场时，我们很快就明白我们动心了。」

顺带说一句，科斯塔可不是半路黑马，而是建筑界老将，更是尼迈耶的人生导师，尼迈耶一毕业就进入了科斯塔的事务所——用他的话说，「那是当时建筑系学生都想去的地方」；老科对尼迈耶也颇为赏识，1939 年，两人一起设计了纽约世博会巴西馆。

❀  到底啥样

我们来看看科斯塔的规划。

从空中看，巴西利亚像一只飞鸟，或一架飞机，总之，象征着巴西的腾飞。机头朝东，寓意迎着朝阳飞去。

整座城市左右对称，前后看齐，严格按照行政、居住、娱乐等各功能划分区域。如果把城市比作一个人，它绝对是处女座中的扛把子。

「机身」是城市的中轴线，这是一条东西长 8 公里，宽 250 米的中央大道。

说是大道，其实大部分是中央绿地，两边各一条双向六车道。但人家硬是把绿地说成是道路中间的绿化带我也没辙，而且，吉尼斯世界纪录将其收录为世界上最宽的绿化带。

「机头」是三权广场，国家领导中枢。议会大厦、最高法院和总统府（这是总统办公的地方，刚才总统官邸是总统住的地方）在这里三足鼎立，分别代表立法权、司法权和行政权。三权分立。

「机身」的「前舱」是行政区，两遍排列着各部委大楼。

「后舱」则是文教区、体育区，分布着剧院、文化中心、电视塔、体育馆等等。「机尾」则是城市的火车站。

「机翼」部分主要是居住区，各长 5 公里许，一条干道贯穿其间，两旁分部着居民小区，每一个小区长宽为 240 米。四个小区形成一个更大的单元，共享社区服务措施。

城市两条主轴线交汇的地方名为 Rodoviaria，是一座 3 层的交通枢纽，这周围也是整座城市的 CBD，分布着银行区、商业区、酒店区。区的意思是，整个城市只有这一快地方提供这种服务，比如要住酒店，只能来这里。

下两张图是由「机尾」看向「机头」方向，两边高层密集处是 CBD 区域，中间铁架是电视塔。

城市周围本来没有湖泊，但修筑了大坝，形成三面临水格局，一来缓解气候的干燥，另外，这也限制了城市规模。科斯塔和尼迈耶都认为，城市问题的在于城市肆意扩张。

再来张图。

好了，我们已经像鸽子般在城市上空盘旋了几圈，关于其他：道路交通具体如何运作，居民小区如何布置，整座城市的规划思想又是从何而来等等，可以关注文章《巴西迁都经验：用艺术代替人生，是一种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