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觉眼中的周迅:她不会让自己生活失控(连载2)

2018-12-08 13:12
上海

有一次下午排完练,我和朋友一起去吃饭,在北京东四的大街上,忽然间,有一个女孩从我们背后噌一下跑过来,一回身,叫她后面的两个同学:“哎!你们快一点!”其实,这是她们的一个小伎俩,她们在后面看到两个背影,个儿挺高的,穿牛仔裤皮衣,好像挺帅,就想跑到前面来看一眼这俩男孩长什么样。

那个女孩就是周迅。

然后,另一个女孩说,那两个人是不是在马路对过工作?

当时,她们在王府饭店工作,我们在对面的宾馆。她们真派人来打探了,发现真是,然后她们每天就来看我们演出,两拨人就玩到一块儿了。

其实,更早之前,我就见过周迅,当时在一个叫大仓库的迪厅,我们在演出,她当时的男朋友窦鹏也在那儿排练,下一个节目是窦鹏和姜昕。突然看到一个女孩,傻不愣登地拿着一塑料袋矿泉水来了,指着窦鹏跟边上的人说:“我男朋友,帅吧。”多愣啊!穿着一双让我极其看不上眼的松糕鞋。(当时觉得)什么啊?这人!

周迅绝对是外貌协会的,不过她的外貌协会还得加上才华。比如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她也会觉得很帅,但她不会想得多深,就是有气质有魅力吧。就像她说“我男朋友帅吧”,(我觉得)窦鹏不帅啊,但是窦鹏弹琴的时候很有范儿。

周迅在小伙伴里就属于那种特别活泼爱玩的,最闹的一个,但又不是那种假小子。

我在这边跳舞,她在那边唱歌,后来我就跑到他们那边跳舞去了,被她吸收走了,我那时还是这边迪厅的艺术总监呢。我感觉我们的状态有点像电影《我和春天有个约会》,都是江湖小姐妹。

那时候是1994、1995年,二十多年了。像我们这种职业、这种生活状态,不同时期就会换不同的生活圈子,但是她每个时期都会留下一两个好朋友。

你一年拍几部戏,不停地换剧组,别的生活圈子、以前的圈子慢慢地就进不去了。

其实做演员也是挺孤独的一件事,我庆幸的是,二十多年了,我们彼此都还在。

摄影 高原

她是每天从王府演完以后再跑去一个叫莱特曼的迪厅,她打两份工,有时候三份。所以说,在我印象里,她不是个演员,她是个歌手。

我们当时算是高收入的人群,她会存钱,我是会把收入全花光。我们自己经济独立,自己租房子,挺快乐的一段时光。睡到自然醒,下午排练,晚上十一二点开始演,一两个小时以后,大家就聚在一块儿吃宵夜,玩牌之类的。

没有什么具体的追求,感觉是一帮小X崽子遇到了一个乌托邦。大家都在一个不属于自己的城市,一个大游乐场,吃在一块儿,玩在一块儿,太不想家了,也不想安定下来。当时觉得那种日子会延续一辈子。

那时候还没开始大规模的“北漂”,那时候的热点不在北京,在深圳,各地的文艺团体都想去深圳。周迅可以说是被窦鹏给带过来的,她这一辈子就是跟着感情、爱情这两个词在漂流。除了视爱如命,其他方面,她都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女人:很强,给点土壤、给点水、给点阳光,她就能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大树。

现实生活中,她把她的事业、金钱这些东西,规划得挺好的。比如她从学校出来以后,就一直是财务独立的。大家更关注她感情方面的东西,什么“为爱而生的精灵”,她其实同时也具备了一个浙江人的精打细算,不会让自己财政和生活失控,她的底线就是不管怎么样,她都能够自己一个人过得挺好。

像那个日本电视剧里的阿信,从小地方走出来,慢慢走到一个很大的地方,然后生根发芽,枝繁叶茂,后来身边有很多人,她是一家之主。她是这样一个人。她现在是做演员,其实做别的,她也能做好。

摄影 姜成皓

《苏州河》拿奖还不觉得,拍完《大明宫词》之后,周迅就突然间火了。

当时我在电影学院进修摄影,有一天她跟当时的男朋友到学校里叫我,说:“黄觉,明天别上课了。”

我说:“干吗去啊?”

她说:“咱们买车去。”

就算当时我们挣得不少,但是买车还是够贵的,大部分有车的人还在开捷达的时候,我们买了辆帕萨特。过段时间又把车换了,买辆沃尔沃,跑车。突然得我们完全不敢想。我们说白了都是穷孩子,对突然而来的财富都会感到这种冲击,但这段时间很快——非常快,就过去了,很快就回到了之前的状态。

当时,我还是不能把她划归为演员,我没看过她演戏。我自己也不想当演员,唯一想的就是当摄影师。但想学,没学成,去电影学院,半学期只去了几次,一边工作一边上课没有精力。当时我还特别想做音乐,有一天,周迅跟我说:“你做音乐需要设备,需要钱的话告诉我,我现在有闲钱。”

生活方面,所有干这行的都很笨,因为能亲自上厕所已经不错了。身边都是人,你做不了

这些事。有时候觉得要学习处理生活上的这些事,但也没必要去强调。

但周迅会把自己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生活在那种氛围当中。熟了以后,她就是个小老太,什么事都要照顾得特好。

她喜欢香水、香薰这些东西,她活在一个自己营造的氛围里,视觉嗅觉要被包裹。

我现在用的好多香水都是闻到她身上“这种不错”,就把它给切了。

我经常从她那儿切东西。

有一次,我们在北太平庄的一个超市挑东西,她看见我了,我就走过去,看见她斜挎了一个包,包上有个手表,我把表摘下来就走了。她说我看都没看她就把手表给切了,那么久没见,招呼都不打,冲着表过去了。

我特别喜欢别人送礼物给我,特别喜欢那种温暖的感觉。

到现在我还保持着这个习惯,比如我看中一样东西,想买了,但嫌贵,就说: “哎,周迅,你送我吧。”她也没办法,就说:“你把链接发给我助理。”咬着牙。最近一次是要一辆五六万的自行车,她之前刚送我一辆十几万的摩托车。她也是实在受不了,就说:“行,我给你,但是你能别买那么贵的吗?我把这钱给你,你拿一部分去捐了。”我还闹别扭,不要了。

我就专门喜欢找她要那些贵而无用的东西。我提出要求,她就送。

她主动送我的,是一些更贵而无用的东西,比如一些画、书或者精神类的(物品),一堆香薰、精油……女孩觉得特别好,但是直男癌会觉得“他妈的”的那种东西。我想要的是自行车、耳机,我的耳机可能要五万块钱。她就特别绝望,说:“把链接发过来。”

她从不拒绝。这个关系是怎么形成的,我也不知道。

她是个可以让我无所顾忌去撒这种娇的人,我也不是买不起,我也有这个钱啊,但是,比如一个东西,你女朋友送,跟你自己买,不一样。我们两个人也不是她包养我的这种关系,就像你在家里跟你妈、你姐要东西是一样的,东西本身其实无所谓,但是送的人很重要。

比如现在我上班,我不上闹钟,我叫我妈叫我。就算我妈在外地我也让她给我打电话,这样虽然她会起很早,但会让她觉得,有这么一件事,我对我儿子很重要。我可能把这种惯用的方式用在周迅身上了。

她在物质上,没有别人那么执着。

时间沧海桑田,两个人都能看到就够了。走过那么多年之后,那种形式感的东西慢慢就觉得已经不足以承载了……

拍《恋爱中的宝贝》时,最后一场戏是我们两个在海边滚来滚去,很多碎石头硌着生疼,然后,“啪”,杀青了。我就把硌着我的石头镶起来,挂了好几年。

她的魅力,宽泛地来说就是比一般人的真实还要真实吧。

我做演员之前,有一个女朋友,美国的,我就跟周迅介绍,她说:“我喜欢你这个女朋友,要不你跟她一起住纽约吧,我到纽约了还有落脚的地方。”我说:“就为了你在纽约有个落脚的地方,我就得一辈子在那儿等着啊?”

后来,我跟那个女孩分手了,又找了一个,还是美国人,我感觉这个更适合我。碰到周迅,我就介绍,结果,周迅看了她一下,说:“I don’t like you.”那女孩当时就傻了。这导致我跟那个女孩子没法继续下去。

但周迅不是倚强凌弱,她就是直接得不得了,一脚踹你脸的那种。她是转化对我的不满,因为觉得前面的那个特别好。我知道她是真诚的。

《恋爱中的宝贝》剧照

刚认识时,我们交流得也不好,我不愿意听她说话。当时,同龄的男孩就是傻呵呵的,女孩比男孩早成熟,她总说她的心理、感情问题,但我不愿意听,觉得特别烦。比如我们下午两三点排练,我来早了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她就开始在旁边吧啦吧啦地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愿意跟我说。

她对我比较依赖,随着年纪增大,我会慢慢去吸收她的烦恼和一些情绪。

我觉得她嗜爱如命,爱对她来说是一种药,是一种毒品。除此之外,她没有什么搞不定的事。

她有一段低谷,主要是因为感情:那种激情,她需要它一直在,如果它不在了该怎么办?一种不安全感。桂纶镁、刘若英、范晓萱,她台湾的几个朋友也都差不多,都是为爱比较执着的人,感性,她喜欢感性的人。

一个又一个的情感漩涡。我只能一宿一宿地去听她讲她的事。一个电话,“你明天几点上班?”“六点。”“好吧。”她就开始吧啦吧啦讲到五点半。

我只是听,给她建议也没用的,她经历的那些东西都没人经历过,没人有经验。实际上她只能很艰难地自己蹚过去、爬出来。我们只是这个绝壁上她能抠住的石头。

她的感情一直是那样,出名后又被放大。她选择了一种对自己对所有人都最好的方式去对待一段感情。她也有隐瞒的事情,那些事情是真的对所有人都有伤害的事情,所以她非常善良。

她也会去平衡、去看,但做决定之前的这些犹豫和不确定性可能别人看不到,只要她做决定了,就“啪”,好了。大家只看到了她决定的一瞬间,但是纠结的东西……我相信她做这种快速决定是经过了大量的纠结的。

她所有的智慧所有的决断都敌不过她的上瘾。

她有时候是直觉动物,从大局上她是清楚的,方向感和全局观,她是很准的。

我觉得她现在特别成熟,死过的她,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该high的都high了。世界上所有的大风大浪她都蹚过了。她就是:我都成这样了,世界上还有什么“毒品”,没有了。

十几年前,就有人跟我说,周迅把手伸出来的时候,你不要去抓,你抓不住,自毁倾向,拉没用,别把自己拉进去了,她就是一直要往下坠落的,让她自己灭亡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算众叛亲离我也会站在她身边,很奇怪。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除了朋友、情侣、亲人之外,还有很多种形式,好像没有什么能确切地勾勒我们的这种关系,归类不了。

本文摘选自《周迅·自在人间》,周迅 x Lens,世纪文景/上海人民出版社2018年11月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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