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背心”运动:在“生态”新自由主义与“非政治”之间

卢南峰/译
2018-12-07 12:57
来源:澎湃新闻

本文原载于2018年11月27日crimethinc.com网站,就目前扰攘法国的“黄背心”运动进行了详尽的背景梳理,并对其复杂的阶层和政治成分进行了深入的分析。在本文看来,这场运动结合了许多矛盾的因素:横向组织的群众运动形式、反动的打砸暴行、“非政治性”的自我定位、极右翼组织者的广泛参与和底层民众的切肤愤怒。同时本文展现了法国激进左翼对带有右翼色彩的“黄背心”运动的复杂情感和内部争论。在本文看来,“黄背心”运动有个错误的前提,就是反对加税的底层民众,本质是为了维护既有的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和消费主义生活方式,这种反对并不涉及真正的危机解决方案和更加深层的社会变革。这导致问题最后被偷换成了“要生态环境,还是要人民权利”的错误二元对立,人们只能在新自由主义和极右翼民族主义之间二选一,而无法想象其他的可能。到底应该参与并引导“黄背心”群众运动,还是与其保持距离,成为摆在法国激进左翼面前的一个艰难的政治选择。

过去几周,法国出现了反对总统埃曼纽尔·马克龙提高燃油“生态”税的大规模抗议运动。这场运动结合了许多互相矛盾的因素:横向组织的直接行动,“非政治性”的表述,极右翼组织者的参与,以及被剥削者的真正愤怒。显然,除了让穷人的处境雪上加霜外,新自由主义资本主义并没有为气候变化提供任何解决方案。但当穷人的愤怒转化为反动的消费者暴行时,这就为极右翼开启了不祥的大门。这里,我们将详细报道“黄背心”运动,并讨论它提出的问题。

“黄背心”运动为人们提供了一个不放弃自己消费者身份的反抗场所

前言:统治中心与反叛权利

在美国2018年中期选举的筹备过程中,很多观点认为,中间派政客赢得政府控制权会更好。但是,当中间派掌权,以牺牲穷人为代价,利用他们的权力稳定资本主义时,将会发生什么呢?一种结果是为极右翼民族主义者提供了可乘之机,让他们将自己打扮成试图保护“普通人”免受政府压迫阴谋的反叛者。在这个时代,国家在减轻资本主义造成的痛苦方面几乎无能为力,这时候,置身权力殿堂之外可能更有利可图。因此,极右翼民族主义在中间派政府领导下,可能比在极右翼政府领导下攻占更多的地盘。

中间派试图将环保主义、女权主义、国际主义、反种族主义与新自由主义联系起来,与此同时,至少有一部分反对统治秩序的运动是反生态的、歧视女性的、民族主义的和种族主义的。这对中间派而言是行之有效的策略,因为他们由此能向世界展示,自己是替代极右翼极端分子的唯一可能。这正是马克龙战胜玛丽娜·勒庞(Marine Le Pen)的竞选策略。在这一点上,中间派和民族主义者是忠实的对立面,他们试图在彼此之间划分所有可能的立场,这使得人们无法想象,资本主义制造的危机会有什么真正的解决方案。

简而言之,如果民族主义的胜利浪潮继续席卷全球,最终引来的是中间派的反弹,但无政府主义者和其他革命者并不能普及其战术和运动,以充分解决许多人面临的灾难,而这些灾难为更加极端的极右翼民粹主义浪潮铺平了道路。

我们应该研究中间派政府治下的民粹主义运动,以确定极右翼团体绑架它们的方式——并找出我们防止这种情况的方法。这也是我们密切关注“黄背心”运动的原因之一,它正在中间派总统马克龙领导下的法国展开。

“黄背心”运动展示了现代中间路线矛盾下可能打开的奇怪裂缝:首先是“要么解决全球变暖,要么解决资本主义蹂躏”这种错误的二分法。这种二分法非常危险,它为经济危机中的民族主义者提供了一种方便的叙述,将环保主义与国家压迫联系起来而加以诋毁。

反对富人专政:南泰尔附近的一面旗帜

法国正在发生的事情让人联想到2013年的巴西,当时反对公共交通成本上涨的运动引发了全国性的危机。这场危机为成千上万的人提供了横向组织和直接行动的新经验,但它也为民族主义者将自己表现为反对统治秩序的反叛者开辟了道路。然而,2013年的巴西与今天的法国之间存在两个显著的差异。首先,巴西的运动由无政府主义者发起,虽然无政府主义的价值难以对迅速扩大的运动保持霸权——而无政府主义者从未在“黄背心”运动中发挥作用。其次,巴西的运动发生在所谓的左翼政府治下,而非中间派政府。巴西极右翼对反对涨价运动的绑架为一系列事件奠定了基础,最终导致了完全支持军事独裁和法外屠杀的波索纳罗(Bolsonaro)上台。在法国,情况对极右翼而言似乎没那么乐观。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不能支持国家来压迫艰难维生的示威者。同样,我们也不能支持那些反对自然环境保护的示威者。我们必须在反政府抗议活动中建立反民族主义立场,并在生态运动中建立反国家立场。在我们反对民族主义者和中间派的三方冲突时代,“黄背心”运动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指导性的机会,让我们思考如何制定战略。

燃烧的路障

法国的“黄背心”运动

几周前,马克龙政府正式宣布将于2019年1月1日再次提高燃油税,而这自然将导致汽油涨价,这一决策被认为是向“绿色能源”过渡的一步。

柴油车占法国车辆的三分之二,柴油比普通汽油便宜。在几十年旨在推动人们购买柴油车的政策后,政府决定柴油燃料不再“生态友好”,因此人们必须更换他们的汽车,改变他们的习惯。马克龙在执政初期就减征超级富豪的收入税,他并没有采取措施让富人为过渡到更具生态可持续性的技术而买单,尽管后者已经从生态有害的活动中赚得盆满钵满。结果,在很大程度上,马克龙对燃油税的生态论证被无视了,许多人认为加征燃油税的决策是对穷人的另一次攻击。

法国政府要为制造生态和劳动人民对立的错误二分法负责。数十年的空间规划将经济活动和就业机会集中到持续扩张的大都市,并在同一区域发展公共交通,同时却隔绝了农村地区,汽车对大部分人来说变得必不可少。许多人的生活和工作别无选择地依赖汽车。

封堵收费站

为了回应马克龙关于燃油税的通告,人们开始在互联网上组织。几篇反对燃油价格上涨的请愿病毒式传播,获得近百万签名。然后,2018年9月17日,一个司机团体谴责“燃料过度征税”,并鼓动其成员将他们的燃油收据和反对信寄给马克龙。2018年10月10日,两名卡车司机创建了一个脸书活动,呼吁在2018年11月17日针对燃油价格上涨进行全国范围内的道路封堵。结果,越来越多的团体在脸书和推特上分享视频,人们攻击总统的决策,抱怨自己糟糕的财务状况,并强调燃油加税让情况雪上加霜。

在全国封堵前夜,大约有2000个团体宣布他们打算封堵道路、收费站、加油站和炼油厂或者至少举行示威活动。

为了确认行动当天的参与者,示威者决定穿上黄色的应急背心,并要求同情者在他们的汽车上展示这些背心。这件背心背后的象征意义非常简单,法国的驾驶员手册规定,每位司机必须在车里备一件应急背心,以防路途中发生事故或其他问题。鉴于他们对汽车的依赖和对生活条件恶化的担忧,抗议者决定将这些应急背心作为抵抗马克龙决策的象征。随着影响扩大,抗议者和媒体将这场运动称为“黄背心”运动。

11月17日南泰尔附近的封堵

11月17日周末发生了数千起行动。在全国封堵的第一天,大约有288000名“黄背心”抗议者出现在街头。该运动取得了成功,特别是考虑到它没有得到工会或其他主流组织的任何援助。

不幸的是,“黄背心”与其他人爆发战斗时事态升级。一名六十多岁的女性“黄背心”抗议者被一名司机杀死,后者是一名母亲,当“黄背心” 的人开始砸她的车时,她正试图带着生病的孩子穿过封堵路段去看医生。那一周,总共有400多人受伤,1名抗议者被杀,280人被捕。

尽管发生了这些事件,但运动依旧强势,即便参与有所减少,但封堵仍在接下来几天持续。为了保持给政府的压力,“黄背心”在11月24日星期六再次发起全国号召。脸书上各种“黄背心”团体再次在法国各地策划行动和示威活动,并传播在巴黎进行大规模示威的号召。

抗议者面对水枪。这张照片看起来令人振奋,但极右翼民族主义组织“法兰西行动”称,这张照片展现了他们的武装分子“组成对抗秩序力量的前线”

起初,这次示威活动计划在埃菲尔铁塔附近的战神广场进行,在那里,执法部门将包围并控制抗议者。然而,这一官方决定并没有满足一些“黄背心”成员,其他的号召在社交媒体上流传。11月17日在巴黎举行的示威未能抵达其目标——总统府。结果,奔赴巴黎的“黄背心”决定在11月24日重复这一努力。人们没有聚集在埃菲尔铁塔附近的基地,而是封堵了香榭丽舍大街这一具有强大象征意义的目标,这条豪华的大道是巴黎游客最多的地方。马克龙总统居住的爱丽舍宫就在这条大道的尽头。

和前一周一样,示威者试图尽可能靠近总统府。路障和对抗的戏码沿着巴黎最著名的大道上演了一整天。据报道,第二轮行动聚集了法国各地约106000名参与者,其中巴黎约8000人。这些数字表明该运动正在失去动力。在巴黎的示威过程中,24人在冲突中受伤,103人被捕,其中101人被拘留,初审在11月26日星期一举行。

香榭丽舍大街上的篝火

这是一场什么样的运动?

“黄背心”运动将自己描述成自发的、横向的、没有领导者的运动,但这些陈述很难确定。该运动始于社交媒体上的团体,而这促进了行动的分散化,人们在各个地方决定他们想做什么以及如何做。在这方面,正在进行的显然是某种横向组织。

而这场运动是不是真的没有领导,是个更复杂的问题。从一开始,“黄背心”就坚持认为他们的运动是“非政治性的”,没有领导者。它被认为是一群一起工作的、怀有共同愤怒的人组成的团体的有机努力。

然而,正如几乎每个团体都有动力机制——包括无政府主义者的行动在内,通常情况下,有些人由于他们获得资源的途径、说服他人的能力或者仅仅是使用新技术的技能,总能设法比其他人积累更多的影响力。仔细审视一些自称“黄背心”运动发言者的人,我们可以看到到底是哪些人能够在运动中积累影响力,并考察他们的议程可能是什么。

克里斯托弗·沙朗孔(Christophe Chalençon)是沃克吕兹省分支的发言人,他表示自己是“非政治性的”和“不属于任何工会”,尽管如此,他作为右翼无党派人式(Divers Droite,简称DVD)参加了2017年的立法选举。当我们深入了解他的私人关系和脸书档案后,可以发现他的话语显然是保守的、民族主义的和排外的。

11月17日利摩日地区“黄背心”行动的组织者是克里斯托弗·勒沙费利亚(Christophe Lechevallier),这个“愤怒的公民”形象同样也非常有趣,我们至少可以说他是一个变节者。2012年,他作为中间政党民主运动党(the MoDem)成员参加立法选举。然后,他加入了极右翼“国民阵线”(现在叫做“国民联盟”)并于2016年邀请其领导人玛丽娜·勒庞参加一次会议。与此同时,他还与法国亲转基因农业组织FNSEA合作,该组织以捍卫利用草甘膦等化学品增加产量而闻名。

“黄背心”在图卢兹的发言人是本杰明·柯西(Benjamin Cauchy),这位年轻的高管已经在国家和当地媒体上多次接受采访。如果我们考察他的过去,会发现这位发言人几乎不是“非政治性的”。本杰明·柯西坦率地谈论他作为传统新自由主义右翼(当时称人民运动联盟,现为法国共和党)成员的政治经历。然而,在法学院期间,本杰明·柯西是学生联盟UNI的领导人之一,这个组织因其与保守右翼和极右翼政党和团体的密切联系而闻名。但更有意思的是,本杰明·柯西没有公开承认他现在是民族主义政党“法国崛起”(Debout La France)的成员,该党领导人尼古拉·杜邦-艾尼昂(Nicolas Dupont-Aignan)曾在上次总统大选的第二轮选举中与玛丽娜·勒庞结盟以期打败马克龙。

路障两边都是沮丧的消费者

因此,很明显,保守派和极右翼团体希望强加他们的话语,传播他们的观点,并利用这种“愤怒公民的非政治运动”来攫取更多权力。这点并非毫无反对的声音。图卢兹的“黄背心”因本杰明·柯西的政治观点而决定将其驱逐。11月26日,在被邀请参加广播节目时,柯西表示,作为对驱逐的回应,他正在创建全国组织“柠檬”(Les Citrons)以继续他反对加税的斗争,并借机谴责“黄背心”运动中“缺乏民主”。

最终,所谓的“无领导运动”在第二次巴黎示威后彻底改变了其战略。11月26日星期一,该运动的八名官方发言人名单已提交给新闻界。在前一天,“黄背心”被要求在网上投票选举他们新的领导人物。这些提名和战略决策已经在运动中制造了紧张。一些“黄背心”批判选举的合法性,引发了对这些领导如何被选中的质疑。

与此同时,该运动的一些成员呼吁在12月1日星期六再进行一天的示威行动。要求很明确:一是更多的购买力,二是取消所有燃油税。如果这些要求没有得到满足,示威者说“他们将向马克龙的辞职行进”。到目前为止,已有27000人宣布将参加此次活动。几个星期前作为口号的“团结”似乎已经消失,一些地方的组织者反对运动正在采取的更具对抗性的道路,而选择与运动分离。

夜间封堵

企业化的媒体(corporate media)不关注横向组织问题,而是关注另一个问题:抗议者的愤怒是否合法?

许多媒体机构都认为,这一运动主要由低教育水平的低收入人群组成,他们反对保护环境,媒体将示威描述成暴力,让参与者的愤怒失去合法性。尽管如此,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些媒体机构已经改变了它们的话语,变得不那么居高临下,并且花更多时间展示示威者的忧虑。例如,在上周六香榭丽舍大街的对抗之后,新任内政部长克里斯托弗·卡斯塔那(Christophe Castaner)说:“损失的数额很小,而且主要是物质损失,这是最重要的事情。”考虑到企业化媒体和政客如何谴责五一节示威和反《劳动法案》示威期间的类似活动,这是一个令人惊讶的声明。

从我们的角度来看,毫无疑问他们的愤怒是合法的。大多数参与者都谈到他们每天如何应付艰难的生活。他们说他们已经受够了,这是有根据的。燃油问题只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当其他人还能从容不迫地应对经济转变和消费增税时,下层阶级人口的生存却越来越难。至少现在是如此。

因此,愤怒和直接行动是合法的。问题在于推动这一运动的政治愿景和价值能否带来任何好处。

“好吧,让我们给他们生物燃料——碧姬·马克龙(法国第一夫人)”

浑水摸鱼

“黄背心”运动中发生了无数的种族主义、性别歧视和恐同症行为。在11月17日的巴黎示威活动中,人们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著名的反犹主义者和民族主义者。极右翼和民族主义团体也参加了11月24日在巴黎举行的示威活动。巴黎示威中存在极右翼是“不可否认的”。然而,一群举着旗帜的君主主义者,与冲突期间执法部门的水枪相比,人群认为他们的存在是”微不足道的”。

还有一些难以解释的要素。例如,当巴黎的人群高呼1968年“五月风暴”和反《劳动法案》示威的经典口号时,他们还高唱着《马赛曲》的第一段,后者与传统的共和主义政党和极右翼相关联,而非激进派。这首歌可以被理解为致敬法国大革命的起源,但这首歌成了法国国歌后,已经被赋予了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基调。

黄色路障

另一个例子:在向香榭丽舍大街行进的过程中,人群高呼“我们在家里”(We are at home)。对于英语读者而言,这句话似乎人畜无害,证明示威者占领了街头,然而,这一高呼与“国民阵线”支持者在会议期间经常使用的口号相呼应。对于民族主义者而言,这意味着法国现在并将永远是一个白人、基督教和民族主义国家。因此,每个不符合其身份和政治议程的人都被视为陌生人或入侵者。换而言之,这个口号创造了一个关于谁属于这里,谁不属于这里的叙述。“黄背心”示威期间使用的这些词语,即便不说是不祥的预兆,也至少是糟糕的选择。

巴黎并不是该运动中唯一出现反动倾向的地方。事实上,11月17日,在干邑,“黄背心”抗议者袭击了一名驾驶汽车的黑人女子。在争吵期间,一些抗议者告诉她“回到自己的国家”。同一天,在布雷斯堡,一位民选议员和伴侣因同性恋身份而遭到殴打。在索姆河分支,当一些“黄背心”成员发现移民躲在一辆大卡车内时,打电话给移民警察。这一列表还在继续。

最后,这场“非政治”运动的一些参与者公开表达了对一般社会运动的蔑视——包括改善教育的运动、保卫医院和医疗保健权利的运动以及铁路工人运动。实际上,这种旨在使自己脱离集体斗争以“受益”的运动最终会推进个人主义的自私:孤立的消费者有权以低廉的价格继续使用他们的汽车,而没有任何真正的社会变革愿景。

警察也赶来封锁了高速公路

进步主义者要参与吗?

进步主义者有两种不同的思想派别:一种认为我们应该参与其中,另一种认为我们应该保持距离。

认为要保持距离的一方认为:

(一)“黄背心”运动声称是“非政治性的”。大体上,参与者将自己形容为心怀不满的公民,他们努力工作,但总是第一个遭受税收和政府决策的压迫。这种话语与20世纪50年代反动的民粹主义运动布热德主义(Poujadisme)运动有很多共同之处,这一运动因其代表皮埃尔·布热德(Pierre Poujade)而得名。与2013、14年的“红帽”(Bonnets rouges)运动也有许多相似。

(二)该运动是“非政治性”的想法是危险的,它为极右翼组织者、民粹主义者和法西斯主义者提供了一个混在抗议者中表达自己的绝佳机会。换而言之,这一运动为极右翼提供了重组和重新获得权力的机会。

(三)该运动一取得广泛关注,极右翼政治家玛丽娜·勒庞和其他保守派和民粹主义者就表示支持。“非政治性”的讨论多么滑稽!

“极右翼会输!”

认为要参与运动的一方认为:

(一)这看起来是一场涉及低收入人群的真正自发和分散的运动。理论上,我们应该与他们一起组织,以对抗资本主义和国家压迫。要注意,反资本主义的概念远未被示威者接受或发展。

(二)有些人认为我们应该参与其中,以防止法西斯主义者利用该运动及其所代表的愤怒。一些激进分子相信,我们应该参与这些行动,借此与人民建立新的联系,并传播我们对资本主义以及如何应对经济危机的看法。

(三)对于一些激进分子来说,对当前运动持怀疑态度而不想参与其中,可能表明了某种针对“非政治性”穷人的阶级蔑视。其他人认为,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应该始终致力于成为演员,而不是观众。有些人声称,具有革命性的人,应该跳入未知世界,发现什么是可能的,而不是从远处被动地批评。

所有这些论点都有道理,但如果它们导致进步主义者参与一场为法西斯主义者提供招募平台的运动——正如一些无政府主义者在乌克兰革命中所做的那样——这将是一场灾难,为更严重的灾难开辟道路。

“打倒政府、警察和法西斯分子。”

“黄背心”运动的根本问题在于它开始于一个错误的前提,它试图保留我们本来应该首先废除的条件,我们不应该寻求保卫今天被异化和悲惨的消费者生活方式,这本身就是劳工运动在过去一个世纪中失败和背叛的结果,我们首先应该问,为什么我们如此依赖汽车和汽油。如果我们的生存和旅行方式没有以这种孤立的、个体化的方式构建——如果资本家无法如此无情地剥削我们——我们就不必在破坏环境和放弃金融稳定的遗迹之间作出选择。

我们必须改变我们的习惯,在争取另一个世界(或世界的另一端)的过程中,放弃我们的特权。但政府和资本家一如既往地正在迫使我们承受他们所造成的问题。 我们不能允许他们构建讨论的条款。

“推翻马克龙,解散政府,废除体制。”

开放式问题

顺便说一下,法国本土以外的情况完全不同。在留尼旺岛,自11月17日以来一直存在着社会动荡,所有战略要冲都被封锁——港口、机场和辖区。由于担心可能失去对局势的控制,并担心对经济的影响,法国当局于11月20日制定了一项宵禁措施,一直持续到11月25日。

在欧洲,“黄背心”运动由于领导问题和策略冲突而遭到削弱后,正在试图进行自我重组,这可能一个创造新桥梁的机会,并就引发这一运动的问题提出更系统的解决方案。

关于生态,我们必须强调,富人要为气候变化负主要责任,所以也必须为此付出代价——如果在此之前我们没有废黜他们的话。在某种意义上,这似乎是英国的试图抵抗资本主义和气候变化的“反抗灭绝”(Extinction Rebellion)运动正在做的事情。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英吉利海峡两岸正在发生着两场不同的反资本主义和生态抵抗运动:一个对国家提出生态要求,另一个反抗国家的环保措施。

关于民族主义,我们必须断言,被与我们相同种族、性别和宗教的公民剥削,并不比被外国人剥削强,我们必须强调,只有能够在各种差异——种族、性别、宗教、公民身份、性取向——的人群之间建立团结,才能对抗压迫和剥削我们的人。我们受到蒙彼利埃“黄背心”的感动,他们组成一支荣誉护卫队,欢迎11月24日的女权主义游行。

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在社会运动的空间内建立反资本主义、反法西斯主义、反性别主义和生态主义的前线。而问题是,这应该发生在“黄背心”运动内部,还是通过反对它而建立?

还有许多黎明尚未破晓 
    责任编辑:伍勤
    校对:施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