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不着|这部动画片告诉你童话里的“然后呢”

菠萝·硬猫
2018-12-13 22:02
来源:澎湃新闻

编者按:如果你“不想睡”或者“睡不着”,欢迎继续阅读。

这里或许有个文艺片,这里或许有个惊悚片。不知道你会闷到睡着,还是吓得更睡不着。

今晚介绍一部黏土动画,而且是恐怖片。

童话和动画天然地亲近,原始的童话和梦魇之间只隔一层窗纸。

《狼屋》海报

智利黏土定格动画《狼屋》(La Casa Lobo,2018)宛如一场噩梦,把古老的黑暗童话和狂野的想象在73分钟里尽情释放,情节和历史背景都显得多余。

Cristóbal León(左)和Joaquín Cociña(右)

导演Cristóbal León 和Joaquín Cociña都是艺术专业出身,此前已合作过两部短片《Lucía》 (2007) 与《Luis》(2008)。《狼屋》中明显可见前两部作品的痕迹,比如墙上移动的形象,真人尺寸的空间搭建和大型黏土模型,旁白,封闭空间。二位这次是把执迷的东西又往极致里锻造。

影片有故事情节,而且导演们决定它必须看起来像一部真正的电影,拥有清晰有序的时间线。但他们想塞入的东西太多,不仅有情节,有旁白,有从未静止过一刻的画面,还充满历史碎片和隐喻。这是一部完全不懂得留白的电影,它要求观众从三维空间里离开,进入更高维度的空间,调动一切可以调动的官能,全身心体验这场奇诡的噩梦。

绘制背景
为了做到这一点,墙上移动的形象随时会从二维进入三维,扁平变为立体;人偶的肢体常常脱离意志地游走又归来。镜头从来没有停止过运动和抖动,浓稠的颜料是画面流变的重要载体,它就这么流下来,变形。一切都暗示了主角Maria正处于快速动眼期,噩梦行进的速度飞快。

颜料和黏土之外,《狼屋》还使用了多种材料。无一例外的是,它们都是廉价的素材,遵循量变累积到质变的过程。

《狼屋》的叙述者非同一般,他的声音早就被这个世界深恶痛绝——保罗·舍费尔(Paul Schäfer),智利中部“慈善机构“尊严殖民地”(Dignity Colony)任期最长的首领,前纳粹战犯,邪教首领,儿童猥亵犯,控制他人人身和精神自由的恶魔。

“尊严殖民地”是由一群德国人在智利境内建立的“国中之国”,在舍费尔的领导下成为皮诺切特独裁政府秘密虐杀犯人的最后一站,亦担当军火库和洗钱坊等见不得阳光的角色。但《狼屋》的故事没有发生在殖民地中,而是逃离殖民地之后。

艾玛·沃特森主演的《尊严殖民地》(2016)固然恐怖,但还有爱有希望,有一个好莱坞式的光明结尾。但我们都知道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问题在于逃出去之后会怎样?噩梦还会不会重来?

查资料的时候我发现有人在《知乎》上提问:“有谁知道当年智利的尊严殖民地的所作所为?”一位答主详尽地叙述了自己赴“尊严村”参观后的感想。

这则答案恐怖的地方在于,答主明明做足功课有备而去,却在目睹山谷内先进整洁的德国设施和山谷外破败混乱的智利山区景象后产生动摇:“自由在人的生活中究竟有多重要?”他甚至盛赞独裁者皮诺切特“在国家富足稳定的时候把权力交还给了人民,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怀?”

噩梦并非醒来就会结束。醒来的时候,说不定施虐者就变成了受虐者,而受虐者对施虐者感恩戴德,薪火相传。

《狼屋》选择了这个切入角度,把影片伪装成一部从“社群(殖民地)金库中抢救出来的作品”。让它流通于世的目的是“消除外界对殖民地可怕的传言”。

舍费尔的旁白和他的眼将跟随一个叫Maria的小女孩进入森林,在“狼屋”生活一段时间。

《狼屋》剧照

Maria把全部的时间都用来做梦,喜欢和小动物玩耍,不爱工作。有一天她放走了三只小猪,大人惩罚她一百天不许说话。小姑一气之下跑进了森林,发现一座废弃的小屋。

《狼屋》剧照

她不知道小屋只能进不能出。即使知道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狼就在后面虎视眈眈。Maria进入小屋,发现了两只小猪。她悉心照顾它们,把它们当孩子一样对待。小屋也在Maria的照顾下渐渐变温馨。小猪在想象或魔法的作用下变成雅利安儿童的样子,男猪叫佩德罗,女猪叫安娜。

《狼屋》剧照

小女孩和小猪们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大灰狼的眼睛虽然时刻在墙上盯着他们,但他们仍然是安全的,只要不离开小屋。小屋也全心全意地爱着他们,但有一个问题逼近:食物快要吃完了。

饿,小猪们饿了,他们起了吃掉Maria的坏念头。也有可能小猪们是善良无辜的,生出坏念头的是Maira。

“色彩是隐喻”,“安娜永远是美丽的”,这是导演们制定的十条原则之二。

故事全部发生在这所房子里,但光线一直在变化。金发蓝眼蓝裙的安娜是一种参照物。黑白的环境中她是温暖明亮的化身,没有灯罩的暖白灯光下她像洋娃娃般置身砖红的墙线和粉红小猪的怀抱中。圣诞前夜,小猪们长出了手,房间里洋溢暖红的光。

但很快就出现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猪变的小男孩佩德罗坐在水泥毛坯卫生间的马桶上,黏土人偶只有陶土黄与黑色两色,身上爬满巨大的蟑螂。这时Maria开始给他讲故事,这个故事将是另一个版本的《狼屋》。

《狼屋》剧照

从这个时候开始,勇敢的追求自由的安娜变成了舍费尔,不自觉地开始以“爱”的名义控制佩德罗与安娜。

影片的后半段逐渐被墨黑侵袭,直到最后Maria“得救”,被获准重回殖民地恢复生机和健康,才出现沐浴在金色中的天堂般光芒。


《狼屋》剧照

这个故事教我们对童话的结尾警惕。失足小孩的回归或许并不是获得幸福,而是第二次坠入深渊。但是,在危险重重的森林里,自由真的比安全和饱腹更重要吗?

在尊严殖民地里,没有人会产生疑问,必然对这个邪恶的地方充满憎恶。但一旦离开这里进入另一种危险的现实,有些人或许就会改变看法,就像前文提到的那位答主一样。

《狼屋》的木质房间模型

但导演的态度非常明确,邪恶就是邪恶,勿让历史重演。拍摄期间,他们把一间可以容纳真人大小的木质房间模型随身携带,拍摄辗转于不同国家的艺术博物馆和画廊完成。每到一处,他们搭建房屋模型,把一帧帧的制作拍摄过程向参观者开放。此举既稀释了影片超高的密度,也通过一站站地巡回把这则接近寓言的残忍童话告诉更多的人。

致那位摇摆的知乎答主: 物质的建立和损坏一定比精神更快速。你看到皮诺切特给予智利的“富足”和舍费尔创造的优美的“巴伐利亚山谷”,是否也看到像童话一样长久刻在人骨子里的恐惧?

    责任编辑:夏奕宁
    校对:张亮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