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国“海空第一仗”

2018-12-09 13:11
北京

口述 | 姜凯(人民海军报社副刊主编,政治文化编辑处副处长)

采访整理 | 韩红月

1954 年3 月18 日, 浙江南田,平静的海空突起波澜。14 时10 分,6 架国民党F-47型战斗轰炸机窜犯至我上空。14 时38 分,原海航某团飞行员崔巍和姜凯奉命驾米格- 15比斯飞机双机编队起飞,低空出航迅速奔赴南田上空迎敌作战。面对敌机数量多、装备先进、海空条件复杂等不利因素,崔巍和姜凯临危不惧,合力击落敌机两架,创造了2:0 的完美记录。这是我海军航空兵成立以来的第一次战斗,首战告捷,成功打响新中国“海空第一仗”。

当年姜凯在驾机升空参加战斗前的留影

1954 年2 月21 日,我们团转隶进驻宁波机场。

进入宁波后,在团领导带领下,全体飞行员首先来到遭国民党轰炸后的现场。在那里,我们亲眼目睹了老百姓被炸塌的楼房和被炸沉的渔船。一幕幕惨不忍睹的场面既激起了大家对国民党的仇恨,也鼓舞了大家的士气。按照当时的实力对比,敌机多,我机少,且敌机大部分都是美军装备,而我驻宁波机场只有22 架苏制战机,飞行员30 多名。尽管对比悬殊,但大家还是恨不得立即起飞去为老百姓报仇。

一晃进入3 月份,这是东海捕鱼的季节。18 日这天,当地渔民共有5000 多艘渔船出海捕鱼。对面岛礁上的国民党军发现渔船后,立即将情报报告台湾。台湾方面立即派出飞机气势汹汹而来,企图破坏老百姓的渔业生产,并轰炸我海军舰艇。

3 月18 日上午9 时左右,我们接上级命令,驻宁波机场所有飞机全部进入一级战备,随时准备起飞。获悉敌机来犯后,我机一架接一架迅速起飞应敌。看到我机后,敌机掉头就跑;看到敌人跑了,我机也就回航;敌人看到我们的飞机回去了,就又窜了回来。就这样,整个上午,我机和敌机在空中不停地试探、拉锯、周旋。由于没有正面接触,也没有开火,敌人整个上午也没有轰炸到我渔船和军舰,很不甘心。

下午两点十分左右,4 架F-47 敌机又从台湾起飞,直奔我渔船而来。当时,我们飞行员正在休息,经过一上午飞行,大家都很累,地勤人员则正在为飞机做起飞前准备并加油。此时,我方能起飞的飞机只有两架。我们研究敌人,敌人也在研究我们,他们算准了中午时候我们很多飞机还没加油,能起飞的应该不多。即便如此,我们的指挥员还是下定决心应敌:哪怕两架也要起飞。

不一会儿,我们接指挥所的紧急命令:“崔巍、姜凯双机一等!”我和崔巍当时在休息室,说是休息,其实我们始终全副武装,穿着飞行服,还带着枪。接到命令后,我们没有片刻思索,迅即跑步登上战机,登机后迅速穿降落伞、挂救生船。救生船还没挂好,指挥所就发射了信号弹,这是做好起飞战斗准备的信号。我们挂好救生船,飞机迅速滑出,还没进跑道,就接指挥员命令:马上起飞!

姜凯在军史馆为官兵讲述战斗经历

起飞后,我们的战机向敌机直冲而去。升空大约6分钟左右,飞行70余公里时,我已经完成了上膛、上弹、打开瞄准具等一系列的习惯动作,做好了战斗准备。

到达指定位置后,地面指挥员告诉我们:“敌机4 架就在你们左前方7公里处!”于是长机崔巍带着我往左边飞了一圈,由于当时空中有雾,能见度只有2公里,所以没有找到敌机。就在这时候,又接地面指示:“敌机4 架就在你们左下方2公里处!”于是,我和崔巍分别驾机直飞而去。敌机看到我机在其上空,扭头就跑,可当他们看清我机只有2架时,又放松了警惕,迅速迂回过来想要迎头打我们。这对我们而言,可以说正中下怀,一场空中较量注定即将上演。

这时,长机崔巍对我下命令:“投掉副油箱,左转弯。我攻击,你掩护!”这个时候,敌机在前,我机在后。说时迟那时快,我长机迅速瞄准敌长机,紧跟着就向其开炮,只见敌机被我机打着了火,中炮几十秒后就爆炸了。看到敌机凌空爆炸后,我用无线电兴奋地向指挥所报告:“我们打掉一架敌机!”此时,长机又给我下命令:“你攻击,我掩护!”这个命令令我为之一振,这是多难得的实战机会!当时我们许多飞行员都没有真正和敌人交过火。

当敌机发现我要打他时,赶紧先拉起机头往上飞,然后又从上往下飞。可是,无论敌机往哪里逃,我都紧紧咬着他的尾巴不放。这时,敌机继续向下飞,高度距海面100米时还继续往下。我意识到这是敌人的战术,想让我一头扎进大海里,于是就不继续往下追了,而是把飞机保持在距海面

80 公尺左右。敌人还在往下跑。我想:你再往下跑可就拉不起来了,就钻进大海里去了。正在这时,敌机突然拉了起来,还把海水拉起了一个小漩涡。这说明此时敌机飞得很低了,距离海面至多3、5 米高度。敌人以为我已经钻进大海去了,所以他大摇大摆地往上飞。可他哪里知道,实际上我正一直在上面等着他呢!

当我发现敌机时,敌我两机相距只有700 多米了。我赶快瞄准开炮,打坏了敌机右侧机翼,但他继续往前飞。我再次瞄准,此时距离敌人有400 多米。这时我心想,这个距离可太好了。于是我咬紧牙关,三门机炮一起开火,随着“哐哐哐”巨响,炮弹直接命中,敌机冒起了黑烟,紧跟着着起了火。看到这里我想:“这下你可跑不了了!”紧接着又听到“哐”的一声巨响,这架敌机也凌空爆炸,碎片纷纷从中落下。爆炸后不久,敌机残骸就都沉入了大海,唯独一些航油还在海面上熊熊燃烧。于是我赶快把飞机拉起来,再次兴奋地向指挥所报告:“我们又打下了一架敌机!”指挥所听后紧接着下令:立即返航!这时,我看了看周围,其余两架敌机早就不见了踪影。

我们对着机场方向迅速返航。我们的军舰见我们飞过,便不断向空中发射信号弹表示庆贺;渔民们没有信号弹,就用帽子衣服向我们摇晃示意,这令我们无比自豪。安全降落后,整个机场都已经沸腾,大伙儿都跑出来欢迎我们,整个机场沉浸在一片兴奋的海洋里。师机关、场站、飞行团,三套锣鼓都抬了出来了,真是红旗招展、锣鼓喧天。

胜利当天,消息即传到北京。晚上,中央人民广播电视台广播:中国人民解放军海军航空兵首次出击,击落敌机两架!第二天,浙江省委书记江华来机场慰问。他紧紧地握着我们的手,说:“谢谢你们,真是给我们出气了!”

采访手记:64年前的“海空第一仗”,面对强敌,我海空军人用敢打敢拼、不怕牺牲的战斗精神实现了“把天空夺回来”的铮铮誓言。列宁曾说,不理解时代,就不能理解战争。在当今军事技术日新月异的新时代,战争模式已今非昔比,但“听党指挥、勇于亮剑、能打善打”,勇作共和国“海上长城”的海空战斗精神不会改变。

责编 | 潘飞 鹤焱(实习)

中国文史出版社旗下《纵横》杂志出品

原刊于《纵横》2018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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